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繁星点点。

车水马龙的街道只剩下亮着的路灯，树影婆娑筛下光斑，夜风清凉。

褚朝阳拎着大包小包跟在快步离开的徐盼身后，连叫了好几声都没理他，看着徐盼停在小胡同前，似乎是打算绕近路回家。

他追过去，徐盼回头看他一眼后也加快了步伐。

“哥，里面有鬼！”

徐盼脚步一顿，原本大步流星的节奏慢了下来，握紧拳头，仍然想硬着头皮往里走。

褚朝阳紧走两步：“哥，祂在前面跟你招手呢，吐着一截红舌头，近了近了——诶哥，你注意脚下，你看看那是什么，像不像电影里的死孩子——”

石板路摇晃咯咯响。

小胡同又黑又长，微弱的灯光只在路口亮着，只找出不大的一片地方。除此之外，四野阒然，所望之处全是黑暗。

“哥。”

“褚朝阳！”徐盼停住脚步回头瞪他，站了一会儿，噔噔噔跑回褚朝阳身边拧他，“你要吓死我才罢休啊，谁家好人半夜看鬼片，你明明知道我胆小！”

褚朝阳夸张地叫着疼：“哥，错了错了，你轻点。”

徐盼气愤道：“我才不信你，成天就会胡说八道……”

褚朝阳也是刚知道徐盼怕鬼。

那是个香港的僵尸喜剧片，明明英叔一出来就觉着稳了。但徐盼还是在影院里吓得不敢睁眼，低着头跟个小可怜似的缩着，细瘦的颈子凸起不明显的骨节。

影院前排也是一对小情侣，那女生比徐盼的胆子都大，展臂把高一头的男朋友搂紧安慰。

褚朝阳看的心动，趁机把徐盼拉进怀里，用夹克蒙着头。

——盼盼，能么胆小啊。

徐盼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他被褚朝阳调侃也只会把脸埋得更深，紧紧贴着他不松开。鼻息间全是褚朝阳的味道，少年人高热的温度驱散了恐怖片带来的寒意，相依偎时让他觉着安心。

徐盼嘴硬的搂着褚朝阳的胳膊，和影院里搂的一样紧，他脑海中闪过的全是电影里的画面，以及经过他回忆二次加工的诡异东西。

这会儿走路他都有些蹦的意思，生怕有东西挂在脚上，啊，婴灵。

前路越来越黑，徐盼只能紧紧挨着褚朝阳，闭着眼睛向前走。褚朝阳偷偷笑了笑，抬手动了动肩膀，就惊得徐盼念了次他的名字。

他凑近徐盼的耳朵：“哥，你猜猜你背后……”

背后背着个女人？

“褚朝阳！！！”徐盼直接蹦到他身上去了，双手搂住褚朝阳的脖颈，恨不得所有的力气都用上来。眼睛依旧死死的闭着，声音在吓哭出来的边缘，出来颤音了都。

褚朝阳哭笑不得，另一侧的手拍了下徐盼的屁股，哄道：“好了哥，我想说的是用手机照明。”

徐盼无暇理会他的玩闹，脸埋在他的颈侧，哽咽道：“我不敢睁眼，你肯定又吓我。”

“我捉弄你干嘛。”褚朝阳有点后悔了，“错了还不行嘛，我抱你走这一段？”

“不要。”徐盼闷声低着头，松开力气落地，“我能么重，你抱不动的。”

褚朝阳听乐了，好歹他也是坚持健身的优质男性，抱一个体重没超过一百二的小竹竿抱不动，那他不是白练能么多年了么。

他把手里的购物袋都递给徐盼，摩拳擦掌：“哥，试试，抱得起来。”

徐盼接过后往前磨蹭了两步，害怕但想走，吸了吸鼻子：“算了吧朝阳，你还在长身体，我嫌你硌得慌。你找找手机吧，咱们快点回家。”

男人不能被质疑不行，更何况是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

褚朝阳对自己的身体还是了解的，区区一个徐盼还是易如反掌，不然徐盼强行喂的牛奶钙片就算是浪费了。他追上去接着把人捞起来，轻轻松松完成了一个公主抱，吓得徐盼又扒住他了。

艹，轻的跟空气似的。

差点带着褚朝阳自己后仰过去，不是哥哥，你对自己的体重是不是有一个错误的认知。

“不是哥，你管这叫重啊？”褚朝阳皱眉道。

“我怕对你来说重，你在家里又没干过重活，我哪知道你的力气多大。”徐盼的手指落在他露出的后颈，真是被吓着了，几根手指都和冰似的冷，连着掌心的汗都糊在他皮肤上了。

这话说得……褚朝阳想反驳却语噎，操，他就是个废物。

徐盼隐约瞧出他的不对劲，在他脸上捏了把，故作轻松地笑道：“你上学呢，不用操心那些鸡零狗碎，往后就更不用操心了，褚少爷。”

这人还有闲心调侃他呢。

“是，有我哥在呢。”褚朝阳和他咬耳朵，“我哥在，我什么都不用操心。”

“我哪能跟你一辈子啊，过几年你会找个和你年龄差不多的大小姐结婚，然后生个爱情的结晶。到时候咱俩就拆伙了，我就不知道在哪个地方讨口子呢，不过应该不至于给你丢人。”

“说这些干什么……”褚朝阳不想听。

徐盼哼笑一声，跟情话似的用气音呢喃：“人还是得有点规划啊朝阳，我不想稀里糊涂的过一辈子。”

明明话是温柔希冀的，褚朝阳却听得胸口酸涩，仿佛是上一世的徐盼在轻语。

徐盼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得麻木死寂的。把赵晔的话奉为金科玉律，三两句告诫地呵斥就能让他变得顺从听话，脱下衣物去展示畸异的身体，细白的手蹂躏着软肉，仿佛已经不知疼痛。

他们在一起时，徐盼从未流露过一丝这种想法。

一直是乐观向上，相信只要愿意努力，一切都是美好可得。

褚朝阳记得有半年徐盼是在阿美莉卡度过的，那边对药物管控比祖国宽松很多，几乎花钱就可以买到禁品。不知道赵晔那个狗逼——再见面，徐盼就有些神情恍惚，再加上因为赵晔的事情他们大吵一架，闹得不欢而散。

又过了挺长一段时间的，再联系就是徐盼怀孕了。

很多年前的徐盼藏起来的体检报告，上面写着女性生殖器官发育不完全，只是长着没用的摆设。怎么看都是个长得比较清秀的男人，也从未出现过来月经的事，不然他爸会打他打得更凶。

但他怀孕了。

估计是赵晔从一些渠道弄得合成药让徐盼吃，怀孕泌.乳这种事儿，放到一个正常男性身上都接受不了。更何况是让有些大男子主义的徐盼去做这种事儿，他恋爱脑也不至于傻逼到这种程度，明显能看出徐盼当时就是个弱智。

要是当时徐盼脑子和现在一样正常，就不会去扭得像条吃撑得白蛇般勾引他，求他操操。

所以褚朝阳没睡他。

他在生意场上再衣冠禽兽杀伐决断，也做不到对一个孕夫落井下石，徐盼从一开始就瞧不上他，他也没必要趁人之危。他想要的是清醒的徐盼，正常的恋爱，当时所做的一切都是处于好心。

“哥，我以后都跟着你行么？”

“啊？”徐盼没听清他含糊地话，想了下才笑呵呵地回答：“怎么不行，当然可以，要是你不怕跟着我吃苦受罪。”

褚朝阳笑得很勉强，嗓子眼发紧，呼了口气才装得正常：“不是已经苦了十几年嘛，不差这两年，况且跟着盼盼就没让我吃过苦啊。”

“天爷，你可算说句好听的了。”

徐盼余光瞥见朦胧的亮，反应过来要到胡同尽头了：“放我下来，让别人看见就太不像话了，哪有兄弟这样搂着的。”

落地后，徐盼回头看他一眼，笑道：“身体素质挺好啊，连气儿都不带喘的。”

褚朝阳内心的伤感就这么水灵灵地被吹走了，看着活蹦乱跳的徐盼，酸溜溜道：“没你好，你挖野菜都能挖两亩地，山头的兔子都让你饿死了。”

徐盼疑惑挑眉：“什么意思啊朝阳。”

褚朝阳把包装袋从徐盼手里夺过来，另一只手抄着裤兜，臭着脸向外走。

意思是他比王宝钏都恋爱脑。

假如让徐盼去挖野菜住窑洞，他熬野菜粥准得是褚朝阳一碗，赵晔一碗，自己喝刷锅水。但赵晔看不上他哥的野菜粥，去外面吃屎去了，狗东西。

服了，他就能么见不得人吗。

回到家后，徐盼把新衣服都倒出来让褚朝阳再试一遍，看看具体合不合身。忙完后又一人整了一罐可乐聊闲天，直到手机里来了个陌生来电——

徐盼表情一下子就严肃了。

他把褚朝阳推到盥洗室去洗漱。在客厅踱步，在电话这头不停地点头称是。嗯嗯，您说的对，回头我肯定教育朝阳，明天，明天我就把他送回去。

褚朝阳都愣了，拿毛巾擦着脸愣在原地看他哥挨训，想不起这是哪段记忆了。徐盼不是答应他，不送他回他爸哪里了嘛，怎么又同意了。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把毛巾挂会洗漱台就溜到徐盼身边听电话。

——“朝阳哥哥，你们就这么教育朝阳的么，到底是什么事需要一个学生亲自去。学生的主要任务是学习，你看看他现在的成绩，卷子做的全是红叉叉。朝阳走读是为了一个更好的休息环境，如果家里做不到，就考虑考虑给他办住校吧。”

——“朝阳本来的名次，985是可以冲一冲的，你看他现在，考的什么啊。”

——“你们大人疼孩子也不要给他太多的零花钱，现在的小孩都爱往游戏厅网吧跑，朝阳天天回家是不是为了这个。要不，你考虑考虑给他办个住校吧，退步太多了。”

徐盼皱眉看向褚朝阳。

褚朝阳一脸无辜，心虚地帮他扶着胸口缓气。

这都是猴年马月的事儿了。

对面的火气挺大，徐盼一直在点头道歉，眼神却恨不得刀了他。褚朝阳默默从他哥手里拿过电话，清了清嗓，保证自己明天肯定返校待着，拿出百分之百的认真。

过了许久，褚朝阳才把自己可亲可敬的班主任送走。

徐盼一接过手机，就看到褚朝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口中似乎吐出个类似于幽灵的的东西，精神萎靡地径直走向侧卧，背影可怜又颓废。

他想问褚朝阳成绩又说不出口，不好再火上浇油了，愣了一下想起什么般叫住他：“朝阳。”

褚朝阳回头惨淡：“怎么了哥。”

“明天咱俩都得早起，要不你今天睡主卧，能多睡一会儿。”徐盼指了指主卧。

褚朝阳离碎掉只差一步之遥，经不起一点打击了。别人的重生都是打脸虐渣，夫夫双双把家还。而他——牛逼了家人们，二十七岁上市公司老总，破二本逆袭九八五。

无所谓了，反正徐盼又不会打他，爱咋咋吧。

他把自己摔在徐盼床上，拖鞋掉的东一只西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