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皇城传出消息,叛逃在外的六皇子终于被抓捕,不久后他的一批隐匿于皇城的同党也被当场诛杀。
第二天,有人在朝堂上怒斥女皇巫无咎凶残狠辣、昏庸无道,随后此人便当场拔剑自尽。
一时,朝堂上权谋纷争不断、风起云涌,各地也受此影响,风波不断。而巫地,作为巫煌昌掌控最深的地方自然更是逃不掉。
此次前往巫地清洗巫煌昌残余势力,张停云也跟随在其中。那天揭露巫煌昌的骗局后,张停云便前往巫地找过白缘和无双,但进入医馆,两人已经凭空消失了。
这次,张停云便想再回故地,找一找两人踪迹的线索,但可惜,依旧无所得。
白文烟从后院步入前厅,对张停云摇头:“白缘是人皇道的暗影卫,更是巫煌昌埋在巫地的暗线,她的作用不可小觑。要想抓出她,还得从其他人那边入手。”
再返雁南山,张停云这才明白,原来进入雁南山只需有巫族血脉之人的准许便可。
围观白文烟他们清洗巫族之人时,他忽地察觉了一道强烈的、带有恨意的目光。他转身寻找,与远处被羁押在地上跪着的小女孩对视。
他想起来了,她的哥哥。
她叫小夏。
张停云一步一步向她走近,女孩将头昂地一次比一次高,眼中的恨意浓郁地像一团漆黑、永远化不开的墨。
“跪下!”她身旁的人低沉吼道,说着便按住她的身子将她往下压。她被迫再次跪下,但脊背依旧挺直,眼睛死死瞪着张停云。
“她犯了什么事?”张停云问。
这么一个实力低微的小姑娘,怎么也不可能像巫煌昌的人。
“她的叔父和母亲皆投于巫煌昌麾下,我们去拿人,她仗着我们不伤她反而拿剑伤了我们的人。”
张停云低头瞧,果然,她的身上沾着血。
“抱歉,这是一枚上品灵石,把她交给我吧。”张停云拿出灵石递了过去。
“大人,这……”对面人踌躇。
张停云将地上的女孩扶起,“白大人不会追究的。”
“那,多谢大人!”
密林阴翳,女孩倚着树勉强站立,她恨恨看着张停云。
“你要在这里解决我?”
这里是雁南山脉边缘,她死在这,没人会来给她收尸,不过半日山里的东西便会将她啃食地一干二净。
张停云看着她,摇头,轻声道:“我无心杀你哥哥,但他终究因我而死,此事是我对不起他。”
“对不起他?那你为什么不去死?”女孩愤怒地吼叫。她双手紧握,血从手心渗出。
“我有不死的理由,不能死,也不想死。抱歉。”
“你父兄皆死,其余亲人皆因投靠巫煌昌而被下狱,他们的结局或是死或是监禁。你别回去了。”张停云静静地说着,然后指向左边的一条小道,“你从这条路一直走上半日,翻过一座小山便可到达羌地,有一小城名积夏,你去那里吧。”
“好好活着。”
说完,他转身便要走。
“可笑!”带着恨意的声音从身后穿来。
张停云转身看着她,只见小女孩跌跌撞撞向他跑来,手中拿着一把匕首,似是想杀他。
“你杀我父兄,又带人抓我亲人,害我家破人亡,落得如此境地,却又假惺惺帮我,劝我好好活着。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张停云就站在原地,安静地看着她。他的眼神微怔,轻声道:“我……这些事,我都认。但我从未有过害你之心。你要杀我,我不会躲,可你要知道,你杀不死我的。”
他看着对方慢慢停下步子,然后颓然摔倒在地。
“哈哈哈,怎么?你有多无辜吗?我不可以恨你吗?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她俯身捶地,崩溃大叫。
突然,她直起身看向张停云,将匕首横在颈上。“一条命不够?那两条呢?”
张停云身子微僵,他下意识想将对方的匕首打掉,但……他忍住了。
他冷冷微笑,语调讥讽,“你这样做,我只会觉得蠢,你死后我会将你埋在你哥哥旁边,但唯独不会去死。你要是真想我去死,先好好活着,再修炼成长,有那个实力再谈杀我之事。”
女孩看着他的面容,握着匕首的手抖得厉害,泪水打湿了面庞,她哭道:“我怎么可能杀得了你,我怎么……”
“连试一试的念头都没有,就放弃了?看来你对我的恨也不过如此。”张停云嘲讽。
女孩手上的匕首掉落地,她低垂着头,沉默。
许久之后,她抬头看向张停云,用衣袖擦了擦脸,目光坚定,问:“你叫什么名字?”
“张停云。”他答。
“好,张停云你等着,我会杀了你的。我会的!”她站起身,转身朝小道走。
张停云看着她的背影,轻轻点头。忽地,他低头,在手上化出雷霆剑,随后丢向她。
雷霆剑稳稳地落到她脚下,拦住了她的去路。
“这把剑,送你了。如果有一天你真来杀我,记得让它与我合葬。”他转身离开。
身后,小女孩抱起了剑,朝他吼道:“张停云,我会杀了你的!你别以为你救了我、对我施恩我就会放过你!我不会的!终有一天,我会为我父兄报仇!……”
后面的话,张停云就没听清了,他已经走远了。
送走小夏后,张停云便没参与巫地后续事件了。
因为他放走了一个人,白文烟虽面上对他平淡如常,但内心多有不满。知晓张停云不参与后续巫地之事,反而轻松了许多。
白文烟曾在九琅见过张停云,只不过那时她效忠的还是皇太女巫无咎,而非今日的女皇巫无咎。因她是巫无咎心腹,便早已知晓血脉一事,对于张停云的出现她是高兴的。目前局势动荡,底下太多人觊觎巫无咎的皇位和性命,有一个强者出现站在他们这边总归是好事。所以,一开始她对张停云多有期待,希望对方和她一样成为女皇手中的刀剑,为女皇分忧。
但期望有多大,失望也有多大……
再知晓张停云与女皇吵架一事后,她看他便有些不顺眼了。为此她还去找了帝师旻奕珂,想问清张停云的立场。
而旻奕柯听完从竹简中抬头轻笑:“他在意的是他的师姐,不是这中洲。与我们不是一路人。他迟早会离开的。”
离开了巫地,白文烟也依旧没抓出白缘。
她对张停云道:“白缘也算能人,若她想应该能藏一辈子。但你说她手上还有一个孩子,那就不好说了。带着一个人躲藏,总会露出破绽的。”
对于白缘,张停云愿意相信她是一个有善心的好人,她虽然带走了无双,但应该不会去伤害她。
当然,这也只是从几人相处的那些天推断的猜测。他不了解她,当她作为巫煌昌暗影卫的时候,又会呈现出什么样的性格?无双在她手中真的安全吗?
他需要快点找到她。
*
皇宫内,有一冷宫,如今被改为了巫煌昌的囚笼。冷宫外面与普通宫殿无异,但里面却大有乾坤。
黑暗地下,潮湿的岩壁一直在滴水,巫煌昌被锁住四肢、封印在狭小的洞穴之中,地上便是阵法印记。
他轻轻一动,锁链便会响个不停,吵闹得很。他被困在阵法之中,便要无所休止地禁受残酷的折磨,无尽的痛苦或是从身体来,或是从神智。
“这都是你研究出的东西,如今还施你身,你觉得如何?”地下石门被打开,旻奕珂走入。
石门被打开的一瞬,外面的光照入囚室,巫煌昌一抬头便觉得刺眼。他应该没有被关多久,但他又觉得很久了。
这是第一次有人来看他,那天他们将他抓住关在这里便没人再来过,似乎已将他抛之脑后。
他笑着看旻奕珂道:“当然,能忍住。毕竟是我的东西。”
旻奕珂点头:“殿下能忍就好,我其实很害怕你死的,你死了,就没人告知我禁令的下落了。”
巫煌昌扭着身子坐正,锁链响个不停,地上的印记也不停闪烁变换。他很痛苦,但他依旧笑着看旻奕珂。
“旻奕珂,不对,帝师大人,我有个问题。”他道。
“殿下请讲。”旻奕珂笑容温和。
“你的目的是什么?我从前便看不懂你,以为你效忠巫无咎为名利地位。我现在依旧看不懂你,但知晓你不是会被权势地位打动的人,所以,你到底想要什么?”巫煌昌盯住旻奕珂。
“殿下怎知我不爱权势呢?只不过这些东西,殿下无法给我罢了。”旻奕珂叹息。
巫煌昌轻笑:“你不愿意说算了。”
他低着头,忽道:“你喜欢我皇姐?巫无咎还是阿萝?你这个人真是工于心计、谋算颇多。可笑他们都信你。”
“殿下,是他们还是他呢?殿下你说我工于心计、谋算颇多,在他人看来殿下亦是撒谎连篇、阴险狡诈。咱们俩,彼此彼此。”旻奕珂摇头。
巫煌昌抬头怔愣,然后冷笑:“琼华皇朝的女皇不会孤单太久的,各方各地都会送人到她身边,到时候他们恩爱无双……我真为帝师感到可怜。”
旻奕珂嘴角笑意更深了,道:“我与陛下,心意相通,是知己好友,此种感情,绝非其他人能玷污的。不过,我想殿下大概不懂,毕竟,您没有什么真心好友。被人讨厌久了,连喜欢都难以说出口。”
“闭嘴!”巫煌昌猛地站起身。他神魂都在阵痛,却依旧张牙舞爪朝旻奕珂大吼:“张停云呢?我要见他!把他找过来!我要见他!”
旻奕珂收了笑,冷淡道:“殿下什么时候交出禁令,什么时候就能出去。女皇陛下对你依旧心软,只要你交出禁令便不会对你做什么。”
说完,他便想转身离开。
见他要离开,巫煌昌急切吼道:“我要见张停云!见了他,我自然会交出禁令!让我见他!”
旻奕珂顿身,回头挑了挑眉,“此事我会禀明陛下,望殿下说到做到。”
石门开启,他离开了。
黑暗之中,巫煌昌一动不动站立在原地。许久许久后,他低头,声音带着哭腔,唤道:“张停云、张停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