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的负重越野训练,即便有了关月尧的可以放水,仍有四五个体能稍弱的士兵因为落在了队伍的最后而不得不在傍晚,在长官的督促之下,进行加练。
看着好不容易抵达了终点,正瘫坐在地上,面如金纸的士兵们,关月尧拍了拍手,随手便拉起来一个。
此时,霍去病正站在人群之外,默默地注视着这群在将来将会与自己一同征战沙场的士兵们。一种隐隐的期待,以及运动过后变得莫名畅快的心情,都让他将昨晚的纠结暂时抛诸了脑后。
“都别坐着,起来走一走,把气喘匀了就能去食堂吃饭了。”
霍去病耳中忽然听见了好友这句熟悉的叮嘱,心中颇有些怀念。
想当初,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因此对于此时瘫坐在地的士兵们,他的心中竟然也多了几分感同身受。
如是想着,他朝着关月尧所在的地方走了过去,想要打趣他一番。可才走近,却见曹襄正站在关月尧的身边,两人有说有笑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好心情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霍去病眉头一皱,加快了脚步,走到了两人身边。他有些强硬地挤了进来,插在了两人的中间,脸上却犹带着笑容。
“阿尧你在和阿襄聊什么?聊得这般开心。”
“去病!”关月尧笑着朝好友挥了挥手,看着他似乎又恢复了正常地模样,在心上偷偷舒了口气,语气也越发亲热了起来。
“平阳侯在向我讨教跑步的技巧。我正在教他怎么在跑步的时候调整呼吸呢。”
平阳侯与去病,两个不同的称呼,不必深究,关月尧与两人关系的亲疏远近,已经昭然若揭。
霍去病心中略略痛快了些,面上却不显,只是与曹襄面对面地站着,却将关月尧的半个身子挡在了身后,一副与曹襄对峙的样子。
“关校尉,我能和去病一样,叫你阿尧吗?你也别叫我平阳侯了,那样听着太生分,你就和去病一样,唤我阿襄就好了。”曹襄却浑然不觉,又或者明明有所察觉却浑然当作不知。
他仍是那副笑得一脸温和,人畜无害的模样,并不看向霍去病,只是笑望着关月尧问道。
曹襄自忖这样的提议并不过分,平阳侯府身份尊贵,又与卫家关系甚密。算起来,两家此时利益一致,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何况,曹襄将姿态放的这样低,想必关月尧应当不会拒绝才是。
可谁知,关月尧闻言,却并不如曹襄所设想的那般欣然接受他的提议。他想也没想,便开口拒绝了曹襄的提议。
“这不好吧?于公你我是上峰与下属的关系,太过亲密难免惹人非议。于私,我们认识不过两日,我想我们的关系也还没到能够如此称呼彼此的程度。”
听见关月尧的回绝,曹襄的脸上露出了差异之色。但到底是长自权贵之家,很快,他便收起了脸上的惊诧与尴尬,恢复了平静。
“关校尉提点的是,是襄孟浪了。”可虽看着平静,可说的话里到底还是带上了些许不自在。
关月尧知道自己性急,常常口不择言,不能将话说得圆满。
可这些话听在霍去病的耳中,却觉得颇为畅快和得意。笑容再也止不住地,从他紧抿的嘴角中溢了出来。
“时候不早了,快去督促士兵们用好了早餐,就开始上午的训练吧。”霍去病不欲再让关月尧与曹襄纠缠,拉住好友的胳膊,寻了个借口便打算将他拖走。
可关月尧看着曹襄面露出地失落之色,心中仍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在被拖走之前,她急急朝着曹襄说道:“诶,你别多想。我并不是说你这个人不值得做朋友的意思。何况我这人有些慢热,也许等我们相处的时间,就成变成很好的朋友啦。”
曹襄就这样站在原地,看着关月尧被好友拖走。可少年最后留下的话,让他的心中再次燃起了希望。
只要自己好好表现,认真训练,假以时日,一定可以与心中仰慕的少年成为真正的朋友的!
*
刘彻对于这支新组建的军队,怀抱着很高的期待。也因此,在财政上,刘彻的出手十分阔绰,让霍去病与关月尧的手中握住了充足的预算。
关月尧自从搬进了卫府与霍去病同住后,就十分地注意着自己与好友每日的营养摄入。这让每日食用了足量肉蛋奶,并进行了充足训练的两个少年,在这一年中,个子蹿的飞快。
而这其中,尤以霍去病最为明显。初遇时才到关月尧肩膀的少年,如今个子已经几乎要与她齐平了。
也正是因为这一年来的变化,让霍去病充分的体会到了饮食对于一名习武之人的重要性。
是以在自己的军营中,他与关月尧都无意于在吃上克扣手底下的军士。何况,每天这样大量的训练,没有充足的营养作为补充,寻常人又哪里能够支撑得住?
当两人第一次走进食堂时,食堂里士兵们的气氛十分的热烈,再不复方才在操场上那副半死不活地模样。
每人每天的早餐是一个水煮蛋,一杯煮熟的牛乳,还有管够的蒸饼。当然,日日如此总是会腻的,关月尧觉得应该让厨房好好琢磨琢磨,三不五时的更新一下菜单才行。
毕竟就算是在以前学校的食堂里,也没有天天只吃几种菜吃到毕业的道理。
两人早上走的匆忙,绿袖端上来的早餐也不过随便啃了两口便放下了。如今正好坐在食堂里,与士兵们一块儿享用起热腾腾地早餐。
曹襄自恃为贵族,却不肯入食堂与寻常士兵们一块儿用餐。他的伙食,自有平阳侯府的家奴为他端到自己的营帐中享用。
没有了扰人的曹襄,霍去病看着坐在身边,正埋头剥着水煮蛋蛋壳的好友,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将方才一直想问的话,问了出来。
“阿尧,你方才和曹襄说你慢热。可是你我分明相识没有多久,便成了要好的朋友啊?”霍去病装作不经意地模样,小心地试探着。
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期待从好友的口中听见怎样的答案。
“我确实挺慢热的,以前朋友也不多。说起来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竟然能这么快便与你熟识起来,成为这样要好的朋友。大概这也是因为我们投缘吧?”
“投缘?”霍去病忽然听见这个陌生的词汇,一时反应不及。缘分本就是佛家的用语,而此时距离佛教的传入尚且还有些时间。
这个在关月尧的认知里习以为常的词汇,听在霍去病的耳中,却只觉得不明所以。
但霍去病并不傻,结合关月尧说话时的语境很快也便反应了过来:“你是说我们两人就如伯牙子期那样,是彼此的知音吧?”
说到这,霍去病连自己都没有留意到,在说这句话时自己脸上地笑意有多么明显。
“那是自然,我们就是天下第一好!”关月尧一边啃着手里的蒸饼,一边伸出了空闲的那只胳膊,跨住了好友的肩膀。
*
很快,用餐时间便在几声嘹亮的军号声中宣告结束。吃饱喝足的士兵们再次恢复了对训练的热情,聚集在操场上三三两两地聊着天,等待着新一轮的训练项目。
才吃饱,关月尧并不打算太快地进行那些运动强度过大的运动,因此只是安排了三刻钟的蹲桩。
蹲桩不同于引体向上、卷腹这样的现代体育锻炼方式,是一种极其传统的中国武术训练方法,也是习武之人必不可少的一项基本功训练。
在关月尧刚刚开始习武时,没少吃这练功力架子的苦。
蹲桩可以很好的锻炼下肢力量,训练出色的平衡感,也就是习武之人常常说的下盘稳。
此时虽也有了类似的训练,但不论是动作还是方法,都不及后世发展了两千年后的蹲桩来的精巧准确。
很快士兵们便在关月尧的指挥下,列队站好,又在她的示范下,屈膝下蹲,练起了蹲桩。
此时太阳已经渐渐爬升上了天空,春日里万里无云的晴空之下,开始有士兵的身影摇摇欲坠的,一副随时都要摔倒的模样。
可摆在台上的刻漏才不过刚刚过了极短暂的一点时光,距离结束似乎还显得很漫长。
很快,便有士兵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了沙地上。
“快点,给我起来!坚持住!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现在不把基础练扎实了,空学了招式也不过是些花架子,等上了战场,还不是一样的任人宰割?”
关月尧一边说,一边示意好友仍在台上蹲桩。自己却站了起来,带着场边的军吏走向了沙场,开始一个个地纠正着士兵们不够规范的动作。
关月尧巡视着场上,目光犀利,一点也不打算放过那些躲懒的士兵。很快她便看到了一个士兵因为支撑不住,跌坐在了地上。
“你,叫什么名字?”
“杜衡。”
“记下他的名字。”关月尧闻言,转头叮嘱着跟着自己身后的军吏,随后又大声宣布道:“中断超过三次的人,晚上下了操与我一块加练三刻钟。”
一时间,场上再次响起了一片哀嚎。士兵们终于发现,看起来“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关校尉,实际上,也并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