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高怀礼心情并没有变好。
他潜意识里在担心小玉,反复想从那几句咒骂里听出点名堂来。
是东明的口音。
她来南江见老乡了?还是已经回去南江了。
最好是后者。
去年夏天大运会,南体派出130余人的强大阵容前往东明市参加比赛,取得了很好的成绩。
闭幕式安排小火了一把的高怀礼当旗手,临了却出了点事,旗手另选他人。
今年过年后,两个月前,游泳队又去参加了全锦赛东明站预选赛,那是汪川认知里高怀礼跟小玉的最近一次碰面。
其实四月底高怀礼又瞒着汪川和沈翎去了一次,没告诉任何人。
有些事还是在东明做更方便。
这次买去东明的车票比上次要难,候补排队到70+,高怀礼到家做好晚饭,一个人吃掉,等到9点40,才终于候补成功。
偌大的房子又空又湿,高怀礼没开空调,将花园阳台紧闭的玻璃门打开,在地毯上边做俯卧撑边给沈翎打去电话。
沈翎忙的时候手机会静音,并不是及时能接到,高怀礼开外放等到女机器人播完语音留言的台词,准备挂断。
咔哒。
居然接通了。
高怀礼立刻激动做了一个后空翻,踢飞拖鞋,踩着覆盖薄薄一层水汽的瓷砖地面走到阳台。
星夜月白,泛着清宁的冷光,高怀礼的心在听到沈翎声音的那一刻安静极了。
全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般那么安静。
“怀礼?”
沈翎并未在开车,周围很嘈杂。
高怀礼问道:“你下班了吗?”
沈翎找了个稍微没那么吵的角落,捂住听筒:“我下班了,现在在外面,什么事?”
“哦,没什么事。”听到她下班离开医院,高怀礼很高兴,轻松道,“我刚点了外卖,烤羊肉串,又拍了黄瓜下了碗西红柿鸡蛋面,要不要给你留。”
问要不要留,就是在问沈翎几点回来。
沈翎道:“哦,你又做了夜宵么,不怕长胖?”
电话线那边的沈翎比主席台话筒那边的要更柔软一点。
掺了环境的烟火气,闹哄哄,没那么高不可攀。
高怀礼勾起嘴角,突然发现电视遥控器还在手上,就隔着阳台光可鉴人的玻璃门把电视音量调大。
这样会有种他们在一起、面对面的错觉。
“我一天运动量那么大,把你吃破产都不会长胖的。”高怀礼开玩笑说。
过年沈翎给他包了很大的红包,高怀礼当时笑称自己啃上老了。
“那应该还是你长胖的概率更大。”沈翎说。
高怀礼笃定她会回来,心情好到起飞。
近几个月,他们只有吃早餐那短短的见面时间。
一般高怀礼做好早饭会给她发消息,告诉她今天下了雨还是没有。
沈翎在楼上主卧洗手间窸窸窣窣地收拾,洗澡换衣服,下楼吃饭,聊两句晨间新闻。
最多不超过30分钟。
高怀礼压根没点烤串,边说边手指翻飞打开外卖软件,找口味最好那家的老板电话。
“你怕长胖吗?我让他们送串好的生羊肉过来,我给你烤,少盐少油少辣椒面。”
根本不用沈翎回答,他自己一股脑安排好了。
沈翎等他说完,才道:“我也不怎么会长胖,不过你别点了,我今天见到几个读书时的老朋友,陪他们在酒店住,叙叙旧。”
刚编辑好一段一百字备注还没发送,悬在一个句号上,半天没按下去。
高怀礼仰头看月亮,扯了下嘴角,说:“哦,朋友啊,英国的朋友?”
沈翎听出他的失望,耐心解释:“是在曼市的老朋友了,很久没见,他们人生地不熟,我得尽地主之谊,不是么?”
“怪不得你那边那么吵,是在商场?”
她会去吃夜宵,跟她的朋友,而不是跟他。
高怀礼想,也是,他们至今都没有一起出去吃过饭,没理由。
年龄只差八岁的无血缘关系的小姨和侄子,该以什么身份并肩走进人群,该去什么样的餐厅,吃什么样的饭菜,聊什么话题?
想到那个场景,高怀礼都替沈翎尴尬。
沈翎:“对,我请他们吃南江本地菜,还是你推荐过的,烤樱桃鸭很好吃,我试过了。”
高怀礼:“那家啊,对,那家刚开的时候在我小学对面,两开门面铺子,现在都已经做成连锁进驻商场了,吃了他家,你就跟我一样是地道的南江人。”
高怀礼开朗地回复完,确定沈翎今晚不会回来,明天直接去医院,才礼貌地跟她道别。
照这样,他请假一个礼拜也什么汇报的意义,沈翎都发现不了。
上次四月底去东明待了四天,她也没察觉家里少了个人。
当然,主要还是她自己都不在家里待。
“还有个事。”沈翎喊住他,“我送去干洗的衣服明晚送上门,我给他们权限码了,送到地库,你帮我去拿一下就行。”
高怀礼道:“行,几点。”
沈翎给他发了个截图。
“你还是8点20到家吧?我选的9点,有点晚,你留意门禁通讯。”
这家洗衣店24h营业,夜间也能派送,高怀礼干脆说:“能改吗,你让他们今天晚上送过来吧。”
“怎么了?”沈翎很少听他拒绝自己,有点惊讶。
“明天周六,晚上要跟兄弟们聚餐,9点之前回来有点难度。”
沈翎听出了丝丝赌气的意味。
“同学们一起吗。”
“对,都是南体的哥们儿,我估摸着20来个人吧。”
“在外面少喝点酒。”沈翎离话筒远了些,音调淡然,“衣服你不用管了,我改时间。”
好不容易有点存在感,能帮沈翎做点事,高怀礼却莫名其妙地搞砸了。
明天下午有场校队的篮球友谊赛,黑客哥们儿也来,高怀礼的确打算比赛后请大家伙去大排档搓一顿。
可他完全能定在离逢城5公里路程的那家店,大不了到时候赶回来接到衣服再回去喝。
魔怔了。
挂断电话,他站在玻璃门前,对里头月光勾勒出的高大仿若野兽的人影咬牙切齿道:“你个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