高见青离开范禾易的脖子时嘴角还带着粘腻的血,獠牙在微涨的唇齿间若隐若现。
范禾易曾经取下过很多吸血鬼的獠牙作为认证物提交,职业生涯中还是第一次放任一只吸血鬼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展露。
高见青的獠牙和寻常吸血鬼不太一样,不过分夸张且外露,乍一看有些像虎牙,只是末梢尖锐。
不知道是吸血鬼的基因在他身体里作祟,还是这晚的月亮实在过分皎洁,高见青像被迷惑了一样,凑近范禾易的脸,轻轻的在他唇角落下一吻,这吻并不美妙,只是单纯的皮肤相触,呼吸间甚至还充盈着血腥味。
两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高见青退开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范禾易杀掉他的心理准备。
然而范禾易没有动作,脱离了失血的晕眩感后,他忍不住抬手,在面前停顿了两秒,最后只是落到了自己的脖颈,伤口还在微微冒血,但并不夸张。
看到他的动作,高见青立马又摆出那副可怜样:“痛吗?”
“还好。”范禾易没有撒谎,脖子上的齿痕只是看起来有些吓人,算不上疼痛,“你现在恢复了吧。”
高见青点头。
范禾易看了眼身边的玻璃碎片,最后还是撑着高见青的肩膀站起身,重新整理好衣服离开了厨房:“你跟我出来。”
高见青自知理亏,乖顺的起身跟在范禾易身后进了客厅。
福仔从虚掩着门的卧室扑了出来,在客厅天花板上盘旋半圈稳稳落在范禾易肩膀上:“他奶奶的,鬼偷家了!”
范禾易伸手稍作惩戒似得捏了下它的喙,福仔叽喳着发出几声鸟叫之后便没了动静。
示意高见青在对面的地毯上坐下,范禾易相当冷淡的开口:“你怎么回事。”
“我本来在睡觉,醒来的时候你就不在了,”高见青顺从的坐下,强迫自己收回落到范禾易脖子上的视线,按照时间线整理汇报,“然后我有点饿,就去了厨房想要热一热麻辣烫,但突然开始流鼻血,一直止不住的流,再然后我就有些想要喝血,没多久你就回来了。”
范禾易没回话,他低头思索着,老皮那里应当有了些线索才会提醒他要注意高见青。但原因呢?
为什么?
范禾易的发绳在这两轮混乱中早就失去了踪迹,他这么一言不发的坐在沙发上,脸上的表情被垂下来的头发遮去大半,完全看不出喜怒哀乐。
高见青惴惴不安,坐在地毯上觉得自己像个等待行刑的死刑犯。
终于等到范禾易出声时,高见青的腿都被压得有些麻木。
“你会这样或许是九方叔和老皮那边有了新的情况,我会尽快联系他们的。”说完这话,范禾易起身进了衣帽间,将高见青和福仔都留在了客厅。
高见青的视线亦步亦趋黏在范禾易身上,直到被门阻断。
靠着身后的门板,范禾易深吸了几口气,还是没忍住看向面前的镜子——他嘴唇微红,是他自己的血。没忍住摸了摸,上面出了血什么都没留下,但记忆里的触感做不得假。
范禾易放下自己的手,泄了气一般低下头:“这家伙,搞什么。”
河岸边暂时没有人过来,老皮掏出手机,在发出给范禾易的那条信息后,顶端的信号格很快就显示着叉号,她彻底被放到了求告无门的情况下。
九方廿已经陷入昏迷,血勉强止住后人躺在地上没有一点声音。
人群中央一架被放到木架顶端的大鼓被敲响,人群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逐渐汇聚到庞大的木架下。
“小姑娘,你也是来看封船会的吧,走吧,要开始了。”附近面摊的老板娘语调动作僵硬的像游戏里的任务角色,只在看
见老皮的瞬间便自然而然地上前来将她扶起,不容置疑的挽住她的手臂往前走。
老板娘手上的力气惊人,毫不费力的就被老皮从地上拽了起来,径直往前走。老皮向后挣着,嘴上还在找着借口:“我这会儿,我这会儿有点饿,您能煮碗面给我吗?”
“面什么时候都能煮,封船会错过了可就没有机会再看了。”老板娘抓紧老皮的胳膊,露出一抹笑,脚下却不容置喙的自顾自的前进。
老皮即将被拖进人群中,慌乱下只来得及回头看最后一眼,万幸的是九方廿还躺在原地,似乎他的存在并不会引起水村人的注意。
那面大鼓又开始隆隆作响,完全没有节奏,像是随意敲击出来的声音,老皮仰面看去,那台子并不算高,所以可供所有人看清——架子上只摆着一面鼓,没有击鼓人,也没有鼓槌——但那面鼓确实在响。
老皮环顾四周,希望能从其他人脸上找到一些惊讶的反应。但没有,所有人都仰面看着那面独自发声的鼓,似乎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这太不正常了。”老皮再次扫过周围人的脸,终于明白了九方廿口中不对劲的事情。
现在站在她身边的人中几乎都和吕大吕二一样长着双胞胎似的五官和巨大的体型差距,昨天在码头和吕大一起见过的那几个胖子不在,反倒是见到了他们瘦版的兄弟姐妹。
人群中一闪而过吕二的身影,老皮灵光一现,凑近了抓紧她的老板娘:“我是吕二家的客人,他交代过看封船会的时候要一起的,您放开我吧,我得去找他。”
那老板娘的脸上浮现出狐疑的表情,甚至歪头看着老皮,似乎在理解她的话:“你是吕二带来的?”
老皮点头,手心微微渗汗。
“那你去找他吧。”一直钳制在她胳膊上的手送开,老板娘就这么轻易的放开了她,像是几分钟前的不依不饶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老皮却是一刻都不敢耽误时间,借着人群的掩护逃出面摊老板娘的视线范围之后迅速奔向河岸。
九方廿还躺在原处,想要把和自己身高差距大的人背上肩并不是容易的事情,更何况还是已经陷入昏迷失去意识的人。
但时间紧迫,老皮望着九方廿的脸,在三个深呼吸后做出决定——
她拉起九方廿冲锋衣的帽子替他带好,抓住衣服的肩颈处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将九方廿拖到了冰面上。
河道边因为寒凉干枯的蒲苇拦腰被冰冻住,但露出的部分还依然枯黄的□□在风中,老皮已经在心里做出了判断,凭借她的力气完全不可能带着九方廿一起返回吕二家,现在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幸好经过一夜的冰冻,冰面已经变得相当结实。
将九方廿拽进蒲苇丛之后,老皮一边关注着鼓下的人群,一边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压缩过的睡袋盖在九方廿身上,割下周围被压下的蒲苇杆借此简单做了伪装。
“九方叔,你在这儿等我,我很快回来。”老皮把自己的手机取消密码塞进九方廿手里,同时卸下身上的包留在了他身边后缓缓直起身。
昏迷的人自然不会回话,老皮几乎冻僵的手伸进口袋里握紧了手枪,深吸一口气后毫不犹豫地一路向南奔去。
正如老皮计划的那般,用蒲苇丛当作掩护到不会被发现的距离之后再横穿河面,很快就能找到吕二家的位置,然而身后的鼓声越发混乱,人群中也逐渐爆发出疯癫恐怖的欢呼声。
不能回头,现在不是可以回头,不是可以好奇心发作的时候,老皮在心里一遍遍警告自己,然而还是无济于事。
她在平安穿过河面的时刻还是回过了头,其实已经看不清那些人的面孔了,然而鼓面上逐渐蔓延的红格外显眼。
不像是颜料,也不像是提前设计好的花纹,倒像是血。
正午的太阳惨淡的升到天空正中,有人举着火把走近那面鼓,鼓声越发凌乱,不知道是不是被太阳晃了眼睛,老皮隐约透过鼓面看见了里面的东西——
是人!
手里的指南针还在微微晃动,老皮的心跟着针尖也在左右摇摆,她回头几乎已经可以看见吕二家的屋脊,但鼓里是活生生的人的认知将她死死困在原地。
要走!就现在!快走!心里的声音不断催促,老皮却好像脚下生根了一般寸步难移。
在自己与他人、利与弊的权衡之间,没有人能做到从一而终的坦然,老皮也不能例外。
举着火把的人已经开始指挥其他人将四周的木柴加到架子下,仰头看着天色,似乎只等着到了某个时刻便要开始举行某种仪式,鼓里的人惊惶之下更加剧烈的开始反抗,鼓声阵阵,人群开始一边加柴一边高声大笑。
老皮觉得毛骨悚然,她摸着衣袋中的手枪,终于还是做出了自己的抉择。
一声枪响,那面鼓被巨大的冲击力打下架子,或许是压到了围观的村民,鼓皮破裂开来,鼓声终于停了。
老皮一刻都不敢停留,握紧了手中的枪,不等水村人反应过来转身往吕二家跑去。
她得找到该隐才能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