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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议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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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清昼在杭州府待了五日。

正值仲夏,天气晴好,碧空万里无云。西湖的荷花开了,青荷亭亭遮蔽湖面,清风吹来,绿裙翻舞。

柳色绵密,绕着护堤织一片雾霭似的翠绿。

树下草坪上长满各色不知名的小花,一架竹棚支起,四面垂着轻纱,微风送来湖上莲花清香,亦吹动薄如蝉翼的纱帐。

帐中坐着的正是燕春楼花魁娘子,莺娘。

她一袭胭脂色花软缎留仙裙,青丝绾就华美的望月鬓,一只并蒂海棠累丝缠金步摇斜插入云鬓间。

两个小丫鬟抬着一架赤杉木凤首瑶琴,轻手轻脚地放置于琴桌上。

案后女子抬手试弦调音,螓首蛾眉,美目盻兮,朝下座众人柔柔一笑。

四周安静,只闻琴音袅袅。

相较于旁边几位宾客的正襟危坐,寇清昼的坐姿显得闲散随意许多。

锦缘冰簟上,他一身月白长袍,单膝屈起,右手搭在膝盖上,从案几上的银制碟盘中拈起几粒糖霜炒瓜子。

她弹的是一首《松风流云》,琴音缥缈,似风卷云舒,听松涛万壑。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宾客们纷纷拊掌称赞,莺娘将纤纤玉手收拢在翠袖中,起身,款款行至琴桌前,矮身盈盈下拜。

寇清昼仍旧磕着糖霜瓜子,桃花眼中神情散漫。

几个男宾围着燕春楼花魁,眼色迷醉却又要小心藏起,故作高雅地端着酒杯邀美人共饮。

莺娘长袖善舞,略略说了些迎来送往的场面话,拂起袖子,掩面轻啜一口杯中酒。

她见惯了这些场景,心下虽厌烦,但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笑脸来应对。

忽然,她的目光被不远处那抹淡漠的白色身影吸引了。放下酒盏的刹那,她悄悄投去眼神。

阳光耀目,筵席喧腾,湖里荷花开得泼泼洒洒,独他一人,冷寂得像山间凛冽清风,遗世独立。

一个梳着垂挂髻的小丫鬟走来,先向众人行礼,后续又微笑着说:

“列位作好的诗词,请交予我便好。”

这场筵席,入门即需花费一百两银子购买簪花令,在座宾客们都是花了真金白银买了。

而此时,若是所作诗词能得莺娘青睐,便能与花魁娘子一同泛舟西湖,赏湖光山色。

寇清昼不会作诗。但之前总督夫人的留春宴,他在台下听到那几名自称来自潇湘诗社的学子作诗,如今稍作改动便呈上去了。

虽说当时宴会的雅令是碧桃,现在是赏西湖荷花,但总归都是花卉,稍微改改便也大差不差。

小丫鬟从众人手中收了纸笺,回了纱幔中,不一会儿,又小跑过来,垂头恭敬道:

“这位公子,我家小姐有请。”

话音刚落,惊讶的、艳羡的、嫉妒的各种目光聚集在寇清昼身上。

他却不疾不徐,起身,稍事整理衣袖,笑道:“有劳姑娘带路。”

纱幔轻舞,佳人独坐。帐中搁着冰鉴、熏香,如坐幽篁。

丫鬟为两人上了香茶与糕点瓜果后,默默退下。

“艳舒百叶时皆重,子熟千年事莫寻。”

花魁娘子手持一抹绢布,轻柔吟诵,如幽兰吐息:

“呵,今日西湖赏荷,雅令为莲,寇公子所作诗词却是在咏桃花,您对小女子可真是敷衍呐。”

似怨似嗔的一眼,欲拒还迎的风情,天下没有哪个男人能经得住。

但寇清昼只是端起茶盏,啜饮一口又放下,坦然道:

“在下诗才不佳,让莺娘见笑了。”

“可是,这首诗,小女子才听人说过,是上个月明州府总督夫人的留春宴上,几个朗璧书院的学子所作。”

谎话被戳破,他脸上却一丝尴尬也没有,嘴角反而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莺娘消息倒灵通。”

燕春楼花魁娘子的筵席,虽然也极尽铺陈奢华,仅入席便要花费一百两,但与总督夫人的留春宴却是连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

能受邀参加留春宴的人,钱财倒是其次,重要的是权势与人脉。

莺娘如何不明白这一点。她本就见寇清昼面如冠玉、俊美非常,又能出入总督府的宴会,不由得起了招为入幕之宾的心思。

“寇公子还想听莺娘抚琴吗?还是……让莺娘陪您说会儿话?”

她一面说着,一面从锦鲤纹的高足果盘里拈起一枚紫葡萄,剥了皮,笑盈盈递到男人面前。

寇清昼没看她,兀自盯着不远处柳树下交谈的两名男子。

一人手中正托着一只云足螭耳的白釉香炉,唾沫横飞地说着什么。

适才在宴席上,寇清昼虽几乎没有同周围的宾客交谈,但从旁人的谈话里得知,另一个接过香炉细细端看的,是一名从山西来的商人。

商人听进去了李新“祖上传了八代”、“货真价实的宋汝窑瓷”的一通卖力推介,一番讨价还价后,最终买卖成交。

莺娘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解道:“寇公子是在看什么?”

寇清昼:“我瞧那个灰衣男子明明没有簪花令,如何能进来?”

莺娘蹙眉,面上露出几分哀叹:

“此人名唤李新,是一位书生。他自家乡一路南上,准备秋闱应试,颇负才情,与小女子有缘,也曾对饮赋诗过几回。可惜,妈妈嫌他身无长物,不许我再见他了。”

顿了顿,她面上浮现出强颜欢笑的神情:

“虽今日筵席要凭簪花令入席,但我已弹过琴了,他只求远远见我一面,此番深情,我难以辜负,便让丫鬟偷偷带了他进来。”

“真是才子多情。”

莺娘妙目中笑意缱绻:“怎么,公子吃醋了?”

寇清昼轻笑一声,眼底却划过一丝冷意:

“你耳目如此明聪,连总督夫人才举办的宴会都一清二楚,怎会不知道此人是明州人氏,已经娶亲?”

莺娘的笑意僵在脸上,但很快反应过来,秋水双瞳中满是震惊:“什么?李郎他……”

“我知道姑娘是聪明人,这些无用的装模作样,我们就此略过罢。”寇清昼淡淡道。

花魁娘子脸上的震惊在须臾抚平,换上谨慎的微笑:“看来,公子此番赴宴,却不是为了我呢。”

说罢,她遥遥看向得手后心满意足的李新,眸光一沉:“你若是与他有怨,只管去寻他好了。”

刚才还眉目含情,顷刻间便神色果决冷漠。

寇清昼摇头:“我与他无怨。但需要你为我写一份供词。”

莺娘惊讶地一挑眉,他继续道:

“李新家有孕妻,却欺瞒她说去明州城外寺庙潜心学习备考,实则浪迹杭州秦楼楚馆,为博你一笑,不吝钱财。在盘缠用尽后,他以做旧后的瓷器冒充古瓷,坑骗买家。这些,我需要你一字一句记录下来。”

莺娘脸上的笑意已尽数褪下。她冷冷一笑:

“我为何要听你的?趁着妻子怀孕出来偷腥的男人我见多了,燕春楼打开门做生意,他是个渣滓烂人,我也不是坐在高堂上的官府老爷,轮不到我来审判他的罪过。”

“在宴席开始前,我听众人谈天,提到李新,都认为他是个败家子、痴情郎,为了你不惜背叛祖宗、将祖传珍宝贱卖。有了这一层考量,他们都认为李新手里的古玩都是真家伙。”

莺娘脸色一变,寇清昼继续说:

“你也看透了这一层,但却从不戳破,还极力配合。不就是由着他坑人骗财,再尽数供给你吗?”

莺娘冷哼一声:“公子此言不过诛心之论,若到了公堂之上,试问官老爷可会信你?”

寇清昼笑了,眼神终于如刀出鞘,森冷无比:

“公堂?我做事向来不喜与公堂打交道,繁文缛节,连刑罚亦是小打小闹。但若姑娘要试试,那在下也只得奉陪。”

联想到他此前参加过总督夫人宴会,神采不似常人,莺娘眸光低垂,轻轻扫过他腰间金线鱼袋与佩刀。

见她沉默不语,寇清昼勾起嘴角:

“要不然,我先去告诉那晋商,李新卖给他的瓷器是假,再点一点你在此布局中的作用?”

他作势起身,莺娘立刻拉住他,“等等!”

片刻后,她咬了咬下唇,凄凄抬眼:“公子要的东西,我写就是了。”

丫鬟奉上花笺,立于一侧研磨。莺娘提笔,正写着,忽然听到那白衣公子悠悠问她:

“你可知杭州府里都有哪些地方能置办提亲的聘礼?”

*

寇清昼先回了舒宅,彼时的他神清气爽,似乎心情颇佳。

听舒煊平说,舒灿歌手里的活计没有忙完,还留在窑场。

等到了昌盛窑,他耳力向来很好,便正巧撞见这一幕——

绯衣少女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先是震惊,后又沉默着垂下头去。

紫袍少年面上焦急,语速飞快:

“我知道你在计较什么。我去求我娘,让你做我的正牌娘子,我娘向来疼我,她、她会答应的……”

“赵公子……”舒灿歌抬头,眼里却没有赵无忧期待见到的欢欣感动,而是如古井一般平静无波。

“承蒙错爱。但你我门不当、户不对,此事莫要再提。我感激你之前所作种种,等贡瓷遴选结束后,我会亲自登门道谢。”

赵无忧咬了咬牙,“即使我娘不答应,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嫁给我,就算是为妾,我此后也只会喜欢你一个人!”

少年人剑眉微蹙、面容急切,一面说着,一面上前一步,似乎想握住对方的手。

伴随着一阵由慢及快的脚步声,一柄鎏金错银的剑鞘倏地横亘在两人之间——

“舒姑娘,令兄遣我来接你。”

数日不见,他出现得突然,且这话说得奇怪。他是京城来的官,哥哥怎可能遣他来。

她一时怔怔,不由主问道:“接我?”

寇清昼颔首,桃花眼中泛起笑意,如簌簌飞花坠落湖面,起了涟漪:

“接你回家,议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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