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以为想通了一切,季然神情放松。
他低头扯开保温袋拉链,拿出几个一次性饭盒,色泽黑亮的酱鸭切小块整齐码放在盒内。
“都是酱鸭,甜口的,你肯定喜欢,多的放冰箱,凉了也能吃。对了,我借你家洗手间刷个裤脚。”
季然的牛仔裤脚上星星点点全是泥点子,一块一块,甚至有些快干了。
“去吧。”
季然点头,嫌弃地捏起裤腿。
昨天外面下了一夜的雨,早上从爸妈家老小区出来,还没走到车边,一脚精准踩中了会滋水的方砖。
滋水就算了,还是黄不拉几的泥水。
幸亏没溅到吃的。
郁钦洗漱完懒洋洋走出主卧,为了赎罪,他十分贴心地给宁沛之挤好了黄豆大小的牙膏,还特地在牙杯里装上了温水。
郁钦抬起手臂动了动,随便套了条运动裤,光着膀子走出去。
季然带酱鸭了,他在洗脸的时候就听到了。
宁沛之一见郁钦出来,瞬间拉下脸,冷漠地给对方一个白眼。
“咳!……牙膏我帮你挤好了。”郁钦挪步子,慢慢走近对方,轻声细语。
“多此一举。”
“……”郁钦自知昨晚有那么点点过分,心虚地拉住宁沛之的手,“我错了,昨晚不是故意不听你话。”
“现在耳朵挺好啊,昨晚假装耳聋的信念感去哪了?”
“……被你吃了。”郁钦挠挠脸。
“……”
宁沛之手一颤,横着眉瞪人。
他不说话,移开眼,抬起手臂抽手。
郁钦握得不紧,宁沛之明明感觉他没用力,却怎么都抽不出手。
几次下来逐渐暴躁。
别无他法的宁医生只好下命令。
宁沛之:“放开。”
“……哦。”
郁钦依依不舍地松手,转而勾住宁沛之匀称的手指,在其戒指上摩挲一下。
算松手了吧?勾了一根而已。
“诶?郁钦也在呢?”季然收拾干净裤腿,手上还拿了张洗脸巾吸水。
他刚想开口问宁沛之家里的吹风机放在哪,借他吹吹。
结果一开门就看见了郁钦……抓着宁沛之的手。
哦,牵手而已。
!!?
季然忽然睁大眼睛,回想的同时捏紧了手上的洗脸巾。
牵手!?
两个大男人牵什么手?
季然嘴巴抽动,生怕自己眼瞎,再次偏头看向交叠在一起,宛如手模的两只手。
哦,原来是勾着手指……
呃……
沛之手指上闪闪发光的东西又是什么?
季然的眼睛开始打转,他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模模糊糊的,仿佛客厅充满雾气,只有宁沛之身边那个男的,光裸的上半身格外清晰。
他的眼睛仿佛安装了自动对焦功能,神思还未反应过来,眸子已经在那人结实,线条流畅的上半身打转了。
季然嘴巴微张,眼睛不可思议地瞪大。
这个男的是郁钦吗?看起来眼熟又陌生……
谁能告诉他那些都是什么痕迹?
季然麻木的表情说是才被雷劈过都有人信。
半晌,一道细小的声音在客厅响起。
“沛之……他是谁?这男的怎么从你房间出来……”
季然自欺欺人问道。抬起的手指哆嗦不停,指向宁沛之身边的郁钦,由于没有力气,手指虚虚地指着郁钦脚底的地面。
宁沛之:“……”
傻了。
季然的脑袋飞速处理信息,在众多可能性中替宁沛之找了个借口。
万一是某种妖怪的幻术呢?
郁钦:“你不认识我?”
季然发出几声机械性的笑,“你谁呀?哈哈哈哈……你们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
很尬地笑了几声,季然侧过身,非礼勿视,眼睛却仍旧不受控制往二人方向倾斜。
郁钦用眼神询问宁沛之,该怎么和季然解释。
宁沛之额头青筋突突跳,站久了竟觉得腰有几分酸痛,他没有耐心地啧一声:“你先放手……”
郁钦松开手指,下一秒就被宁沛之推了一把。
“滚回去穿衣服。”
-
客厅少了一个人,时钟的滴答声在宁沛之和季然之间回荡。
季然无处安放的手插进兜里,快速扫两眼宁沛之。
你他妈倒是快解释啊!急死我了!
宁沛之微不可察轻叹口气,不慌不忙倒了杯温水喝。
一杯温水下肚,他平淡道:“如你所见。”
“……什么如我所见?我可什么都没看见!”季然摇头宛如拨浪鼓。
“……”宁沛之拿了瓶酸奶扔到季然怀里,“不就谈个恋爱,你什么反应。”
你这是“就”谈个恋爱吗?分明是直立苍劲的竹子突然弯了!以为你是甘蔗,结果是根香蕉!
季然一言难尽闭上双眼。
宁沛之:“……”
郁钦套了件棕色卫衣,走到他男朋友身边:“你去洗漱吧,我来招待客人。”
宁沛之点头转身就走。
独留风中凌乱的季然站在客厅中央。
突然和兄弟的……男朋友单独相处,季然浑身不自在。
他是不是应该避嫌?
郁钦抬手在他眼前挥挥:“你……没事吧?”
“……我要是说有事你可以解释一下你和沛之的关系吗?”
郁钦眉毛微不可察挑了一下,步伐随意走到桌边,比例匀称的手指拿起酱鸭瞧了瞧。
几秒后,不轻不重回答:“还能是什么关系,当然是谈恋爱的关系喽。”
为什么他的语气这么骄傲?
“不是……”季然眉毛皱起,“你们俩……你怎么可、可以……到底什么时候开始的?”
语无伦次半天,就最后一个问题清晰点。
“两个月前吧。”
“这么早!!”
“沛之早打算告诉你们了,不过那会不是陈望车祸吗。”后面也一直没找到机会说。
季然身高不到一米八,郁钦则将近一米九。
季然微微抬眼看向郁钦头顶,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个遍,这不是宁沛之捡的毛球吗,怎么就在一起了?
无论是郁钦还是宁沛之身上都找不出一丝一毫的女气,若不是亲眼见到,就算是宁沛之本人向他出柜,他也会认为对方在讲超级冷笑话。
“喵?”
缩在猫爬架窥视半天的小花终于发出一声疑惑的猫叫。
郁钦两步把猫抱在怀里。
“来,小花,认认人,这是你季然叔叔。”
“喵?”小花仰头扯着嗓子叫了一声。
季然的大脑还在处理兄弟弯了的信息,毫无感情伸出一根手指搓了搓猫脑袋。
“小花,不错,可爱。”
郁钦把小花放到季然手上,就像把孩子交给朋友的奶爸。转头去厨房蒸上米饭。
季然身上数种各不相同的猫咪气味对涉世未深的小花极具吸引力。
它就像初来乍到发现宝藏一般,两只前爪到处扒拉季然的衣服,埋头嗅闻。
嗅几下还要歪歪地仰头观察季然,还没拳头大的脑袋里充满疑惑。
小花成功转移季然的注意力,他终于不再纠结于朋友是弯的这个问题,转而抱起小花撸上了。
餐桌上,季然掰了只酱鸭腿,经过一段时间的挣扎与洗礼,他已经能做到几乎没有波澜地直视二人秀恩爱了。
看着郁钦忙活的样子,季然忽地茫然一瞬,一些被他忽视的细节重新浮现。
好像上次去研讨会的时候……两人已经是这样的相处模式了……
堵住的思绪如同泥巴筑起的大坝,垮塌的瞬间往日如潮水般袭来。
我草!
季然震惊之余咬牙扯下一块鸭腿肉。
嚼嚼嚼。
-
临近一年的末尾,工作总是格外忙碌,所有行业似乎都是如此。
宁沛之的手术比以往安排更为密集。
而妖警司则好像要冲什么KPI似的,大小案子来个不停。
“郁哥,”卢宗平火急火燎敲门,郁钦应答后立刻推开门,“接了个群众举报电话,格远医院会员聚会活动打架斗殴,让我们过去一趟。”
“我们?调查员?前线妖警又缺人了?”郁钦嘴上发出疑问,身体却没有丝毫犹豫,拿起椅背的外套与卢宗平一块儿往电梯走。
两道急匆匆的脚步踩在大理石地板上。
卢宗平叹了口气:“是啊,据说这几天都把休假的喊回来一起帮忙了,一到年底违法犯罪分子就跟约好了似的,倾巢而动。”
他语气悲伤又感慨:“妖警缺人,明年年初再招不到我们就得被当驴使了……”
郁钦:“……”
……
“谁报的妖警?”卢宗平走进大厅问了一嘴。
“是我是我,”一位前台女生快速跑来,“警官快上去看看吧,有两位顾客打得可凶了,拦都拦不住。”
郁钦进大门前瞥了眼门口的医院大字——格远妖兽整形医院。
占地面积只有南山医院的三分之一,大厅装修倒是挺豪华。
前台带着二人边走边解释。
“今天是我们医院一年一度的会员回馈活动,给每一位医院消费等级达到要求的顾客都发放了邀请函,谁知道两个顾客一言不合……”
卢宗平:“保安呢?”
“呃……保安……”
她犹犹豫豫不肯说。
电梯开了,伴随着叮的一声,两个七老八十,穿着保安工作服的老大爷出现在二人眼前。
卢宗平:“……”
郁钦:“……”
两位老大爷手里拿着棍子,脊背颇为佝偻,如同见到救星一般看向郁钦和卢宗平。
“哈哈……保安也有点力不从心……”前台女生讪讪笑了两声,理亏心虚地发出声音。
“……”卢宗平说,“在哪个房间,带我们过——”
“啊!!!”
他话还没说完,一声惨叫响起。
几人同时朝着发出尖叫声的方位看去。
郁钦和卢宗平对视一眼。
两位保安还没反应过来的工夫,二人已经没影了。
紧闭的大门砰的一声被推开。
看清景象的郁钦瞳孔骤然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