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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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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春纤飞也似的将袭人和晴雯请了来,两人见宝玉和逸潇只是对面饮泣,并不说话。紫鹃也将那玉完好地拿来,倒不递给宝玉,只拿给袭人,袭人刚要开口问怎么了,紫鹃只拼命摆手使眼色,袭人见状便不吱声了,只拉了拉宝玉,宝玉哭着,也没有多说什么,便跟随袭人回去了,一宿无话。

紫鹃见宝玉去了,逸潇虽不发一言,却仍然咳嗽个不住。紫鹃又是生气,又是心疼道:“爷这又是何苦呢?作践坏了身子,老太太见了又要心疼。”她命春纤熬一碗梨汤来,口中劝道:“不是我多嘴,今儿的事真是爷错了,二姑娘真真儿半分错也没有。今儿句句拿话堵着二姑娘,那话别说是她,便是我听了都一口气堵在胸口。她平日里最是好性儿之人,何曾发过这么大脾气。”

春纤将梨汤端上来,紫鹃拿给逸潇,见他不说话,似乎有自觉理亏的样子,方才继续说道:“爷倒是细想想,这几件事,二姑娘桩桩件件都是无奈之举。从北静王要见她,她推脱了一回还有二回,连老爷都恼了,她第一次还是坚持着不肯见;万岁爷来了,她若不去见,难道躺在府里犯欺君之罪不成?再者,前两日薛大爷之事,我看二姑娘也是出于好心,且那通灵宝玉真的会通灵也未可知,她若不出手,便眼睁睁看着薛大爷死了不成?”

逸潇喝了几口汤,皱眉道:“你怎么桩桩件件都是护着她。”

紫鹃忙道:“说什么护不护的,只是我心里向着受委屈的人罢了。”

逸潇随口回怼道:“你怎知道我心里便没有委屈?”

紫鹃听了,反而嗤得一声笑,说道:“爷的委屈,我自然也见到了。”见逸潇神色诧异,紫鹃笑道:“我知道爷心里是吃了醋了,所以才说出这许多不着调的话来。”

逸潇听了,脸忽得如作火烧,道:“你又在那里胡说什么?”

紫鹃笑道:“别看我年纪小,但作为局外人倒看得真真儿的,爷这醋意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逸潇更觉无地自容,索性将碗塞给紫鹃,躺倒在床上,口中说道:“我要睡了,你出去罢。”

紫鹃却不着急,她端着碗,细细思量,不禁说道:“论理本不该我说这话,二姑娘人品相貌都是一等一的,最难得的是,她是真心一片对着爷。说句难听的,爷打小儿没了父母双亲,家里根基不稳,若是能和二姑娘成了亲,贾府便是你的根基,而且她平日里对你必然是知疼着热的。”

逸潇只背着身子不肯回头,紫鹃口中说道:“爷别急着反驳我,倒不如自己好好儿想想。情字当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说着,便出去了。

逸潇转过身,见月光透过窗子的明纸照进屋内,倒像是给地面撒了一层银粉。他坐起身来,将床幔放下来,又在黑暗中坐了许久才躺下,只可惜错过了困意,便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除了父母去世的那几晚,其余时间他都未如此彷徨过。他静坐良久,思忖自己为何如此失态,想了好一会子,归根结底便是两个原因,一是担心宝玉被皇家夺去,二是担心宝玉同薛宝钧走得太近。

他扪心自问,宝玉是表妹,若是寻常女子进了宫门,自然是为家族争光的好事,为何到了他这里,变成了被皇家夺去?他一直不愿面对这个事实,他闭着眼睛,紧紧抓住了自己的心口。

方才紫鹃的一段话,倒叫他更不敢再有何表示了,有可能在其他人看来,他同宝玉的亲近是看上了宝玉身后贾家的权势富贵。此时一颗心犹如在火上煎烤,其苦万状。

不说逸潇如何辗转反侧,只说宝玉回到怡红院内,自然也是闷闷不乐,袭人忙着开解了会子,便被宝玉打发了去睡了。宝玉沉默了半晌,见枕下有袭人悄悄用手帕包起来的完好无损的通灵宝玉,她忍不住上手,又摸了一把玉,只觉遍体水润,真是好玉,她口中喃喃说道:“都是为了你而来的。”说完,又将那玉塞进枕下,躺下不提。

第二日一早,玉钏儿来喊宝玉,说是王夫人要见她,结果见一众丫鬟都面色尴尬,她问道:“怎么了?”

晴雯轻声说道:“姑娘还没睡醒呢。”

袭人忙问道:“太太那厢有何要紧事?”玉钏儿道:“也没什么,只不过太太得了一些夏日轻薄的好料子,想请二姑娘去挑一挑。”

袭人回了宝玉,宝玉躺在床上,慵懒地摆摆手说道:“你去得了。”

袭人只得跟了玉钏儿来,一路不敢抬头,及至进了荣禧堂,她才惊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细汗。用手帕擦擦额头,她尴尬地对着玉钏儿笑道:“玉钏儿姐姐,且略等等。”说着,将额头细细抹了一遍,又站了一下,让过堂风将自己身上的汗意吹干净了,才说道:“好了。”

金钏儿打起帘子,口中说道:“太太,袭人来了。”

袭人低眉顺眼地走进去,眼睛直盯着脚下的木地板,及至到了王夫人跟前才抬起眸子,微笑道:“见过太太。”

王夫人道:“宝玉可好些了不曾?”

袭人心知王夫人仍记挂着宝玉前几日险些晕倒在地之事,忙解释道:“回太太,姑娘前几日气血亏虚,如今歇息了几日,已然好多了。”见王夫人仍未回话,她继续说道:“前几日肚子痛,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还忙着处理府里那么多大大小小的事,自然身体虚弱。近几日吃得好睡得香,每日精神头足,已经和往日一样康健了。”

王夫人这才叹道:“这便好。”又对着袭人说道:“她是个让人不省心的,一点都不知道顾惜自己的身子。”

袭人道:“论理,倒不该我们做丫鬟的点评主子,只是姑娘着实心眼好,又能办事,这几日府里的事多亏了她,才没闹出大乱子。”

王夫人见四下无人,便对袭人说道:“我听说昨日宝玉恍惚和谁闹了一场,是为什么?”

袭人知道此事躲不过去,便跪下了,扣头说道:“这事刚要来禀报太太,这原是我们做丫鬟的不是。”

王夫人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袭人便将昨晚之事细细地说了一遍,解释道:“不知怎的,两个人都发了火了,好在没出什么大事。”

王夫人半晌不吱声,见袭人仍跪着,将她扶起来问道:“你却如何看?”

袭人慌忙说道:“如何敢随意议论姑娘呢?”

王夫人道:“你只管说,怕什么。”

袭人偷偷看了一眼王夫人的脸色,这才说道:“做丫鬟的目光短浅,自然不能同主子们相提并论。依照奴婢浅薄的心思,我们姑娘有时候确实有些不懂事,实在是老爷太太对她的苦心被辜负了,也难怪老爷对她发火。”

王夫人道:“这话怎么说?”

袭人见王夫人面上并无怒意,便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前些日子,北静王爷和皇上先后来到贾府,明明是有意于姑娘,可姑娘并不乐意,奴婢觉得,如今正是贾家繁荣之时,能为贾家增砖添瓦也是好的,可实在不明白姑娘为何不去呢。”

她赔笑道:“自然,姑娘的幸福才是第一头等要事,太太是吃斋念佛之人,慈悲为怀,自然对姑娘也是这样想的,我这个做丫鬟的只不过是瞎操心罢了。”说着,鞠躬作揖道:“还请太太不要生气,袭人冒死说了这番话,只是图个心里痛快。姑娘一表人才,又德才兼备,如何在府里蹉跎了呢。”

王夫人心道:“往日里倒小瞧了这个丫头。”脸上带着笑说道:“想不到你还有这份心胸。”

袭人暗自长舒一口气,道:“往日里这些话哪里敢对人说,因知道太太是出了名的良善人儿,如今也只敢对着太太说罢了。”

王夫人道:“既如此,往后有什么动静,只管来回我,不用怕。若是旁人那里有什么不好的话,也只管来回我。”她想了半晌,只觉热泪盈眶,低声说道:“我好好儿的一个宝玉,决不能让一些人连累的名声都不好了。”又拉住袭人的手,说道:“将来若是宝玉有了造化,必不会少了你一份。若是她风光嫁人,你便去做陪房;若是她讲来入了宫,你便是宫里的人了。有你在,我也放心些儿。”袭人都答应了。

至此,袭人内心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她一直觉得宝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可不知该如何下手阻止这件事。正好王夫人问她,她便借着宝玉和逸潇闹矛盾的由头,将自己心里的话抖落了出来,如此方才不辜负自己的内心。

王夫人吩咐玉钏儿将衣料子都拿出来,和袭人细细挑选了一回,最终将选好的料子拿出来给宝玉留着做衣服,余下的就给了贾兰和贾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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