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秋云是六点多出发的,她的东西不多,一床发黄有破洞的被子,一副碗筷,二十五斤米,几件补丁摞补丁的衣服,还有几本初中的课本。
粮食除了家里给的十斤,还有十五斤是她用工分从大队借的。
姜秋云带初中课本不是为了复习,而是课本上还有很多空地,可以用来当草稿本。
到了镇上,吴勇正在等她,“姜秋云,你要的票。”
吴勇给他找来的,都是厂里发的一些票,有毛巾票、肥皂票、铁桶票、洋瓷盆票、卫生纸票、糖票等,让姜秋云惊喜的,还有雪花膏的票,只是上面的计量单位并不是一瓶,而是一两。
姜秋云拿了两块钱给他,请他继续帮着收集。
吴勇很满意,又从军绿色的包里面掏出一支钢笔,“单位发的,送你吧。”
这年头,能有一支钢笔,插在胸前口袋,是值得骄傲的事。
吴勇会来事,姜秋云有意与他交好。
她借着从包里掏东西的时机,从系统买了一种水果糖,这种水果糖只有县城某家供销社才有,而且是才上的货。
姜秋云直接把用牛皮纸包好的水果糖递给吴勇,“吴同志,谢谢你的钢笔,这些糖是我姐姐买给我的,你拿去给妹妹吃吧,要不我可不好意思收你的钢笔。”
吴勇也就没拒绝。
他以为是普通的糖,结果拿回家才发现是县里也难买到的水果糖,不由高看了姜秋云一些,对于姜秋云要的票,收集也更用心一些。
跟吴勇先别后,姜秋云去了车站,开车时间还早,她又转去国营食堂,买了十个肉包子,上次的肉包子前两天就吃光,她又开始晚上饿肚子睡不着了。
听到要十个肉包子,服务员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确定要十个包子子?”
姜秋云:“确定。”
“不会是偷了家里钱票吧。”服务员嘀咕。
边上一个大叔劝姜秋云,“女同志,你可以买九个菜包,一个肉包,差不多可以省一半的钱。”
镇上的人都不舍得这么吃的,就算是有单位的,一般也是吃素菜包,顶多买一两个肉包尝尝鲜。
姜秋云好笑地解释:“我妈叫我买给爷爷奶奶的。”
孝顺是好事,服务员给她拿肉包子。
买了包子她没急着离开,顶着服务员好奇的目光,又在店里吃了一碗热腾腾的肉丝面。说是肉丝,肉都是大片的,份量很足,姜秋云不由想到:如果能每天早上吃上一碗肉丝面就好了。
镇上也没有直达县城的车,她得坐车到南山镇,渡了河,到对岸走到汽车站,才能坐上去县城的直达车。
姜秋云到达南山镇的时候,正遇上渡河的人回去吃饭了,等了一个多小时,好在她带了肉包子,才不至饿着。
边上一个大妈,带着孙子也在等渡船,孙子闻到肉包的香气吵着要吃,大妈就大声地骂孙子,“出门在外,还想吃肉包,你也去偷你爸妈的钱票!”
姜秋云很无语,她吃个肉包怎么了?
姜秋云:“大妈,肉包的钱是我自己赚的,我没偷爸妈的。我吃肉包是我的本事。伟人说了,劳动光荣。您还带着孙子呢,随随便便就污蔑别人,到时孙子也跟你学,不好不好!”
大妈原指着姜秋云脸皮薄,被她一说,就会主动把肉包子分享给自己孙子吃,没想到踢到铁板上,她自觉说不过姜秋云,就拉着孙子走开,一个巴掌扇到孙子头上,“吃吃吃!就知道吃!早上不是才吃了早饭出门的。”
正好,渡船来了。姜秋云也懒得管闲事。
她没想到的时,县城有“惊喜”等待着她。
坐车不方便,姜秋云特意提前一天到的学校,到县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
等姜秋云拿着介绍信去了招待所,付了一元二角住宿费开好房,天已经黑了。
服务员给了一个装满开水的热水瓶,给姜秋云开了门,用墙边的绳子拉亮了灯,就走了。
姜秋云看着许久不见的电灯,正倍觉亲切,突然灯灭了,她听到脚步声靠近。
姜秋云惊叫,抄起扫把就往身后重重打下,又赶紧拉开了灯。
对方伸手去挡,手臂被姜秋云狠狠砸下,闷哼一声,“是你?”
姜秋云连退几步,离对方远远的,打量着对方。
对方戴着一顶帽子,一脸褶子,胡子花白,一身洗得发白的绿色军装,看上去像个老头。姜秋云却从对方领口看到了熟悉的纹路。
“顾知青?”
“老头”苦笑,“是我。姜同志,你听我解释!”
姜秋云立即意识到,男主估计又在执行任务,被她撞上了。
她心里已经放下心来,脸上却没表现出来,颤抖着:“顾知青怎么会躲在我的房间?”
顾鹤北也觉得乌龙,他是来执行任务,为了潜藏,就找了这家招待所,他已经看过,这个房间偏,一直都空着没人住,服务员都是优先开离服务台近的房间。
原本以为万无一失,他没想到服务员看姜秋云还是学生,又是女孩子,出于安全考虑就给她开了这间僻静的房间。
看到有人进来,原本他是趁对方没反应过来,灭了灯偷偷离开,没想到姜秋云反应这么快。
顾鹤北还没想好怎么解释,他在执行任务的事不能说,只能转移话题,“姜同志怎么认出我来的?”
他自认妆扮没有问题,就是他最得力的助手都差点没认出他来,姜秋云与他见面并不多,没道理一眼就认出来。
姜秋云指着自己领子,“我看到你领口露出的毛衣。顾知青,你怎么会在这里?”
毛衣的款式她参考了后世大牌,独此一家,现在估计还没人会织这么繁复的纹路,而且对于一般人来说,能有一件毛线衣,能穿上去暖和就行,并不会追求款式。
顾鹤北眼看话题又闹回来,有些无奈,“我说我路过你信吗?”
眼看姜秋云还要再问,门被敲响了,是服务员听到尖叫过来了,“女同志开门,怎么回事?”
“我要走了,你等下关好门窗。”说罢,顾鹤北从窗户离开。
姜秋云关上窗户,才去开门,服务员探头,“怎么回事,叫什么?”
姜秋云一脸无辜,“不好意思,刚看到一个大老鼠,长长的胡子。我吓坏了!不过现在他已经跑了。”
这只是个小插曲。
姜秋云累了一天,早早的洗濑后睡觉。
睡觉前,她把门反锁好,又拿椅子抵在门后面。
睡到半夜,姜秋云听到房间里有声音。
最初,姜秋云没当回事,她以为是老鼠的声音,或者是隔避的动静。
然后,姜秋云听到了脚步声。
进小偷了。
八十年代不太平,姜秋云特意把门外面抵上椅子。
但是她没听到椅子声音,人却进来了,显然是走的窗户。
姜秋云把手伸向枕头,那里有她带过来剪刀,也就是此时,她注意到窗外有个人在冲她摇手。
是顾鹤北。
顾鹤北让她别动。
姜秋云假装翻了个身,继续睡着。
小偷吓得站着不敢动。
姜秋云眼开一条缝,对方显然目标是她放在床尾的裤子口袋。
她松了口气,假装又睡着了。
小偷才去翻她的口袋,等到把里面的钱掏出来,小偷又拎上了她的粮食,才往窗户外面爬。
姜秋云正要松一口气,就听到下面一声“哎哟!”
接着是一阵“呜呜呜”的声音。
不知道小偷是不是被顾鹤北抓住了。
让姜秋云胆颤心惊的是,下面的打斗声持续了好一小会才停止。
眼看没声音了,姜秋云才过去关窗户。
也就是这时,一个黑影从窗户外面探进头来。
姜秋云吓得一屁股坐地上。
好在那个黑影很快出声,“秋云,是我,我是顾鹤北。”
顾鹤北扒在窗户外,一脸尴尬,“我说我是来关窗户的你信吗?”
招待所的房子比较旧,他们说话间,他们听到一声响。
是窗沿掉了一小块下去。
姜秋云吓得魂飞魄散,生怕顾鹤北摔下去,赶紧开了窗户,把他拉进来。
顾鹤北把小偷送到派出所后,已经在楼下站了一小会。
他怕吓到姜秋云,原本没准备上来的。
可他看到姜秋云的窗户没关好,怕被别的贼盯上,就想着帮她关上窗户就走。
没想到,正好被起来关窗的姜秋云看到。
姜秋云扯亮电灯:“谢谢你,这么晚了还要麻烦你帮忙抓小偷。本来我准备用剪刀扎他,那样也不知道谁赢。”
顾鹤北一阵后怕:“那个小偷带了刀的。”
姜秋云打了个冷颤,幸好她没冲动,同时,她也注意到,顾鹤北的手上受伤了。
“你受伤了,你快坐下,我帮人清洗一下伤口。”
顾鹤北其实没把那道小伤口当回事。
不过她看到姜秋云一脸担心的样子,心里一动,终究没把那句“没事,小伤口”说出来。
姜秋云小心地帮顾鹤北处理完伤口。
气氛就有点过于安静。
顾鹤北:“秋云,你还怕不怕?要不要我留下来。你放心,你让我睡地板就行。”
姜秋云还是有些怕的。
她没有直接说让对方留下来。
只是默默地把自己带来的被子垫在地上。
虽然顾鹤北说他睡地板就行,但对方毕竟是为了保护她。
姜秋云把被子铺好,“不嫌弃的话,将就一晚吧。”
为了避嫌,他们开始没关灯。
直到服务员来敲灯,“同志,该熄灯睡觉了。”
顾鹤北才跳起来,把灯拉了。
姜秋云赶了一天路,早就累了,很快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