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姝茵煮好红糖水端上楼给苏橙月，坐在桌前看着她喝完。

心里心疼她，但同时想着陆思绮今天对她说的那些话，她根本笑不出来。

做不到像平时那样随意赖皮逗苏橙月笑。

脸上出现从未有过的僵硬感。

“怎么了？今天好像很不开心，是不是心疼我呀？”

苏橙月躺回床上，小心翼翼问她。

她今天进医务室前看到叶凌枫了，但当时太疼她只晃了一眼，后面徐姝茵走出去回来后就一直缄默不言，整个人被什么给端住了般。

“哪有不开心，”徐姝茵有些被看破的不自然，扭捏了下腰身。

“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苏橙月叹气，面朝天花板躺平，双手放在肚子上，“我比你妈还懂你，你信吗。”

“是是是，”徐姝茵更不自然了，轻咳一声，伸手探她额头，“体温正常，说的话也正常。”

“那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聊的嘛？”苏橙月极其平静的，像是能预先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似的。

徐姝茵沉吟片刻，缓缓开口，“是很久没跟你聊天了……啊，原来我竟然忍了那么久……”

“因为你长大了啊。”

“那你呢，橙月，你觉得自己有没有已经长大了的感觉？”

“……”苏橙月望着天花板，有点呆呆的点头，“当然，比起两个月前，我觉得我至少长大了两岁。”

“为什么是两岁呢？”

“一岁，是心智上的认知和转变，一岁，是抗压上的强度提升和接受能力。”

“……”徐姝茵默了下，“所以说，这才是橙月给我内核上升后的距离感吗？我一直觉得自己在慢慢的跟你拉远距离，不是你不等我了，而是我没能跟上你……”

“姝茵……”苏橙月注意到她比刚才更不开心了，“但是你知道吗，我不喜欢这种变成熟的感觉，我发现我不喜欢去适应大人的世界……”

“但是大人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不会被管制被约束。”

“但是太痛了，似乎疼痛比快乐还多。”

徐姝茵有气无力地爬上床，在一旁躺下，板着身体看白花花的天花板。

想着以前跟苏橙月随便打闹嘻戏的日子，恍然间发觉，那已经成为了过去式。

两人都沉默了许久，谁也没去关灯，谁也没闭上眼睛。

终于还是徐姝茵忍不住，悠悠开口。

“假如，叶凌枫喜欢你，你会怎样？”

苏橙月平静无波地盯着天花板，坚定道，“他不会喜欢我。”

“我说的是假如。”

“那我会明确的跟他说，我不喜欢他。”

“那要是你也喜欢他呢？”徐姝茵语气不免担心起来。

其实是怕苏橙月真的喜欢叶凌枫。

苏橙月侧过身子转向她，“今天到底怎么了嘛？”

“橙月，今天叶凌枫说，他是因为你被一班欺负了才同意澄清的。”她有点幽怨的语气，“你被那些人欺负，也不跟我说。”

“我以为你会什么事都跟我说呢，我在你面前完全是没有什么秘密的。”

“对不起嘛，”苏橙月心虚低下头，“因为我怕你担心我啊就没说，那天有人出现帮了我，然后我也没受什么伤……”

她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就怕徐姝茵误会了伤心。

“其实我知道你有很多事藏在心里，或许你觉得这样做是在保护我吧，但是你不说，我会担心。”

“姝茵，”对不起，她在心里说。

但是她不能说实话。

“其实就算你也喜欢叶凌枫，我也不会放弃的。”

“……”

“橙月，我们来一场比赛吧，赢的人才能有资格给叶凌枫递情书。”徐姝茵说的时候不像是冲动之下生出来的想法。

她是认真想过了的。

“比什么呢？”

“叶凌枫打球那么厉害，那我们也来比一下球技，赢的人才可以跟他告白。”

“……”苏橙月略微想了下，问，“你要打篮球？”

打篮球这种事如果放在以前，对徐姝茵来说，是一种毒刑。

她从来不肯碰一下篮球的。

“要不要比嘛？”

“……呃，好啊。”看徐姝茵那么认真，她应了下来。

“虽然橙月你会打球，但是只要我认真练，肯定能打赢你的。”

“那你想什么时候比呢？”

“毕业之后吧。”

“……好啊。”

“那就这么说定了！”

“嗯。”

*

苏橙月打开大门出来，对着手机发送语音给林燕翔，“你在哪里呢？怎么没看见你？”

“哔哔……哔哔~”

林燕翔从上面的商店方向骑电驴拐下来，笑嘻嘻地人工警铃。

来到苏橙月面前刹车，“找我来干嘛呢？”

“你怎么是从里面出来？”她以为他还在外面马路找入口呢。

林燕翔拍拍车尾的外卖箱，“刚好有外卖是送这里的。”

他打量她身后的老别墅，“这你家？”

“嗯，”

他指他后边的梧桐树方向，“你家车棚？”

“公共的……”

“好嘞！”他加个档，把车开过去停下。

苏橙月也跟着过去。“这两天你都没去训练吗？”

“忙，不去了，”林燕翔的手机响个不停，他把声音给关了。

“过几天就是季后赛了，你看上去一点都不紧张。”

“不紧张吗？哈哈哈，”他边笑边看向叶凌枫家，是有听说过，他跟苏橙月是邻居的事。

这个似乎是陆思绮跟他说过的。

“林燕翔，你怎么退回我的转帐啊？”

“嫌少呗。叫我过来就是为这事？”

“嗯，”苏橙月翻翻口袋，拿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出来，捏捏那些褶皱的地方，尽量叠整齐。

“干嘛？”看出苏橙月想做什么，他拦住，“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喜欢崭新的钱币。”

“那总不能让我一直欠着你吧。”

“欠着挺好，当债主的感觉还真不错。”

苏橙月哑语，昨天他帮忙付的医药费也要百来块，他不知道要送多少份外卖才能赚到，她怎么好意思欠着他。

他手机时不时震动，他抬起来看了又看，但最终也没理。

“手机能借我一下吗?”苏橙月无奈地把钱塞回口袋里。

林燕翔狐疑，但还是递给了她，“我手机里只有两个女性的微信……”

他看着苏橙月打开他的手机微信，手心一阵冒汗，“……陆思绮不算，”

他隐隐猜到她要干嘛，赶紧伸手阻止。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苏橙月点开了他的微信，而他刚才查看钱包还没退出界面。

他呲牙哈哈干笑两声，望天眨巴着眼睛。

苏橙月本来是想打开他的收款码直接给他来个付款的，结果，她一打开微信就看到了他的钱包，￥199963.212这样长的一串数字挂在我的零钱底下。

“哈……哈哈！”他挠挠后脑勺，“还是被你看到了……”

苏橙月瞠目结舌地盯着那串数字数了下，人快给看傻了。

好一会儿，她才能拉回不敢置信的眼神，退出去找他的收款码。

林燕翔也没有阻止她了，静静站在一旁看她给他付款。

“哈哈哈哈……这回变成二十万了……”

苏橙月把手机还给他，道歉，“对不起，我不该擅作主张这样还钱……”

对于不小心看了他的收入，她是不知所措的。因为她没想过他会有差不多二十万的存款。她一直以为他没钱用。

“没关系。”他将手机塞裤兜里。

这时叶凌枫家的大门打开，叶凌枫和陆思绮一前一后走出来。

林燕翔和苏橙月闻声看过去。

两方相互看向对方，没有打招呼。

陆思绮走在叶凌枫前面，朝苏橙月这边走来，眼睛却在林燕翔脸上打转。

她可能没想过会在这里碰见林燕翔，而且他还是跟苏橙月在一起。

这让她又变得凶巴巴的。

林燕翔则是嘻皮笑脸迎接她，还举手补个招呼，“嗨。”

陆思绮站定林燕翔跟前，用拳头在他肚子上打招呼，“在这都能碰见你！”

林燕翔被打得一个哈腰，捂着肚子差点没喷血，“轻点，轻点……好痛！”

“你不会是专门过来接我回家的吧？”陆思绮双手抱胸，瞪着他。

“是，是……”林燕翔扶着车坐上去，臣服在她的淫威之下，“上来吧。”

“哼！”陆思绮坐上他的车，接过他递来的头盔戴上。

跟苏橙月一个挥手，林燕翔一声不吭地开车走了。

苏橙月对他们两人的日常操作已经见惯不怪，也没往心里去。

回头来收起手机才发现叶凌枫已经走到她身边。

她只敢看他一眼，便低下头去，努力压制内心波动的情绪。

叶凌枫见她似乎想回避，双手插兜望向林燕翔离去的方向，情绪不明，“有件事想要你帮忙。”

“嗯。”

苏橙月顺着他视线看去，林燕翔和陆思绮刚好在T字路口消失。

她心里莫名其妙急着想解释什么，但忽地一想，她跟林燕翔又没什么。

“之前不是说，会有件事让你帮忙来着，”他摸出手机来找图片。

“我记着的。”她还记得当时他说，要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才会说，也不知道是什么事不好让第三人知道。

叶凌枫打开一张图片，拿给苏橙月看，“我想给它缝上。”

“……”啊？苏橙月疑惑看着他手机里的图片，“这是你以前的球衣吗？”

图片里的球衣看上去像是被人给扯了，腰线崩开一道口子。

“嗯。”

他正偏过脸去看远处，下颌往下，喉结滚动了两下。

她轻轻喔了一声，又问，“怎么放那么久都不拿去补？”

“……”他沉默好久，幽幽开口，“本来是想等妈妈回来补。”

周围空气滞的僵了下，像他裂开的伤口突然结痂。

“球衣是你妈妈买的吗？”

“嗯。”

“那么久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这款色号的线……而且，我的缝补技术只是一般般……”

“是要拒绝的意思吗？”

“不不，是怕没能缝回它原来的样子。”

“那么大的口子，就算痊癒也是会留疤的，更何况是强行补上。”

啊？

苏橙月觉得他是在挑他自己的伤口。

“……好吧，我试试看，”苏橙月看他陷入某种回忆，没来由心疼，“想什么时候让我补都可以的。”

“我找个时间拿给你。”

“……嗯，”

她记起陆思绮说的周五要叫她去墨村，想问他是不是也回去却忍住了。

“那我先回去了。”苏橙月有些不舍离开他，因为他看上去状态不太好。

等了一下见他没有回应的意思，苏橙月便从他身前走过。

“苏橙月。”

叶凌枫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克制过后的。

苏橙月停下脚步，转头看他。“还有事吗？”

“想加你微信。”

“……”

她莫名嗅到他酸溜溜的语气，是错觉吗？

不过她摸出手机来打开微信，亮出了自己的二维码。

叶凌枫打开手机，点开扫一扫对着她的二维码照过去。

这时，苏橙月的手机屏幕上方闪出一条信息来，是来自林燕翔的：记得帮我守住秘密喔！

叶凌枫和苏橙月同时看到了这条信息。

他顿了下，收回手机，边向她发送好友申请，边问，“如果不是对手赛，你会去给篮中加油助威吗？”

“……”

篮中有邢茨和林燕翔，如果不是因为她是炫风的专属拉拉队成员，她确实是会去的。

不过他的表情让她下意识撒了谎，

“我只给炫风加油助威。”

“嗯，”那就是不会去，他心里顿时轻松不少。

他把她的昵称“橙子”备注为“苏橙月”，耿耿于怀陆思绮说的他喜欢黑长直的事。

“漾姐最近有没有找你？”

“有是有，”苏橙月低着头，把他的昵称“枫”备注为“叶凌枫”，藏在手机下面的手指紧张的抠着手机壳，屏幕还停留在他的个人信息界面。

“她跟你说什么？”

苏橙月开始支支吾吾，“没、没说什么。”

叶凌枫只觉得他的老底已经被漾姐出卖完了。

他眼色微暗，气氛在一瞬间被沉郁的气息笼罩住，直逼苏橙月的末稍神经。

苏橙月越发紧张，拔腿又想跑，“我回家了。”

叶凌枫下意识的迅速反应是捉住她的胳膊，想要进行解释什么。

她被他这一捉，紧张到心跳骤然漏掉好几拍。几秒之后，胸口起伏变大，怎样都压制不住。

她的魂被他给捏住了般，使她无法抬脚逃离。

他胸口起伏更大，喘气变沉，情急之下是冲动。

差点脱口而出的是我不喜欢黑长直，但看到她澄澈的眼波里困着紧张和不安，松手后改为，“我不喜欢黑色的。”

苏橙月此刻只觉得自己有点腿软，虚浮着身形站在原地。

她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加速，耳朵里全是他的呼吸起伏和心跳声。

至于他刚才说了什么，她完全没听清。

“你刚才说什么？”

“没事。”他松开手，很快调整好情绪，“朋友圈有仙人掌的视频。”

“嗯。”她点头。

觉得他刚才的冲动，带着一股在球场上才会生得出来的狂暴。

回归平静后，那份暴烈的情绪变成了她自己产生的幻觉。

“那我回家了？”

她静静站着不敢动，等他同意。

“嗯。”

她抬脚前仰头看看他，他正偏过脸去看车棚旁边的草丛，似在努力克制着某种情绪。

她转身离开，隐约可觉身后的他有一丝落寞，这使她每走一步都想回头看看他，只是最终忍了下来。

从她背过身离开起，他就一直看着她的背影，视线随着她追到她家门前。

不能理解刚才的冲动，那个一瞬间的下意识反应。

冷静跟麻木惯了的自己，会因为一个误会从昨天耿耿于怀到现在，进而做出自己不能控制的事来。

而且刚才那个心跳，是他无法按捺住的激荡。

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失控过。

甚至，刚才他还想给她解释，自己那所谓的“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