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听筒的声音逃不过郁钦耳朵。
他坐起身,等待宁沛之后续回答。
宁沛之头微微仰起,沙发椅背凹陷:“是我,你问吧。”。
“好的,按照程序,以下通话将全程录音,请您知晓。”
“嗯。”
宁沛之呈身体放松姿态,手指却敲打着沙发边缘。
不知在想什么,静静等待对面的询问。
“请问您是否在八月二号晚九点左右拨打妖警司电话,称自己捡到了一只受伤的不知名小妖怪?”
宁沛之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把目光投向旁边的郁钦。
郁钦疯狂摇头暗示。
“……有。”宁沛之收回眼神,回答。
他没有撒谎的余地,妖警司倘若细究,那商场的购物记录就是透明的。
郁钦微微瞪大双眼。
但转念一想,宁沛之确实无法在这个问题上扯谎。
“好的。第二个问题,请问当天晚上我们警员到场后,并未看见你口中的小妖怪,是否属实?”
“是。”
手机对面的妖警步步深入。
“那请问在警员走后,你有在家中找到他吗?”
“没有。”
窗外的夜色如墨,如同宁沛之此刻的眼底。
电话那头的人还在不断发问。
问他当晚喝了多少酒,除开酒有没有吃其他特别的东西。
桌上的灵果是哪里来的,平时和妖怪接触多吗。
宁沛之一一作答,直到对方语气突然严肃。
“——那么请问,三周前您在商场三楼妖怪专用物品店购买的物品是做何用途?”
“备用,”宁沛之不咸不淡,话音听不出丝毫慌张,“我从来没说过自己当晚喝多了,别忘了是你们的警员认为我在说谎。”
宁沛之的意思很简单。
他从始至终都认为自己捡到了妖怪,而物品则是给行踪未定的小妖怪准备的。
对面妖警一瞬间便理解了他的意思:“好的……那么宁先生,请问他后来回来了吗?”
“没有。”
“……我明白了。”对面声音消失一瞬,几秒后又说,“我们需要对您的住所进行简单搜查,您是否方便。”
一直听着两人对话的郁钦不假思索点头,示意宁沛之答应。
“……可以,随时欢迎。”
电话挂断,屋内陷入死寂。
宁沛之乌黑的短发轻动,偏过头:“你出去避避?还是你打算让他们找到你。”
郁钦丝毫没有把事情放在心上,随意道:“不用,他们找不到。”
说完往沙发一躺,轻松惬意。
宁沛之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不过人家自己都说不用,他也不上赶着。
家里的妖怪奶粉早扔了,现在恐怕已经压缩送到填埋场了。
妖警司在一小时后便上门了,甚至带了专业仪器。
仪器表盘红光闪烁,嘀嘀嘀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屋子。
在尊重隐私的前提下,无一处不搜。
宁沛之不自觉替躲在露台的郁钦捏把汗。
虽然郁钦平时不太靠谱,但这回他说对了。
那些人还真没找到,连仪器都没能探出他的寻踪。
“非常抱歉宁先生,希望没有给您造成麻烦。”
“没事,”宁沛之看着对面和他通过话的男子,多问一嘴,“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并没有,请您放心,A市安全性历年来一直在全国处于首位。”
“嗯,那就不送了,各位慢走。”
宁沛之关上门。
厚重的大门隔绝声音。
他拿起桌上的手机,亮屏后赫然显示着门外监控画面。
站在电梯口的三人轻声说这话。
不知是否有察觉,为首的妖警忽然仰头看了看监控。
几秒后,随着电梯赶到,他招手示意同事进去。
电梯门关闭,逐渐下行。
确定无人停留后,宁沛之才去露台把郁钦喊出来。
“看样子是专程来找你的。”
他看着眼前人畜无害的郁钦,脑海却不自觉闪过床上男人肩膀到肩胛骨,约莫十厘米的疤痕。
宁沛之还没开口。
郁钦拍掉身上沾染的泥土,开玩笑似的说:“你不会怀疑我是什么妖警通缉犯吧?”
被猜中心思的宁沛之:“……”
原本打算逗人的郁钦因为某人下意识出现的表情愣住了。
“……你真的怀疑我啊?”他没绷住,嘴角抽搐,“你还不了解我吗……”
郁钦话落才意识到他的解释过于单薄,站不住脚。
他挠挠头:“……总之我也说不清,反正现在不能出去。”
宁沛之淡定地看完郁钦的表现。
总结其为失忆后对外界做出的潜意识反应,或者叫直觉。
他摘了片柠檬叶,手指轻捻,清雅酸涩的果香逐渐由指腹传出。
稍加思索开口:“知道了。”
小区楼下的路灯依然明亮,远处高楼的霓虹灯光闪烁点缀着夜幕。
宁沛之语气敷衍,态度转变又快,并且说完就往回走。
以至于郁钦误会了他的意思。
他追在宁沛之长腿身后,试图解释更多。
几分钟后。
“行了,”宁沛之捂住耳朵,“把你的果冻吃完睡觉去。”
郁钦的嘴简直堪比唐僧念紧箍咒,吵得头疼。
郁钦本人也察觉自己似乎有点啰嗦。
我平常也没那么多话啊……
“……那你晚上别偷偷找妖警司啊。”
宁沛之走到主卧门口,转头对他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你再不滚回房间我现在就打电话。”
郁钦“。”
-
自从妖警司上门后,一连几天宁沛之格外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好在除了第二日下午接到电话,让他详细描述当晚的情形之外,再无事发生。
郁钦的身份也成了一团迷雾,萦绕在白云湾3601室内。
二人一直如往常一般相处,直到某个工作日的早晨。
宁医生没被闹钟吵醒,反而被某个高昂的男声喊醒了。
“宁沛之!我、我……”
郁钦嘴巴好似打结,半天说不出完整句子。
最后只从发紧的喉咙里憋出一句:“你快来啊!”
“啧。”宁沛之烦躁地坐起身,双目迷离。
房门都抵挡不住郁钦声音强悍的穿透力。
他薅了把四处乱翘的头发,一脸怒气地朝外走去。
工作日已经够烦了,还不让人睡好觉!
虽然外面已天光大亮,但客厅墙上的古朴摆钟时间甚至未到六点。
“喊什么喊,见着鬼了?!”
宁沛之推开门,手肘撑在门框上,语气不善。
然而下一秒,当他看清床上的男人时,蹙起的眉头瞬间收回。
宁沛之僵硬着偏头移开目光。
郁钦仍然沉浸在化形的惊讶和喜悦中,棕色眸子亮晶晶的。
并没有注意表情奇怪的宁沛之。
看自己这身材身高,完全不是宁沛之说的那样嘛。
“你快看啊,我化形了。”郁钦忍不住叫人。
后者正偏着脑袋,神情漠然,似乎打算把衣柜盯出一个洞。
“化形就化形,大早上鬼哭狼嚎像什么样子!”
对宁沛之而言,化形的郁钦稀松平常。
几乎隔一天就能见一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你在跟衣柜说话吗?”
“……”
宁沛之用眼神剜了郁钦一刀。
随即无视床上男人的欣喜,回房间拿了那件花花绿绿,可以当抹布的衣服。
连带着还有未拆封的内裤和一条五分裤,一起扔到床上。
“穿上。”
他做这些时,郁钦一直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第一次从这样的视角看宁沛之。
眼前人……似乎长得比之前还要好看。
宁沛之同样第一次见郁钦睁眼。
与睡梦中紧闭的眼睛不同。
此时淡棕色的眸子如一汪清泉,眼尾微微上翘,眼窝深邃,给人的感觉并不算温和。
甚至有些压力。
但郁钦嘴角带着笑意,下颌轮廓清晰分明却不显过分凌厉。
倘若忽视左肩疤痕的话,还算是个好人。
宁沛之下结论。
“自己穿上,家里没你衣服。”
“好。”
他说完往外走,倒了一大杯温水,一口气下肚。
玻璃杯刚放回桌面,卧室里的男人又开始喊他名字。
宁沛之耐着性子推开门:“又怎么了?”
花花绿绿的T恤已经穿在男人身上,然而他下半身还是空的。
郁钦拎起一块布料:“小了,勒得慌。”
他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肉感,轮廓清晰,连带着话语也显得干脆利落。
似乎是觉得自己这话颇为冒犯,说完后便紧抿薄唇。
目光却不自觉瞥向宁沛之。
在发现门口的宁医生额上微有青筋凸起时,郁钦开口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的,我比你胖——”
宁沛之给他的自然是照着自己码数购买的。
小了……勒得慌……
该死的妖怪,没脸没皮!
宁沛之没有耐心听完某人的话,指骨攥得吱吱作响。
好半晌思绪才回笼,扔下一句:“你别穿了,空着吧。”
扬长而去。
郁钦出声挽留。
“……裤子腰也小了!那我穿什么啊?”
耳侧微微泛红的宁医生无视身后某人的叫喊,一路回房间。
宁沛之靠在卧室门后,他似乎是气急了,脸红脖子粗。
缓缓抚着胸口平复呼吸。
据他几次所见判断是没差多少啊……还浪费一条新的。
回笼觉是睡不着了,恢复理智的宁医生洗漱后打算下碗面条当早饭。
走出房门一个晃眼,郁钦不知何时又变回了原形,大剌剌躺在沙发上吃薯片。
见宁沛之出来他还招招手解释:“没裤子不太方便,我先将就将就。”
“不然你帮我买两套?”郁钦试探,“我给你打工还钱。”
“你?”宁沛之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他,一颗毛球,与人形不同,简直毫无压迫感。
“打工?你会做什么。”
郁钦直起身,理理胸前绒毛。
“我可以做饭,打扫卫生,帮你养花种菜,就像之前那个钟点工一样。”
这句话是他五分钟前打好草稿的。
据他观察,宁沛之对钟点工出手十分大方。
宁沛之毫不留情戳穿某人,语气不屑:“人家有专业培训,有证,你有什么?”
“你要是把厨房给炸了还不得我出钱,你连身份证都没有,别说机票,大巴票你都买不了,工地都不要你。”
郁钦扯着嘴角。
宁医生果然还是那个宁医生哈。
“我有力气……不会的我都可以学,最重要的是,请我便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