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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下葬,宜白忌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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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芜回来了没有?”

冷汗滑落,明明是七月的天气却让贺芜打了个寒战。

他没有告诉这里的任何人名字!

一只冰冷的小手从贺芜身后拉住他的衣角。

贺芜下意识地就想一个飞踢回去,但电光火石间一个想法闪现——

这鬼物让他又是叫魂又是鬼打墙,这么大费周章——是不是因为,它不能直接杀他…

那自己假装没有意识到异常的话…这东西是不是就不会动他。

于是他僵硬地继续朝前走,顶着一头冷汗嘴里继续喊,“小宝——哥哥刚刚耳背,没听到你说什么——”

鬼物:?

半晌,一道阴冷的声音又贴着他后脑勺响起,“我说,哥哥回来了吗——”

“听不到——太小声了,听不到——”

贺芜每走一步,他背后阴冷刺骨的感觉都如影随形,可他依然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他硬着头皮继续往灯光的方向走。

只是他越走,脚步就越重,仿佛有什么冰冷的巨物沉沉压在他身上。

一道幽幽的童声在贺芜耳边响起,

“哥哥背我吧~背我回去吧~我是不是很重呀”

“啊哈哈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脚步这么轻松!为什么还越走越轻快了呢啊哈哈——”

#负重三百斤的他嘴硬的像铁

可那鬼物依然在变的愈发沉重,贺芜直觉它已经坐在了自己背上。他的骨骼都被压出一声闷响,终于在一个田坎,贺芜不堪重负,脱力跪了下去——

那鬼物咯咯笑了起来,“哥哥没背住我,我可要罚哥哥去——”

不好——

“叭!!”

鬼物没能说完这句话,却被一声黑暗里炸响的大叫打断。

变故在一瞬发生。

一团小小的黑影跟一辆小战车一样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横冲直撞地扑向贺芜身后,那小黑影一边冲,一边嘹亮有力的“叭叭”大叫着,往贺芜身后的空气扑袭,似乎在与什么看不见的敌人打斗,贺芜只听到一声尖细的惨叫,周遭的阴冷感一下消退了。

打斗声很快停息,连虫鸣都又响了起来,穿刺了寂静却给人带来安全感。

什么情况…他安全了?

贺芜又浑身紧绷地原地站了一会,见什么也没发生才低头看向刚刚那团小黑影,仔细一看发现是只肉嘟嘟的黑狗崽子。不知道这狗的叫声为什么那么奇特好笑,听起来叭叭的跟只小喇叭一样。

那小狗看贺芜盯他,有些怯怯的。刚刚英勇无畏的气势一下散了大半,怕兮兮地缩到了阴影里,只有一对黑溜溜的眼睛还在望着贺芜。

贺芜心说黑狗驱邪果然不是空穴来风。他一向很喜欢狗,只可惜大部分的狗都怕他。他蹲下来朝那小狗啅啅了几声,那小狗就欢天喜地地从树脚下向他跑了过来。围着他的脚打转,很喜人。贺芜于是弯腰把它抱了起来。

“你怎么那么香?”贺芜低头闻了闻这只狗,小家伙身上有股很香甜的味道,有点类似于面包香氛,闻起来很可口。他觉得这只小狗比他吃过的任何佳肴闻起来都更香。

贺芜又一次试探着朝土屋黄光处走去。这一次那黄光终于越来越近了,他顺利抱着小狗进了土屋。

刘娘似乎不太满意,从他手里拿过小宝的衣服,很不高兴的样子,“大师您太敷衍人了,怎么喊了一声就不喊了?叫魂哪有只叫一声的?让您叫魂您就叫了一只狗儿。”

贺芜心说冤枉,他何止叫了一轮。他叫了三十轮都有了,不过口说无凭,估计出了那档子诡异的事,屋里人也听不到他叫魂。

他问小宝,“你回答了几次?”

小宝有点懵,“就一次啊。哥哥你就喊了我一次啊?”

果然是撞鬼了。

刘娘不太满意他的服务,但好歹也没太为难他,挥挥手就放他回去睡觉了。那小狗亦步亦趋地黏着他,哼哧哧地扒他裤脚想要摸要抱,贺芜觉得这小崽真可爱,也乐得多个伴儿,就带着小狗回了万事堂。

躺在床上,贺芜准备再试试能不能听音频日志,有些惊喜地发现第二条音频日志能听了。

依旧是那个中年男声。

“…20年9月4日。晴。红花村。游神领域。

今天我们被村民找上,让我们去叫魂。”

贺芜挑挑眉,这么巧?他们也在第二天去叫魂?

“除了张惇,我们叫魂都很顺利。”

“但张惇叫完回来就疯了,”音频里隐隐出现了狗叫。“或者说……我不知道回来的这个…这个东西,还是不是“张惇”。”

……

四年前。

“就剩你了。”刘娘把一颗红枣塞进小宝的红衣口袋,递给张惇。“该你去叫魂了。”

于是张惇出门向西走了一段距离。

山野月明星稀,凉风习习。漆黑的树影蛰伏于阴暗。

他转头向着那土屋的灯光走去。

“迷路的娃儿哦,我来接你了哦——娃儿回来了没有?”

小宝答,“回来了——”

“迷路的娃儿哦,我来接你了哦——娃儿回来了没有?”

小宝的声音:“回来了——”

……

他不知他喊了几遍,冷汗从他的脊背滑落,他很清楚的知道他走来时的路绝对没有这么长,但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喊,继续走。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那远方的灯光似乎离他近了一点!

张惇大喜,继续喊到,“迷路的娃儿哦,我来接你了哦,娃儿回来了没有——”

小宝的回应都变清晰了。“回来了——”

他往灯光方向又走了三步,那灯光越来越清晰了,张惇脸上浮现劫后余生的神色。

他又喊了一回,小宝的声音应了一回。

又喊一回,应一回。

喊一回,应一回。

张惇终于走到了灯光处,却发现那不是灯光。

那微弱的月光与地上磷磷鬼火呼应。

那鬼火,就是他看到的灯光。

而那鬼火把他带到了一片荒山上。空地上,一个浑身是伤的小孩痛苦的嚎哭尖叫,他下半身的皮不翼而飞,露出猩红的血肉,而一只长了半身人皮的狗,趴在小孩身上啃食。

那个小孩挣扎中转过脸,竟然是小宝的面容!那人皮狗一口咬在小孩脸上,尖利的牙齿脸皮带肉撕下了“小宝”的整张脸皮。在小宝惨烈的痛叫中,那人皮狗的狗脸开始撕裂变形,渐渐长成了小宝的模样。

那人皮狗——现在是人面狗了,从小孩身上起身,顶着小宝的脸直勾勾看向了张惇。他的脸皮还没完全长好,脸皮与脖子的连接处猩红一片。

他裂开嘴,嘴里的碎肉与血沫随着他张口掉在了地上,冲张惇微笑起来。

张惇听到那人面狗发出小宝的童声,它说:“回来了——”

张惇恐惧地大叫起来。

……

张惇披着小宝的红衣,四肢着地狗爬着跑回了刘娘的土屋。刘娘见他回来还很高兴。

她说小宝的魂终于回来了。从红衣里取出红枣喂小宝吃下。然后给张惇套上链子,让张惇的队友牵着着汪汪叫的“张惇”走了。

他们没有看到,在走出门时,屋里的小宝冲他们露出了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那笑容不是一个正常孩童能做出的表情,是极致的邪气与恶意。

叫魂,叫回来的是什么?

不知道呢。

第二天贺芜一醒就带着小狗溜达出去了——开玩笑,在万事堂呆着要又有村民找上门来怎么办,万事堂放了些杂七杂八的干果,他正好拿去套近乎。村民们表面上看都挺客气。还挺好套话的。

至于他探听到的消息,就说来话长了。

最近村里死了不少人。

追溯时间,得从七天前的一起冲突命案说起。那一天死了两个人。

最先死的是郭老头,被村里的孙姓疯丫头孙米发疯暴起杀害。

第二个死的是孙米,当场被郭老头的两个儿子打死,给郭老头报了仇。

然后村里开始出怪事。

疯丫头的舅舅舅妈在疯丫头死的第二天也死了。两具尸体被发现趴在米缸前,肚腹鼓胀,村民扒开尸体的嘴一看,两个人都是吃生米活活撑死的,嗓子眼里都堵着生米。

第三天的时候杨家媳妇死了。这个农妇被发现的时候身上满是深可见骨的齿痕和爪印,嘴皮被撕下来露着血淋淋的牙龈,口腔里血肉模糊,似乎遭到了猛兽的袭击。奇怪的是周围没有发现猛兽的毛发。

第四天没人死,但疯了一个,蛮大娘不知发了什么疯,见人就莫名其妙地逮着人问:“山像什么?”。村里有人猜测,是蛮大娘和杨家媳妇交好。他们一伙老太太老是一起坐在村头八卦扯皮讲闲话,可能老伙伴的惨死刺激了蛮大娘。

第五天蛮大娘死了,死状和孙家媳妇如出一辙。她的老伙伴齐大娘,孙大娘和高大娘在这天疯了,也到处找人问村后的乌那山像什么。这三个农妇一辈子勤恳种地,唯一的消遣就是坐在村口话话别家的家长里短,也许同伴的惨剧吓坏了这些没见识的女人。她们面色苍白,头发凌乱的见人就抓着人问。村人有的说像猪蹄子,有的说连绵起伏的像毛毛虫,可这些女人只是摇摇头,惊惶极了。村人建议她们的老公儿子给她们抽一点不知膏帮助她们镇定。

第六天齐大娘和孙大娘也死了,死状依然和孙家媳妇一样。这下村口唠嗑的老姐妹里只剩下高大娘没有死。只是自此疯了。她浑浑噩噩地走在村里,嘴里念念有词,又哭又笑,“山相生,山相生啊!”

还有别的奇怪的事。不过是关于这座村子本身的。

这座村子位于阿那山山腰上,阿那山是座神山,传说伟大的乌那神就栖息在山顶,村口的路就是上山的路,不过贺芜观察,村民上山的并不频繁。倒是第二天下午走来了一个穿草鞋的人,拎着一个袋子,浑身裹着破布看不清面容,他是从村口走来的。

这人是从山上下来的。

一大群村民围了过去。有的提着鸡,有的扛着大米,向那个山民交换不知膏。

不知膏,这座村里的通行货币。距贺芜观察这座村里买卖不用钱,用的是一种叫不知膏的黑色膏体。贺芜偶尔看见村民把不知膏装进烟斗,坐在田埂上深深吸入,脸上浮现迷醉。

贺芜去问村民,“你们为什么要吸不知膏?”

那人悠哉悠哉地瘫在树下,懒洋洋地回答。

“吸不知膏就是敬祝乌那阿玛(母亲神)的骨血,”他吸了一口,脸上浮现一点陶醉,“没有比不知膏更美的东西了。从年头到年尾操劳谁不是为了这一口?”

……

贺芜坐在田埂上,把泡软的烧饼给小喇叭吃——小喇叭是他给小狗起的名字,因为小家伙似乎不会正确的狗叫,只会“叭叭”干嚎,怪可爱的。

“那不知膏看着不像烟制品,难不成那是种毒品?”他想了一下觉得不像,揉了揉小狗的脑袋。“可红花村的男人们抽了那么多不知膏,依然体壮如牛,如果是毒品,他们应该不会这么健康。”

一阵闹和声打断了贺芜的思考。来了一伙农民,头上缠着头巾。他们嚷着要贺芜去帮他们办白事。

这次,村民的要求是起棺下葬,并办镇棺仪式。

死的是一个孙姓的女人。

万事堂伙计·贺芜有点不解。

“今天是沐神日,是你们沐浴神恩的日子。宜红忌白。你们非要这会办丧事?”

孟老头阴沉地盯着他,“后生仔不要管那么多。记得正午准时起棺。正好沐神节拿神气压压煞气。”他往地上唾了一口,低声说“这糟心疯婆子活着就闹得鸡犬不宁的,死了更是凶事不断——祸害就是祸害!要不是怕她作祟再害人,谁想给她办丧事?”

贺芜眉头一跳,疯婆子?心说不会这么倒霉吧,他问。

“这孙姓女人是那个疯丫头孙米吗?杀了郭老头又给郭老头儿子当场反杀的那位?”

“就是这婆娘。活着时偷鸡摸狗,神神叨叨地和狗说话,死了后还天天作祟——你知道她的事?”

“丢…什么时候死的人?”

老头皱了皱眉,“那个晦气女人七天前死的。”

贺芜想,真是好样的。

头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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