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球衣是漾姐给她的,应该还对她说了些什么。只是,她的脖颈上为什么有伤口,这个大概不关漾姐的事。
那么……是谁弄的?
叶凌枫不禁移开视线往下拉,检查她的双手。人在受到暴力袭击时,总是会下意识用双手挡护或反抗。
如果她是被人欺负的,那么多少有点痕迹遗留。
只是她的双手白白净净,并没有任何类似的划痕。
检查结果不能让他松一口气,因为还有其他可能,比如事发突然,她因为害怕而不做任何反抗。
或者当时对方人多,她的双手被同伙压住。
他的神情慢慢由冷沉转为阴沉。不动声色的看着她将球衣塞进自己怀里,然后把篮球接走。
“这是做什么?”
“因为漾姐她以为我喜欢你,所以把你的球衣转送给我。”苏橙月避开他的视线,故做轻松的说,“但是我不敢带回家。”
“我还给你了,但你能不能别让她知道,至少是现在不要让她知道吧,等误会解除了再说。”
“什么误会。”
苏橙月的脸微微泛红,“我觉得我现在就是一个骗子,因为每次跟她们谈到你,我都要撒谎……”
“抱歉,”叶凌枫真诚道歉,“可以告诉我,你脖子上的伤是什么回事吗?”
“呃?”苏橙月愣了下,突然反应过来,随即摇头否认,闪开视线,“不是伤……”
她努力展开一个稍微自然点的微笑,不过她不知道,她十分不擅长说谎,所以神态并不自然。
相反,在突然唤起被霸凌时的恐惧感时,恐惧感也会不受控制从眼睛里流露出来的。
叶凌枫只需看一眼,就能捕捉到。
她避开视线好几秒,见他没再追问,以为他信了,心里缓缓松口气,“那么,我先回家了。”
苏橙月转身,压在胸口的大石头才算落下。
不过却被身后的叶凌枫抓住了手腕,把她拉回去,“等一下。”
她跌撞到他面前,心里小鹿开始横七竖八乱撞,咚咚咚地敲着胸腔。
柔软垂直的头发贴在她脸颊,刚好遮住那片焉红,稍稍减轻一点窘迫和羞涩。
他的手掌是烫的,体温是出乎她意料的高,烫得她第一反应是站直身体不敢乱动弹。
头也垂得老低。
想不出一句能说的话,脑子几乎一片空白。靠得过分近,心跳也十分不听话。
肩头跟他的胸口不过几毫之差,却能感受到他心脏的博击,而她的头顶之上是他的下巴。
他松手后,拉过她后背的书包,划开拉链把手上的那套球衣重新塞回她书包里。
声音清冷沉静,“漾姐没有叫你找我说什么事吗?”
苏橙月摇摇头。
想拒绝收下球衣但又说不出话。
不是她不想说,而是此时的她,喉咙里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根本说不上来。
而且在某种程度上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还是轻摇头,下巴低得都快碰到怀里的篮球了,一点不敢动弹,还莫名其妙的紧张到想哭。
也许是因为看到她差点被自己弄哭,才意识到两人离得太过于近,给她造成压迫感,他往后退出一步,给她空间。
语气一改平时的疏离冷静,第一次有点温度,“你可以上去看仙人掌。”
出于一点内疚的心理,他做出这个弥补的邀请,满足一下她的小小愿望。
“我在这里可以看到,”她仰头看向二楼阳台上的仙人掌,“等它开花了,我再上去看。”
其实等它开花,要等到明年去。她倒是很想上去看,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没办法像之前那样随便靠近他,甚至跑进他家里,他收藏室里。
似乎有那么一条禁忌线提醒着她,男女授受不亲……这个意识一旦形成,她便不敢闯入他的私人领域了。
等时间过去,久一点,或许放开了再说吧,她这么想着。
叶凌枫往阳台瞟去,二楼不远不近,是能看到仙人掌,但仙人掌比较小株,只能看到一个形。
如果真那么喜欢,应该还想触碰。
虽然它长满刺,但有人就是喜欢碰那刺人的东西,比如说,他妈妈。
他双手插兜,缓解般轻叹气。
“怎么会喜欢仙人掌?”
他的声音有种失去的心痛感,使她不自觉看向他,看他的眼睛。
他的五官棱角分明,线条刻画得很有冷感,整个看上去似乎脱离不了冷静这个词,好像没什么能使他心乱。
但他眼里分明又有种被心事扰到的纠结。
“因为它的刺戳在指尖能让人清醒。”
她说完这句话,他的视线便跟着往下移,探进她眸子里,潜进她的精神世界。
“原来是这样的吗?”
妈妈,也是因为这样才喜欢的吗?
如果是因为这样,那他剪掉那么多的刺,不是在拿刀剪她的心吗?
他缓缓闭了闭眼,整个人陷进一种无法自拔的痛苦中。
这还是苏橙月第一次直面他的痛苦,所以当下,她的心在第一反应里抽痛了下,呼吸也逐渐跟着他的变得沉重起来。
篮球重重按压住心口,想要缓解这份本来不该是她的痛感,但好像无济于事。
“我的爱好是不是有点不正常?”
因为痛感强烈,她的声音低低沉沉,不能晴朗。
“仅仅只是观赏倒也还好,”
他似乎没有把话说完,后面的那一半为什么没说她不得而知,但她感觉后面那句话是他痛苦的来源,所以他不想说。
“球衣不方便收下可以拿去7号仓放,但这样的话,谎话就不攻自破了。”
他再看向她脖颈上的划伤,和她软黄软黄的长发,若有所思几秒,转身回家了。
等他进去关上大门,嘎吱一声响起才让她全部回魂。
她有点魂不守舍的转身回家,篮球被她捂得发热,她的心也跟着胀热起来。
她觉得,她好像离他又靠近了些。
同时,对他的痛苦也更敏感起来。
*
下课铃响,同学们飞快跑出教室,叶凌枫则慢悠悠起身,推开椅子。
平时教室里的女生,只要他没走出教室门,基本上是围在一起或安静坐在座位上,一厢情愿的陪他。
独自心乱,紧张。
现在也不例外。
而暴躁女桌前总是围着五六个刻意讨好她的女生,给她拉气场。
当然这一切都是为了引起叶凌枫的注意,能被他看一眼。
叶凌枫却不理人,每次不厌其烦绕道离开教室,从不给她们眼神。
但今天,他破例经过暴躁女的桌前,在她们的一阵骚动声中,对暴躁女扔下了一句话,“放学后在操场等我。”
说完即离开。
留下一阵暴动声从一班传出来。
经过的人看进去,是这样的场景:一班分成两个派,两帮人扭在一起撕打起来,众多的一帮人叫少数的暴躁女派滚出一班。
很快,被人举报后,撕打的几人被拉到教务处教育了一番,写下检讨书和保证书才又回到一班。
这时,一班女生打架的消息和打架的原因由小道消息传进二班,被徐姝茵知道了。
于是,她在课堂上悄悄地给后桌的苏橙月传纸条。
对于这个八卦,苏橙月在意的点是,叶凌枫找暴躁女干什么?
难道他还能知道,她脖颈上的划伤是被暴躁女的指甲割出来的?
这不太可能吧,她们根本不可能让学校里的人知道,她们在放学后都对她干了什么坏事。
带着这个疑惑,她在放学后到走廊外站着从二楼往下看操场。
等着看叶凌枫是不是真的在操场等暴躁女。
十几分钟后,同学们陆陆续续走得差不多了,除了老篮球场上哥哥他们在打球,楼下没几个人在走。
而操场上,暴躁女和她的几个姐妹团早早就在等着叶凌枫了。
一直到她们等得不耐烦,暴躁女在操场上暴躁抓头发,叶凌枫才慢悠悠出现在楼底下,朝她们走过去。
看到他出现,暴躁女的姐妹团主动离开,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人。
看到消息是真的,苏橙月内心有点忐忑。
不过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拉徐姝茵去老篮球场等着拿球。
另一边,暴躁女看到叶凌枫朝自己走来,忍不住搔首弄姿,摆弄她的黑长直,并亮出她引以为傲的漂亮指甲,手心贴着发烫的脸颊一个劲嗷嗷叫。
激动得不知所措。
叶凌枫在她两米以外的距离停下脚步,不再往前。
她见状主动上前去,但下一秒,叶凌枫冰冷的眼神让她望而却步,不敢有一丝轻举妄动。
“叶凌枫!”她一改以往暴躁的形象,变成柔顺的小绵羊,声音都嗲了几分。
但这丝毫不影响叶凌枫对她的厌恶,冰冷更甚。
“你找我,是想跟我约会吗?”暴躁女张望四周,四下无人,做着淑女该有的反应,却说着不知羞耻的话。
“是吗是吗?叶凌枫,我还没准备好!”她扭捏的摆出一副娇态,但眼里的迫不及待丝毫不掩饰,十分明目张胆。
等她表演得差不多了,叶凌枫才不急不慢的说话,“叫你出来,是想确认一件事。”
“一件事?”暴躁女终于等到能跟他对话的一天,心情太激动了,“别说一件事,十件都可以呢!”
她试着往前靠近一步,发现叶凌枫还站在原地没有避开她的意思,她瞬间心花怒放起来,不自觉又多朝他走近一步。
这样,她跟他就只有两三步的距离了,由于距离的拉近,她也开始犯起花痴来。
决定他问什么,她就老实回答什么。
叶凌枫定力极稳地站在原地,看着想办法靠近他的暴躁女,一字一句地问,“昨天放学后,你找苏橙月了吧。”
“啊?”暴躁女听到苏橙月三个字从他嘴里蹦出来,一下子把她拉回现实,瞬间就清醒了,“我没有!”
她心虚摆弄她油得五颜六色的指甲,决定死不承认。
叶凌枫双手插兜,远远向老篮球场那边望去,看着苏橙月的背影,声音去掉一点冰冷,“她的蝴蝶结不是被你扯坏的?”
“哪有坏!”脱口而出,感觉要说错话赶紧闭嘴。
“你有前科这事,不用我一一点出来了吧,其中,你最喜欢扯坏别人的蝴蝶结,抓伤别人的脖子。”
“也只有你,才会这么没头没脑干这种蠢事。”
叶凌枫说完,对她投来鄙夷的目光。
这让她大受打击。
可还要垂死挣扎,矢口否认,“都说了不是我干的!是不是她在你面前诬蔑我?!”
“班上恨你的那么多,总有一两个人会走漏风声吧。”
“可恶!”暴躁女握拳,气得咬牙切齿。
叶凌枫才不管她,继续说,“道歉会吗?”
“你说什么?”
“明天跟她道歉,不然等着学校开除。”
之前的劣迹斑斑一桩桩像电影回放,不断在她脑海里切换,突然怕到过激,“我才没有做过那些事!你说的都是别人乱传的谣言,你怎么可以信她们的话!她们都是因为恨我才乱说的!”
“是吗?可她们有录像留底,还发给了我。”叶凌枫轻描淡写道。
似乎在考虑举报她的事。
暴躁女气得想骂人,呲牙咧嘴的就是骂不出,因为她确实做过。
“知不知道长得好看的女生去霸凌别人,会在一瞬间变丑。”
暴躁女被他的话点中要害,愤恨之际垂下头去,咬牙切齿。
“记得跟苏橙月道歉,不然,你知道我会做出什么。”准备离开时,突然想起什么,又说,“我不想看到她的伤口留疤。”
叶凌枫说完,从苏橙月的背影收回视线,转身离开操场。
第二天的课余时间,苏橙月刚想出去走廊透气,暴躁女带着那四个姐妹团穿进二班教室,来到苏橙月桌前,将她团团围在书桌前。
她吓了一跳,被她们欺负过的阴影乍时又冒出来,心不由得悬起老高,就等那重重一摔。
就在以为暴躁女又要对她做什么时,一盒药膏从她眼前掉落在书桌上。
她身旁有一女生在举手机帮忙录像。
暴躁女不是很心甘情愿的向她道歉,“对不起,前晚吓到你了,麻烦收下这盒膏药,我也好回去交差。”
她硬邦邦背完台词,也不等苏橙月反应过来,旋即转身离开二班。
留下她的四个姐妹团一个轮着一个向苏橙月道歉,倒是比暴躁女有诚意。
苏橙月莫名其妙的看看她们,又看向已走到教室门口的暴躁女,后知后觉她为什么突然过来跟自己道歉。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她们知道错了,也肯道歉。
她以为就这样简单的结束,结果暴躁女才走到教室门外,在那里像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人,又返回来她桌前。
暴躁女的态度比刚才稍微好一点,问苏橙月,“喂,我道歉了,你是不是该原谅我了?”
“呃?”苏橙月不懂她干嘛这么问。
对她来说,道歉过就行了的。
“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该跟叶凌枫说一声,我怕他会不满意我这个道歉方式!”
请求别人原谅的人,表现得像是要按头逼别人原谅自己的样子,完全不肯折腰。
“我都忘了那件事了。”苏橙月说。
她可不需要道歉,只求她别出现在自己面前就好。不过她可不敢说出来,她怕头破血流。
“我不管,我已经道歉了,你记得跟叶凌枫说一声,我不但跟你道歉,还给你买了很贵的膏药,所以你必须要原谅我!”
她指着苏橙月手边那盒药膏。
苏橙月眨巴眼睛,有点无言以对,但还是勉强给出一点笑容,“我谢谢你的药膏。”
“真是讨厌,”暴躁女转身愤恨离开,隐约飘过来一句,“为什么还笑得出来……”
她一走,后面的四个女生也一前一后跟着离开。
等她们全都走掉后,苏橙月把药膏塞书桌里。
这时她被一个小纸团砸中脑袋,纸团落在桌面上。她捡起来摊开看,上面写了一句:喂,怎么惹上一班那个暴躁妹了?
她往后转身看去,林燕翔支着半边脑袋冲她笑,嘴里咬着一支铅笔。
苏橙月起身走过去,在他前桌的空位坐下,看他桌面上涂涂改改的草稿纸,笑了。
“笑什么。”
他拿起一支圆珠笔敲她头顶。
“你还真是省,连草稿纸都不舍得换。”
写完了擦,反复使用一张,橡皮擦擦得纸张都被磨掉一层皮。
密密麻麻的铅笔字上覆盖着另一层密密麻麻的圆珠笔,让本就单薄的稿纸被笔墨渗破一个个小洞来。
“还能用,为什么要换,”
眼尖的他看到她领子里藏着一道伤,随即拿笔尖撩开她领口一点,露出那几道划痕来。
细细长长的,有一道比较严重,伤口周围还洇着红,埋在她细嫩的皮肉里。
“那暴躁妹干的?刚才过来道歉就是为这事?”
笔头凉凉的,贴在她锁骨上。
她抬手捏住笔锋拿开,点头。
他却朝她竖起大拇指,“牛!逼!”
“教教我,怎么让那种人低头道歉的?”他的笑有些坏坏的,笔杆朝天指,要多不正经有多不正经。
“我根本就没想过她会过来道歉好不好,你想知道,可以去问她本人啊。”
“切!”他才不想时间浪费在那种人身上。
“哎,你球练得怎样啦?”
“打败你哥不是问题。”他懒洋洋道,吐掉嘴里的铅笔,稍微正经了点。
“是不是真的呀,有那么好打吗?”她才不信咧。
“我天赋异禀,实在是没办法,离出神入化只差一点。”
“那行,我会告诉我哥,他的对手终于诞生了。”苏橙月跟着他随便扯淡。
林燕翔更添无赖,脸比城墙厚,“嗯,让他记住我名字,我叫林燕翔。”
“好了,聊天到此结束,我要赶功课了。”林燕翔向苏橙月挥手,赶她回座位去。
苏橙月站起来,回座位前从他的草稿本上撕下一页新的,换掉破烂的那张。
当破烂纸张被抽走时,他的心疼了一下。
很快又来到放学时间,苏橙月让徐姝茵先走,她则在校门外等叶凌枫。
她平时是比较晚才回去的,主要是帮苏战拿球回家,如果她不去看苏战打球的话,她会比叶凌枫前一步到家。
在外面等大约十几分钟,叶凌枫才从里面出来。
跟他一起出来的还有陆思绮。
陆思绮在跟他说话,他不知道有没有在听,面无表情直视前方,所以一出来就看到站在路边的她。
他也就停下了脚步。
陆思绮是跟他说完话才看到苏橙月的。她跟苏橙月打一声招呼后,坐上陆见逍的车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