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寒意十足,树上的叶子黄了、落了,就像人的心情。
苏远宸不愉快,陆青予更不愉快。还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好男人,谁知道骨子里还是把女人的小脾气当乐子。
一旦回应了他的爱意,他的行为还是这个时代男人的模式。以自己为尊,以自己的想法为先,以自己的行为作为标准。
如果两人相处总站在他的立场去看待世界,陆青予就会很累。她必须不断地揣摩他的想法和用意,按照他的标准去理解他,说服自己迎合他。
为什么他就不能主动理解她呢?按照她的习惯和她相处呢?
陆青予丢开了《漆器寻访》这本书,上面根本就没有他写的什么歪诗。也不知道是他记错了,还是他送错了,还是罗斐做了什么。
罗斐应该不会做什么,苏远宸这个讨人嫌配不上罗斐。陆青予现在把苏远宸打入冷宫了。
陆红红本来打算在老姐的房间里找些零食,结果一进门就看见亲亲好大姐露出熟悉的邪恶笑容:“红红啊,我好久没教你画画了,来学个新东西吧!”
陆红红“……”
苏哥哥,你是不是又得罪我老姐了,她又要化身加班狂魔了。我一个五年级的小学生,我不要放学后还要学习啊!我不要当你们俩吵架的牺牲品啊!
陆红红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上了板凳,露出一个视死如归的表情:“姐姐,我准备好了!”
苏远宸带着不甘回到家,整个人弥漫着灰败的气息,吃饭不说话,连鱼缸里的鱼都躲他远远的。
梁梦雪拍拍他的后背,递上水果:“年轻人,在闹什么脾气?工作上的事儿,还是感情上的事儿?”
家里人都默认他谈了对象,只是还没确定是谁。
“都没事儿!”苏远宸咔嚓咔嚓咬着苹果,不想回答。
苏卫国赶快送温暖:“如果是工作上的事儿,那都不是事儿。这次做得不好,下次就有经验了嘛。如果是感情上的事儿,哪个姑娘不开眼的,让你不开心,换一个就是了。”
“去去去,你都说了些什么话!有你这么教儿子的吗?”梁梦雪不高兴了。
“儿子啊,你能这么不开心,说明你是真心喜欢她的。那你就要好好想想,你们今天发生矛盾的点是不是价值观的问题。”
“是价值观的问题会怎么样?”苏远宸脱口而出。
“其他矛盾都是小事儿,但价值观不一样,两个人注定是走不到一块儿的。”
梁梦雪坐在苏远宸旁边温和地说:“你别看我和你爸吵吵闹闹的,大多是学术问题。但你爸爸善良诚实,关键大事上愿意和我商量,听我的意见。所以我也不会太过分的,小事儿上就由着他了。”
苏卫国竖着耳朵听,在旁边连连点头:“除了学术问题,我都听你妈的。”
“两个人相处贵在真诚!”梁梦雪劝道:“有什么误会,诚心诚意去道歉,说明白了,她一定会接受的。”
“真的?”苏远宸升起一点希望。
“当然是真的!当初我和你妈好了,第一件事就是坦白我的初恋,你妈一点儿不介意!”苏卫国洋洋得意地说:“你看我们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一直相亲相爱的。”
“你又和我提你初恋,怎么,我们是介绍结婚的,让你少了点儿心动的感觉?”梁梦雪的火力瞄准了苏卫国。
两个人又吵架去了。
苏远宸摇摇头回了房间,他本来不过是开个玩笑,但陆青予很在意很生气,出乎他的意料。他虽然喜欢她,还是不够了解她。也许,他真的错了。
从金银制品厂出来,已经是一周后。双方共同设计出了配套的手镯、项链和耳环,一共三种花色图案。
在金银厂加工好银胎模具,陆青予带着初胚回到工厂进行珐琅部分的加工烧制。
黄玉琴成为这批订单的主要负责人,陈鉴带着几个年轻人加入了她的小组。
陆青予安排好人员工期,松了一口气。
桌上全是苏远宸送来的道歉信,一共八封。她一一看过后塞进了抽屉。她不知道如何答复他,是原谅,还是不原谅。
她不知道苏远宸的道歉是为了哄她开心,还是真诚地意识到两人在观念上的差别,愿意用她的方式和她相处。
“明明说好,我可以在他面前舒舒服服做自己的!”陆青予对着陆小小嘀咕。“结果他自己怎么高兴怎么来,根本不管我乐不乐意。”
陆小小给她摆上碗筷,把豆腐鱼放在了她的面前,做一个安静的听众。
“反正我们还没开始处,既然没公开,不合适就早点结束。你说对不对吧,姐!”陆青予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倾诉的对象,把想法都说了。
“这事儿确实是他不对,你别生气,先吃点东西!”陆小小给她分了一勺鱼肉,让她的情绪平静下来。
吃鱼是不能讲话的,陆青予终于停止了抱怨。
今天中午,陆小小约陆青予在外面的餐厅打牙祭,下午两个人准备去谈一笔大生意。
文具店老板给陆小小介绍了一个新客户,印刷厂的钱经理。他愿意买下陆家姐妹的海报,印刷后卖到全国各地去。
印刷出来的海报会比手绘的便宜,一张大概五毛,但数量上有优势。
按照路小小的想法,一张海报如果能提1毛钱,卖一千张海报的提成就是一百块,一万张海报的提成就是一千块。成为万元户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但印刷厂的钱经理觉得价格太高了,只想给五分。陆小小觉得陆青予的手艺值这个钱,不能贱卖,两个人拉锯起来。
最后钱经理请陆小小代约上陆青予到印刷厂去,大家看着稿子详细谈。
印刷厂在郊外,公交车出城还跑了二十多分钟。
陆青予的胃被美食安抚了,望着车窗外的田野村庄,恢复了往日的冷静。陆小小终于松了一口气。
说起来,苏远宸已经比廖全贵好很多了,她的不满意,小小其实不太理解。
两人下车,看见城乡交界处的一个封闭的院落。院墙高大铁门紧闭,隐约能看见一幢二层小楼。小楼很安静,大门边挂着印刷厂的牌子。
这个年代的机器噪声很大,印刷厂里不应该是机器轰鸣吗?
“是不是走错了?”陆青予从门缝往里看,没找见半个人影,小楼的窗户黑洞洞的,看起来不像有人的样子。
“应该没错吧!”陆小小捏着笔记本上记的地址反复核对,是这里啊!
“钱经理说他们印刷厂规模太小,接不到印刷教材报纸这类的大订单,所以效益不好。要不怎么会看上海报这项业务和我们谈呢?”
“行吧!”陆青予拍些印刷厂的大门,砰砰声传出去老远。“钱经理在吗?”
“哟,这不是陆老师吗?你们终于来啦!”一个戴眼镜略微秃头的中年男人站在两姐妹身后。
陆小小笑了起来:“钱经理,这是我妹妹陆青予,我们带着画稿来了。”
“这是陆青予老师?”钱经理的眼睛亮了起来,伸出右手:“不错,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还挺文绉绉的呢!陆青予扯着嘴角和他握了握手,感觉到他的手不安分地摸了摸她的手背。
陆青予抽回手,拿起画卷:“那我们在哪里谈?”
早点谈完早点结束回家,陆青予不喜欢这个钱经理。
“走这边吧!”钱经理指着印刷厂旁边的小路。“我们工厂前门坏掉了,打不开,我们一般都从后门走。”
两个姑娘狐疑地跟着钱经理往前走,听着他左一句右一句的介绍。
推开后院的小门,两姐妹刚进去,钱经理就把门关了。陆青予再想拉开门,门已经锁死了。
陆小小拍着门喊:“钱经理,怎么回事儿,把门打开。”
钱经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不好意思,有人给钱,让我请你到这里来。你们好好享受享受。”
陆青予心惊,这是遇到绑架了?
她回头看向小楼,里面走出几个粗壮的汉子,一个都不认识。
“你们快放我出去!私自拘禁绑架公民都是犯法的!要坐一辈子监狱。”陆青予先发制人。
当先的大胡子无所谓地笑笑:“你恐怕没这个机会了!”
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扑了过来,两姐妹奋力反抗尖叫,但怎么可能是对手,很快就被反捆住了手脚。
“你到底要干嘛?如果是需要钱,我身上还有一些,我家里人也愿意给。”陆青予努力为自己争取机会。
“你家能有几个钱,有人给过钱了。明天把你们卖了,我还能挣更多。”大胡子一边笑着,一边摸了摸陆青予的脸。
“啧啧,黄花大闺女长得不错啊,卖给别人当媳妇,一定值不少钱。”
“放手!”陆小小怒吼着,“你们别碰她。”
“不碰她,难道碰你吗?”大胡子走过来,在陆小小脸上摸了摸,又在她丰满的身体上来回打量。
“这个也不错,生了娃味道更足,说不定比这个丫头还值钱。”
擒住陆小小的大龅牙忍不住说:“哥,要不先让我们玩玩儿再卖?”
听到这话,陆小小整个人都僵硬了,陆青予的眼中要喷出火来。
大胡子吼道:“别多事儿,明天上家就要来看人,弄出伤来不好出货。先带走,别让人摸上门来了。”
两条不知道哪里来的臭抹布塞进了两姐妹的嘴,捆住了手脚,分别装进了两个旧麻袋。一辆平板三轮车从背后推了出来,把两个麻袋扔了上去,再扔了一些其他杂物堆在一起。
陆青予被摔得眼冒金星,只有静静缩着身体保存实力,拼命回忆他们的对话和细节,争取找出破绽来。
这人为了收拾陆青予,应该是精心策划了许久。
首先他了解陆青予日常两点一线上下班,时不时有苏远宸或夏金凤的陪伴。于是只能绕个远,通过陆小小把她骗到了城外。
其次,他们真的找到了这个空置的印刷厂,还有冒充印刷厂的专业人员钱经理,编造了一个印刷海报的谎言。否则稍微不专业,两姐妹早就发现端倪中止合作了。
为此,他们把陆小小的情况也打听得很清楚。她急于多挣钱,摆脱廖家对她的束缚。
目前看来这些人的主要目标是让陆青予在南州市消失,顺便把两姐妹卖掉换钱。只要不激烈的反抗,让他们觉得能赚钱,暂时就没有生命危险,清白能不能保住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