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到了高考前夕。这半年过得似乎比流水逝去还要迅速，一时间，学校里哀鸿遍野。

有人自暴自弃：“有钱出国没钱进厂，大家都不用担心哈……”

但这种情绪没有影响到晏宁，他甚至有空悄悄给司清桓发信息。

晏宁：我后天考完，记得来接我！

司清桓：好的。

铃声响起，英语考试结束。这是晏宁的最后一门，别人还要再考两天，但他已经结束。

高中三年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走出考场时，晏宁长舒一口气，避开试图采访的记者，在考点门口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也许不能用“寻找”，那个人太显眼，他一眼就看到了。

男人站在众多翘首以盼的家长中间，气质斐然，鹤立鸡群。尤其是他怀里那捧巨大的白色花束，远远看去就像捧了朵云，格外吸睛。因为天热，暗红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两颗，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白金色的腕表在太阳底下闪着亮光。

头发绑成了高马尾，只有几丝额发落下来，墨镜挡住了半张脸，只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和微微扬起的唇角。

晏宁朝他招了招手。

司清桓也看到了他，抬手将墨镜架到头上，那对异色眼眸带着沉沉笑意望过来。他向晏宁的方向走，也许是因为气场太强，连原本密集的人群都为他让了条路。

“爸爸。”

“毕业快乐。”司清桓将手中的花递给晏宁，是白玫瑰与百合的搭配。

穿着校服的白发少年接过花，甜滋滋地笑着，浅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来，阳光照射下他薄薄的皮肤近乎透明，纤长的白色眼睫在脸上投下阴影，像一只白瓷做的猫。

白色果然是最不容易出错的颜色，这束花无论在司清桓手上还是在晏宁手上，都与其十分相配。

晏宁回头看看试图靠近的记者，低声说：“他们好像要追过来了。”

司清桓牵起他的手。

“不要紧，我们一起逃。”

到了停车场，晏宁才看见司清桓今天开的是辆红色科尼塞克，张扬得很，行驶在路上恐怕半条街的人都要被他抓去眼球。

司清桓将晏宁怀里的花放到后座，为他开了副驾驶的门，随后才坐上驾驶座。

他笑着问他的小儿子：“怎么样，今天这身有没有年轻一点？”

由于两人的年龄差太大，和晏宁的感情变质之后，司清桓突然开始在意起自己的外貌。

于是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他特意把自己往年轻了打扮。连车都从沉闷的商务型迈巴赫，换成了这辆不知哪年哪月提的骚包超跑。

“嗯嗯。”晏宁抿着唇笑着点头。

太年轻了，年轻过头了，路上都有女生来找你要联系方式了，爸爸。

汽车被发动，远处传来一个少年的喊声。

“舅舅！表哥！”

司清桓放下车窗，看清来人，是他的大侄子，司朗。

少年眼睛明亮如星，像他父亲，性格却不像他爸楼晟那么温和沉稳，不知随了谁。

司朗凑过来：“真的是你们啊，我刚才在路上听同学说这边停了辆全国限量的超跑，就来凑凑热闹。”

晏宁好奇地问他：“你不是竞赛班直升吗，怎么还来考试？”

司朗跟小狐狸似的笑了笑，不置可否：“过来玩玩。”

“你怎么回去，要不要我们送你？”司清桓好整以暇道。

“司机叔叔来接。”司朗已经转了脚尖准备离开，朝他们挥了挥手，“你们快走吧，一会儿吸引过来的人更多。”

“行，再见。”司清桓驶离停车场。

“晚上想吃什么，有什么计划？高考结束了，可以好好放松一下。”男人开车很认真，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晏宁：“爸爸没订餐厅吗？”

“订了。”司清桓轻笑一声，“怕你还有别的想法，我的计划可以随你而变。”

果然，他就知道。司清桓一向是准备一个不会出错的计划，再来问晏宁的想法，永远不会给晏宁失望的机会。

他真的很会养小孩。

晏宁这两天吃得太清淡，想考完放纵一下，吃点烧烤火锅之类，但司清桓今天那么精致，都打扮到头发丝了，他不好意思让他去那种地方被埋汰。

于是他说：“我听你的，爸爸。”

司清桓订的餐厅在顶层，出名的“空中餐厅”，隔江不远处，是银城的地标摩天轮。

夕阳沉落，华灯初上，整座摩天轮亮起，融入城市的灯火霓虹之中。

银城到底是座纸醉金迷的大城市，十里洋场，极尽繁华。

晏宁对此一直没什么实感，因为司清桓行事太低调，在他身上找不到什么奢靡之感。但细看就能发现，这人的确在名利场中浸淫许久。

小提琴手演奏着巴赫的四季组曲，餐桌对面的人低头擦拭手中餐具，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银质刀叉和白色绢帕，他的一举一动都如此夺目。

期间侍者走过来，似乎在询问什么，面上的神情有些为难。

司清桓偏头看那侍者一眼：“只是我的意愿而已，满足不了就按原来的菜单上。”

声音温和难辨情绪，落在侍者耳朵里就是君心莫测。

顾客至上，服务员没那么大胆子逆司总的意：“……好的，司先生，我们一定尽力为您服务。”

不多时，晏宁就知道刚才的对话是什么意思。

服务员端上来一口火锅，是鸳鸯锅，冒着袅袅热气，一面清汤一面辣。

晏宁被这口与西餐厅格格不入的火锅惊得愣了好一会儿，目光才又移回司清桓脸上。

他缓了会儿才咂摸出味儿来，虽说在西餐厅吃火锅这回事很突兀，很迂回，甚至有些荒谬，但他还是很高兴司清桓能跟他想到同一个点上。

“我养了你这么久，你想吃什么，我还不知道么。”司清桓是这么说的。

晏宁很喜欢吃辣，但他的肠胃对辣不耐受，吃一次就要难受很久，为了应对考试，他这半年就没吃过口味重的，嘴馋得要命。能给司清桓过目的辣锅当然也不会太辣，但晏宁已经很满足了。

“吃不了就跟我吃清汤，不要勉强自己。”服务员离开，司清桓亲自布菜，将食材下锅。司大少爷锦衣玉食了半辈子，从头到脚都是被伺候着的，几时能见到他这么伺候人。

“谢谢爸爸。”晏宁笑得明媚，也从餐车上端了盘肉片，一片一片放进锅里。

用餐完毕，少年嘴唇通红，在那张几乎纯白的脸上格外显眼，他靠在座椅上，像只餍足的猫。

餐厅被包了场，在场只有他们二人和工作人员，于是离开之前晏宁凑到司清桓脸上吧唧一口，好响一声，随后才牵着司清桓的手跟他一起离开。侍者们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抬头。

回到家，晏宁将花束拆了。捧起花枝时，一张卡片从枝叶间落下。

晏宁拿起卡片，上面熟悉的笔迹写着：

“小宁，祝你永远无忧无虑，自由快乐。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他将卡片珍重地夹进日记本中，在边上写下几个字。

“六月八日，毕业快乐。”

这束花被插在白瓷瓶里，摆在客厅的茶几上。瓶子是司清桓某年的生日贺礼，来头不小，据说市值不低，但再名贵，此前也只是在别墅仓库积灰。

因为晏宁，它拥有了自己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