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天仍是黑漆漆地,关月尧便被侍女们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因为今日要觐见陛下,关月尧按照规矩,在洒满了香料的热汤里好好沐浴了一番。之后才是束发,更衣等步骤。
卫青有意将关月尧引荐给陛下,因此今日特意吩咐,命侍女们好好地将关月尧打扮了一番。
待一切事毕,关月尧的神志也清明了不少。
“阿尧,阿尧,你好了没有,我们要进宫了!”这时,霍去病已经大嗓门地在屋子外喊开了。这个占地颇广地院子,因为他的动作,而开始变得嘈杂了起来。
关月尧嘴里正啃着一块热乎乎地蒸饼,发不出声音,见侍女们也已经为自己收拾停当,她提着下摆急匆匆地出了房门。
“你吃了吗,要不要来点?嘿这蒸饼味道还真不赖,比我以前在街上吃的好吃多了。”关月尧见着朋友,心情一时大好了起来。
她将手中的蒸饼掰作两份,将其中一份递到了霍去病的面前。
霍去病一怔,他早上确实吃了一点东西垫肚子。但对于入宫面圣那一套,他已是再熟悉不过。也很清楚等会入了宫,只怕姨母与陛下都会赏赐自己食物。
入宫之前,不宜吃的太多。这是他与舅舅卫青在很久之前,便已经达成的共识。
可看着关月尧此时递过来的这一块蒸饼,霍去病略微犹豫了片刻,还是颇没有骨气地接了过去。
“谢谢。”霍去病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脸微微有些发烫,但好在天光昏沉沉地,谁也注意不到他脸色的变化。
关月尧也不曾察觉好友的异状,她转身拉着他的胳膊,大大咧咧地询问道:“我们怎么过去呀?”
霍去病正想回答她,卫青的身影却在此时走了进来:“去病,月尧你们都准备好了吗?走吧,我们该进宫了。”
他的态度温和,似乎已经将关月尧看作是了与霍去病一样,受自己喜爱的子侄。
“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关月尧在卫青的注视下,不知不觉松开了拽着霍去病的手。说话时的语气似乎也收敛了许多,咋听之下,大抵会误将她当作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少年。
“那走吧,今日我们乘车入宫,所以要早一些出门。月尧第一次入宫,我想还有些事情需要叮嘱你。”
卫青笑了笑,习惯性地摸了摸两个少年地脑袋,模样十分的慈祥。
可这个举动在关月尧的眼中,却显然有了完全不同的意义。
她对于昨日与卫青的交锋仍记忆犹新,明明对方不过是自己的手下败将,可不知何为,关月尧仍然在心中对卫青生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崇拜之情。
她想起昨日比试过后,卫青温和体贴的关心。这与霍去病同龄人之间地打闹不同,是她长久以来缺失的,年长者的关怀。
现代人结婚生子的年纪晚,关月尧并不觉得卫青是自己的长辈,而更像是一位能力出众又待自己和善的大哥哥。
她不由想要更加的亲近他,想要更加获得他的肯定。只要能让他注意到自己,她觉得自己什么都愿意做。
而此时,她甚至可以和他一起坐在马车里!关月尧的心情因此而不由得雀跃了起来。
*
马车内,两个孩子的兴致都很高。关月尧自然是因为卫青的关系,而霍去病却是因为这还是第一次,有朋友陪在他的身边一同入宫。
这种感觉让他有些亢奋也有些新奇,尤其是他很清楚,只要在姨母的宫殿里消磨掉那些无聊的时光,当陛下下朝之后,他一定可以听到许多,能够令他振奋不已的消息和讨论。
以往,在姨母的宫殿里等待的这段时间,即便姨母卫夫人允许他在清凉殿里自由活动,对他而言仍是一段难捱地无聊时光。
可今天却不同了,阿尧会陪着他!他已经计划好了,等到了姨母的宫殿里,他们可以在清凉殿后花园的空地上,让阿尧完整地演练给他看,阿尧昨日使的那套刀法!
想到这里,他竟觉得从卫家到皇宫这一段平日里觉得短暂的一段路程,居然这般漫长了起来。
“月尧,等会到了宫门,我会与你和去病分开。你同去病可先去清凉殿卫夫人处稍待,卫夫人是我三姐,待人向来随和亲善,你不必害怕。”
霍去病那厢还兀自在脑海中畅想着一会儿在姨母的宫殿中,该如何与阿尧一起演练刀法。舅舅卫青却先给他派了任务。
“去病,我这里有书信一封,等会你带着月尧入清凉殿,务必亲手交到夫人手中。”
生在这样的富贵人家,霍去病虽年纪尚幼,但也明白舅舅如此的郑重其事,想必信中写的也是一些十分紧要的内容。
他不敢大意,小心接过布帛揣进了怀中。
至于关月尧,虽是现代人,但一想到自己如今要面见一名货真价实的皇帝,心里还是十分忐忑与激动。
毕竟即便在现代,想要见一见国家领导人,绝大多数的人,也只有在电视或者网络上。
“妈妈!我要见皇帝了,虽然不知道是哪个皇帝,但是真的是皇帝!”关月尧在心中暗暗地想到。这算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吗?
要是能知道是谁就好了,可惜汉武帝刘彻鼎鼎大名,关月尧当然是知道的,只是时人谁也不敢直呼皇帝名讳。
至于汉武帝这个最为后人所熟知名号,作为刘彻死后的谥号,还要再等四十三年才会为人所确立。
凭借关月尧本人那浅薄至极的历史知识,她是无法从那些围绕在刘彻周围的名将名臣的名字里,推测出此时在位的皇帝乃是何人的。
但不论如何,面圣,总是一件令人期待的事情。
两个少年心中各自怀揣着不同的期待,在马车上讨论了起来。
不同于关月尧,霍去病从小便深受刘彻喜爱,几乎是被当作半个儿子养大的。他的面圣经验丰富,如今见终于有一件事情是自己熟稔而关月尧却一无所知地。
他得意了起来,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自己认为有必要让关月尧知晓的,面圣注意事项。
霎时间,两个半大的小子,叽叽喳喳地说话声几乎填满了整个车厢。
谈话的内容仍有些幼稚,带着些许这个年纪地少年特有的无知与夸张。这让静静坐在一旁的卫青,听了止不住地想要发笑。
但卫青一向为人厚道,他不愿打搅两个人的好谈性,又出于一些促狭地想法,而选择了做一名默不作声地聆听者。
但憋笑是很痛苦的,好不容易,卫青捱到了宫门前,他下了马车。正了正因为忍笑而微微涨红的脸,又殷殷叮嘱了两句在宫中不可放肆,径直去夫人宫里,不可调皮之类的话。
“呦,仲卿!哎呀去病,什么时候来我家寻你敬声表哥一处玩啊?”不远处公孙贺的招呼响起,打断了卫青的话。
霍去病却是闻声面色一僵,不情不愿地跟着舅舅一同上前,向大姨夫公孙贺行了礼。
卫青知道自己这个外甥与自己的好友的儿子向来不对付,因此不待公孙贺再说话,便寻了借口,将他拖离了霍去病的面前。
说来也奇怪,公孙贺与大姐卫君孺之子公孙敬声说起来同是自己外甥。可卫青心中对于这两个外甥的喜爱程度却相距甚远。
在卫青看来,公孙敬声虽也算生在将门,却被大姐与自己的好友宠的过于骄纵。每日里只知斗鸡走狗,又贪图享乐害怕军旅劳苦,一直不愿习武。
实在不是自己与去病的一路人,因此也不愿去病与这位表哥多做接触,免得沾染上那些在他看来不好的习气。
自己这位好友分明也是位豪杰般的人物,怎地养出这么个儿子来。
看着仍在自己身旁说笑,并没有察觉出异样的好友,卫青心中颇为无奈地想着。
*
却说霍去病带着关月尧,在内侍的带领下,一路未受阻拦地来到了清凉殿内。彼时卫子夫已经早早起了身,梳妆打扮已毕,正带着卫长与诸邑两位公主在花园中闲逛。
“去病,今日怎地来得这么早?”见到了被宫女引进来的去病,卫子夫将两个女儿交给了贴身的使女,笑着走了过来:“这位就是你昨日所说的那名门客?”
看到了站在霍去病身旁地关月尧,卫子夫不由好奇地又多打量了几眼。
关月尧此时正看着面前的卫子夫发着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漂亮的人。与卫青如出一辙的温和神情,让人见之可亲。
不知为何,关月尧看着卫子夫,便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忽然,只觉得垂在身旁地袖子被人轻轻拽了拽,关月尧终于回过神来。她讷讷地按照昨日卫青教授的姿势,虽然心中仍有些别扭,但依旧老老实实地朝着卫子夫一拜。
“拜见卫夫人。”
“不必如此拘礼,你叫什么?”一双温暖而细腻的手扶住了关月尧,将她轻轻托了起来。
“我叫关月尧。”
卫子夫并没有在意关月尧话中无意的失礼之处,而是带着她与霍去病一起回到了大殿上。
“姨母,这是舅舅让我带给您的信。”
才回到殿中,霍去病从怀中掏出了布帛,交到了卫子夫的手中。两人距离颇近,除了站在霍去病身旁地关月尧外,似乎没人注意到两人的举动。
卫子夫将那布帛收进了宽大的袖中,面上地笑容也笑得越发温和了起来。
“这么一大早入宫,可用了早膳?要不要再用一些?早上厨房里做了些蒸糕,软糯香甜,卫长与诸邑都很喜欢呢。”
卫子夫的声音温柔婉转,说话时的语气也是慢声细气,让人忍不住便觉得心情愉悦。
关月尧听得面前一亮,正想点头答应,可谁知霍去病却已经出声一口回绝了卫子夫的提议。
“不用啦,姨母我和阿尧到院子里玩儿去了!”说罢,不待关月尧出身,霍去病已经迫不及待的一把抓住关月尧的手,将她几乎是拖着带离的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