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约书
徐雍启很是错愕。
虽说沈阁乔现在因乔思雨和她那出生没多久的弟弟而陷入极端的难过之中,但这情绪转移的对象,是不是错了?
徐雍启握上沈阁乔的手,垂眼温声问她:“为何是想到要和我谈和离?”
他又说:“乔乔你放心,当年你母亲和你弟弟的事,绝不能就此善罢甘休。沈丞相狠不下来的心,我来。”
沈阁乔的重点却不在此。
她当然恨邢月灵,恨她害死弟弟、逼得娘亲出走,可是更令她害怕和恐惧的,是她也可能被迫参与宅斗、被害死甚至主动害死他人孩子的未来。
沈阁乔一双眼噙满泪水,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淌,泪水汪汪的眼像是森林里看见屠夫一步一步逼近的小鹿。她说:“徐雍启,我接受不了宅斗,接受不了你纳妾,接受不了我要应付‘邢月灵’甚至变成下一个‘邢月灵’……你懂吗,我接受不了那些。”
“可是你肯定是要纳妾的,你的后院会有好多好多人。不说未来,单就眼前,九皇子已在劝说你娶那位欧阳将军的女儿了。”
沈阁乔手掌紧紧攥拳,几乎是恳求地看向徐雍启,“我接受不了后院里的勾心斗角,你肯定也接受不了只有我一个女人。既然我们都接受不了,那我们和离好不好?”
徐雍启摇头。
沈阁乔眼神灰败下来,她还是存了些期盼地开口:“是因为这是圣上赐的婚我们没法和离吗,那我们约法三章好不好?我会帮助你成为未来的皇帝,等你成为皇帝的那一天,就放我自由好不好?”
徐雍启眼神很是复杂,而沈阁乔没得到徐雍启的回应眼眸完全黯下来,她低下脑袋,自言自语地开口:“为什么不好啊,反正你后宫会有很多很多女人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啊……”
徐雍启轻叹了口气,抬手抚上沈阁乔的发顶,他又将沈阁乔的脑袋抬起,让她直视自己的眼。他温声询问:“你怎么就肯定,我接受不了只有你一个女人呢?”
“乔乔,你很聪明很漂亮,我很喜欢你。”
徐雍启额头和沈阁乔的相抵,双方都能看见彼此褐色的瞳仁和匝密的睫毛。褐色瞳仁深处,里面有个小小的徐雍启开口对小小的沈阁乔道,“全世界再找不到第二个像你这般好的女子,我想我有你就已经满足了。”
小小的沈阁乔往后缩,沈阁乔眼神有迟疑,她开口:“我想每个男子都会这么许诺自己的妻子。”
“那我们便立字据。”小小的徐雍启又往前进,他略抬头,吻上沈阁乔脆弱敏感的眼皮。沈阁乔条件反射地闭眼,听见徐雍启磁沉的声线在头顶响起。
他说:“乔乔,我知你有许多不相信,那我们立一个白纸黑字的字据。若我之后再有旁的女人,无论是妻是妾,是侍妾还是通房丫头,你都可以直接同我和离。”
他还说:“和离后女子的日子怕不好过些,现在给你的那些酒楼茶肆,你和离后也可以直接带走。”
沈阁乔睁眼,有些难以置信地开口:“你…你是说真的?”
“君子无戏言。”徐雍启郑重地允诺。
沈阁乔抿了抿唇,又试探性地开口:“那,倘若我不想同你过了呢,也可以直接跟你和离吗?”
见沈阁乔不再满眼泪水、无措不安,徐雍启脸上露了些笑。只是那笑多多少少有些无奈意味,他道:“乔乔,你真有那么想与我和离吗?”
“也…也没有。”
徐雍启略低头,鼻尖和沈阁乔相抵,深邃的眼直直盯进沈阁乔瞳仁深处。他像是在询问里面的那位小小阁乔,“与我成婚这么些天,对我就没有点喜欢?”
他的眼神还是有足够的压迫性,沈阁乔被他一双深邃的眼看得心跳加速。她有些嗫嚅地开口:“也…也不是,你是个好人。”
徐雍启哂笑了声,“怎么为逃避说‘喜欢’,连我是好人也说得出口?”
沈阁乔抿唇,试图给自己解释,“就…我们刚成婚还没两天,明明是你的喜欢来得太没由头。”
哪里没由头。
那日在醉香楼,他未见过她真人,但只听她娇俏一句“我只想天天摸鱼躺着,干我什么事嘛”,便觉得她可爱得打紧。
等真正娶到沈阁乔,发现她确如自己想象中那般,可爱生动、恣意有趣、漂亮聪慧。
徐雍启手指轻轻蹭刮沈阁乔鼻尖,他调笑,“小没良心的,今日是请醉香楼厨师过来做的饭,下马车去吃点东西。”
“好!”沈阁乔心情一下子有些好转。她又嫌自己哭得太狼狈,先把脸埋在徐雍启胸膛蹭了蹭,鼻涕眼泪全蹭徐雍启玄色长袍上,而后撩开布幔,身轻如燕地跳下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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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祁王府吃饭气氛极好,四王府那里,沈阁瑶紧张战栗地伺候徐雍墨吃饭。
沈阁瑶给徐雍墨夹了一筷子黄焖羊肉,却低头不敢看他,“夫君,你尝尝这个。”
徐雍墨冷漠地把碗里的羊肉挑出去,“我不爱吃。”
沈阁瑶沉默无言。
徐雍墨索性将筷子往桌上一拍,冷冷看向沈阁瑶,“抬起头来说话,你究竟瞒了我多少事?”
“你说沈阁乔是个蠢货,你说沈丞相最疼你这个女儿……沈阁瑶,你究竟有哪句话是真的?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这些谎话,我会耽误多少事情?”
“我…”沈阁瑶当即跪立在地上,有些怯懦地仰头,“我也是第一天才知道沈阁乔一直扮猪吃老虎……”
徐雍墨拧了拧自己的眉,不想再看沈阁瑶,只道:“现在,你把你知道的,关于沈阁乔和她母亲的一切,尽数告诉我。”
“是……”
沈阁瑶便开口说起沈阁乔出嫁前一直会在沈北綮书房看书、沈阁乔被圣上赐婚前曾与大理寺卿长子有过口头婚约,以及沈阁乔娘亲其实是从南疆过来的等等之事。
她把自己知道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告诉徐雍墨,哪怕是像沈阁乔喝茶爱喝东湖龙井、糕点最喜醉香楼蟹粉酥的琐碎事,也事无巨细地告诉徐雍墨。
“说…说完了。”沈阁瑶跪得膝盖酸疼,仰头看徐雍墨,“我发誓我此次无半点隐瞒。”
“嗯。”徐雍墨听完沈阁瑶的阐述,对与大理寺卿长子婚约,以及乔思雨从前在南疆长大的事格外感兴趣。他追问,“沈阁乔与那大理寺卿长子只有口头婚约吗?”
沈阁瑶点头,“沈阁乔很会勾男人的,那大理寺卿长子陈昔尧被沈阁乔迷得不行,到了适婚年龄也想向爹爹求亲,可陈昔尧当时就要被调往西南,爹爹便说只先定口头婚约。”
说起此事她又有些恨恨地开口,“也不知道那陈昔尧看上沈阁乔什么,明明是多优秀的一位青年才俊,还是家中嫡长子,却偏偏铁了心娶个庶女。”
徐雍墨对沈阁瑶的情绪不感兴趣,只问她:“陈昔尧被调往西南多久?”
“一年前被调过去的,估计快回来了。”
徐雍墨不由勾了勾唇角,大理寺卿长子,若站在他这边来,会是个很不错的帮手。
夺妻之仇,不共戴天。徐雍墨想陈昔尧若是回来,肯定会站在自己这边。
他又问:“那沈阁乔的娘亲,是怎么到丞相府来的?”
“据我娘亲说,爹爹被圣上派往南疆处理政务,回来时便带了那个女人。那女人不是个正经汉人,从青楼里逃出来的,好像还会蛊术!我怀疑爹爹被迷得五迷三道,便是中了那女人的蛊。”
“蛊?”徐雍墨挑了挑眉,“那沈阁乔也会蛊术吗?”
“她应该不会,那女人在沈阁乔七岁时便离开丞相府了……”沈阁瑶顿了顿,“就在她儿子死掉后。”
“可惜。”徐雍墨摇摇头,终于体恤地想起沈阁瑶还跪在地上,他让沈阁瑶从地上起来。
“谢…谢夫君。”沈阁瑶有些诚惶诚恐地开口,又听见徐雍墨说,“对了,我近来想纳个妾。”
徐雍墨开口得无比自然顺畅。
好像成婚才第三日便要纳妾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
沈阁瑶替徐雍墨布菜的手一顿,紧咬下唇,“夫君想纳哪家女儿为妾?”
“欧阳将军的爱女。”徐雍墨道,“你近来多去欧阳将军府上走动走动,欧阳将军与你父亲有些交集。不过七弟那边好像也蠢蠢欲动要纳欧阳千黎,你到时盯着点,这可不能让七弟抢了先。”
徐雍墨将沈阁瑶布给他的玉兰片吃下,眼神锐利,咀嚼的动作慢条斯理,又像在吞食谁的血骨。他道:“我很需要欧阳将军手下的兵权。”
沈阁瑶抿唇,点头说好。
既是为了兵权,那纳个妾她也不能多说什么——只要她还是正妻,一切就没有问题。
沈阁瑶又给徐雍墨夹了只蒜烤生蚝,却听徐雍墨皱眉道,“气血太旺我近来吃不了这个,你怎么吩咐厨房的?”
“我……”
徐雍墨摆摆手,“罢了罢了,你先下去,叫那个茉香上来伺候。”
沈阁瑶恨恨咬牙,却也只能道“好”。
当初真不如嫁了那徐雍启。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