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昊苍慢吞吞移出院落找了一圈，回来对正上辰平目光。
“……”他正要开口，安静的屋内却发出异样响动。
地窖口盖着的板子被移开，从里面探出一个脑袋。颜柠左右望了望，背着老板女儿从梯子爬上来。
辰昊苍的话一下子被堵了回去。
紧接着，颜柠身后又上来一人，这下，所有人都定定望过去，皆是不敢去看辰平的脸色。
辰平脸皮抽搐，语气压低，轻柔地唤道：“辰晏？”
被叫到名字的辰晏神色如常，直接退到颜柠身后站定，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似是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但她是辰家人。
哪怕她在辰家再不受宠，她也是辰家五小姐。
辰平深深吸气，压制怒火。
另一头，颜柠把老板女儿交给宓茵，和和气气地扫了一圈，仿佛一点诡异氛围也感受不到：“都在呢？”
语气就像是过年来亲戚家串门。
她喘了口气，捶捶腰，看向辰昊苍。
“我说，你这地窖的路可真难走，背着人也不好往里爬啊。”
“你该不会是直接把人从上面扔下去的吧？”
空气又低了一度。
辰昊苍这会儿已经没敢应话，他仅仅是站在辰平旁边，都已经感受到辰平怒火滔天。若是再敢出声，和寻死又有什么区别？
见他没回，颜柠也不急，又微微笑了声。
女声在寂静环境中颇为显眼。
有人忍不住探查颜柠的修为，却惊讶发现她只是一个小小的玄者初阶！
她怎么敢的？
辰平大人年纪轻轻，就已经是高阶玄师，若是再突破，都可以直接御风飞行了！
她一个玄者初阶，到底有什么能耐和底气，才敢这般在辰平大人面前放肆！？
颜柠摊了摊手。
“阁下，人在你们辰家找到了，这下是不是该给我们老板一个说法？”
“…………”长达许久的沉默。
辰平粲然一笑：“当然。”
她迈前一步，指尖玄力凝聚，其余下人纷纷闭眼。
身边的辰昊苍垂头默不作声，在辰平打算出手时，他反倒是松了口气。
颜柠不闪不避。
与她一同站在原地的还有辰晏。
宓茵思索一瞬，也站在颜柠身侧。
“呵。”
辰平指尖悬着玄力，威压向三人不断冲击，几乎要将三人淹没。
她似笑非笑：“辰晏，到我这边来。”
辰晏没动。
无形的力量加重。
颜柠感觉自己的膝盖不断收到重压，仿若有张千斤重的大手在压着她，试图一寸寸将她的膝盖压弯，直到跪地。
连清醒的人都这样，更何况奄奄一息的老板女儿。
老板女儿叫裴红，五脏六腑都在疼痛的情况下，裴红难受地悠悠转醒，发出一道呻/吟。
她的修为已经掉到玄者中阶，在玄道级别威压下，生命岌岌可危。
颜柠心中呼唤：红隼！
红隼瞬间从神识中出现，小鸟落在颜柠肩头，目光锐利地回视辰平。
空气中带给人的压力陡然降低不少，但也并未完全消失。
毕竟连红隼都要比辰平低整整两阶。
辰平哂笑，不以为然：“这就是平石森林那只灵兽？你一个小小玄者，倒是好运气。”
颜柠温和面色在高压下没有变化，但额头的汗水出卖了她。
“阁下这是要杀人灭口吗？”
“几个没礼貌的小辈，倒还不配脏了我的手。”辰平傲然。
小老鼠都找齐，她不再废话，当场调动更多玄力，猛地砸向三人一隼，打算将她们打残关入辰家大牢再做处置。
红隼快速收回对巨虎的压制，全力抵抗辰平。
可没等玄力到三人跟前，玄力就像是被人轻轻挥散般，突兀地消失不见！
辰晏抬眼看向颜柠。
辰平重重闷哼，捂住腹部，噗一下吐了口血。不明所以地下人们迅速拿出武器，警惕望向颜柠。
颜柠笑眯眯的抬起手，双手空空。
她声音颇为无奈，却又句句都在挑衅：“不好意思，阁下。我实在不相信辰家的为人，只好提前请了外援。”
屋外响动。
门被一蹄子踹碎。
小白马优雅地抖了抖鬃毛，淡定收起腿，往屋内走进。
跟在它身后的，是一直没露面的四大学院导师。导师们看上去对小白马很感兴趣，连带着对小白马的主人也爱屋及乌。
众人震惊，齐刷刷看向颜柠。
不知道辰平心里怎么想的，反正辰昊苍忽地面色发白，松下的那口气又重新提起，平生从未这般慌乱过。
导师们身后，又出现一个身影。
这次连辰平都凝重了。
“家主。”
辰平垂头问好。
“嗯。”辰家家主脸色不怎么美妙。
屋内情况显而易见。
几位大人物将视线扫向小白马的主人，对颜柠的脸很有印象。
杀人报仇在玄幻世界里算常见小事，奈何时间点刚好是辰家宗学比试，实在是记忆深刻。
四大学院导师眉眼弯弯，一副和蔼模样，然而任谁都清楚事实并非如此。
众人到场，辰平心中骇然，低下的头颅不敢抬起：“家主，此事我会根据家规严格处理，您……”
家主威严整肃，沉声。
“严格处理？我看你方才对小辈们出手的样子可不像严格处理。”
辰平不敢反驳。
身侧的学院导师们像座门神般杵在那边，一个个对小白马的脑袋摸来摸去，看上去万分喜爱。
也不知那匹马到底有什么奇异之处，竟能让几位导师自愿一同跟来。
辰平余光扫过，心脏不断下沉。
但她又忍不住猜测，家主难不成真会放过颜柠一行人不成？辰家岂不是会威严扫地。
此番话多半是给导师们做做样子，就是不知会到哪种程度。
她对辰家忠心耿耿，已经做好甘愿受罚的准备。
一道轻微的虚弱女声悄声响起。
裴红与颜柠一行人耳语。
不是裴红想要小声，而是她的身体状况只能这般。
在场之人修为不低，均能听见。
“我母亲在哪里？”
颜柠神情淡下几分，没回复。
不仅是她，连咋咋呼呼的宓茵也没有说话。
什么都没说。
但裴红眼眶一下子红了。
巨大的虎身塞满整个房间，虎头在狭窄又拥挤的区域内艰难移动，整只巨虎持续的躁动不安。
尤其是在听见裴红出声后，巨虎更是本能地想要低头去看。
它是魔兽，没有思想，只是单纯觉得声音耳熟，只要一听到这种声音，就不自觉忆起一月前修为降低的痛苦。
解除契约如同抽丝剥茧，一寸寸将它和另一个人类分离，像是将两片黏在一块的纸强行撕开。
且还要清醒的感受修为从体内迅速流失，痛不欲生，苦不堪言。
巨虎鼻腔往外喷气。
除了颜柠，没有人发现巨虎的应激反应。连同样身为驯兽师的辰昊苍都没有察觉。
家主还在问话。
“辰昊苍，你来说说，为何要出手杀人？”
没问地窖的事。
辰昊苍低声应答：“回家主，我和那间车行有过一次合作。我给车行供应魔兽，费时费力驯完魔兽后，老板却中途毁约，我一时心急，就……”
他真话假话掺着说。
宓茵冷笑：“就把老板杀了？那老板在毁约时已经给你三倍赔偿的事，你为何不提？老板女儿在你别院状态接近濒死，又该如何解释！？”
家主淡淡嗯了声，轻飘飘的：“解释。”
“这是污蔑。”辰昊苍闭口不谈。
他微垂的脑袋瞥向裴红，没忍住在心中怨怼，爱宠们为何没将她分尸干净。
“污蔑？你还真有脸说！”
宓茵怒气值飙升。
她向来看不惯大家族的人，这个任务刚好撞她枪口上。
“自然是污蔑。”辰昊苍抬首，正视她，以及她身侧颜柠。
家主三番两次模糊态度，彻底给了他信心。
辰昊苍盯着颜柠眼睛，忽然之间感觉这个场面让自己显得十分屈辱。
他堂堂辰家驯兽师，何时对一个小辈这般低声下气过？
此刻，他甚至连四大学院的导师都恨上了。若非学院导师非要掺和进来，颜柠二人根本没有机会进辰家大门，压根连他的面都见不着。
“人是我杀的。但你说车行给我赔偿，可有证据？”辰昊苍面无表情。
“你们年纪轻，才刚出来历练闯荡，我想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被人毁约的滋味如何。”
“一时心急出手过重，应当不难理解。”
“至于她。”辰昊苍目光移在裴红身上，她右臂空荡荡的袖子，看得辰昊苍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似是见到什么新奇好玩的玩具。
碍于学院导师在场，这种情绪还是被压了回去。
辰昊苍义正词严：“我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只知她私自闯入我的地窖，我还未来得及罚她。”
“？？”宓茵怒急反笑，“放屁！”
辰家大门是筛子吗，说闯就闯？又不是人人都和她们一样有人带。
这话假到傻子都能听出来不合理。
颜柠表情没什么变化，抬手抚了抚巨虎依旧颤抖的身躯，安抚。
四大学院导师们只是站在门口，对屋内兴趣并不高，时不时摸一下小白马，尤其它鬃毛上的那撮蓝。
家主沉吟片刻：“此事前因后果已经明了，你们擅闯辰家还发起攻击的事，辰家可以不去追究。”
他做出的决定与辰平那日别无二致，连话语都极为相似。
闻言，其中一位导师终于舍得开口，她语气意味深长。
“辰家家主，这个答案未免有些偏颇。”
无声对视。
几息后。
家主微微一笑：“导师看上去对我辰家家事很感兴趣？”
导师叹息，又捋一把小白马鬃毛。
“只是对这小白马的主人稍有关注罢了。辰家做事还是公正些较好，否则日后进了学院，恐怕会不太适应学院的处理方式。”
“…………”
这话说的都有几分不留情面。
不少探究目光聚在小白马身上，想找出它到底有哪些特别之处。能让四大学院导师为了它的主人，和辰家这种大家族说这么重的话。
又是一阵安静。
神仙打架，旁人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把耳朵都闭上，半句话都不敢听。
家主声音平淡。
“这里到底是辰家府邸。导师们，宗学比试即将开始，还请各位前去落座。”
这是舍不得自家唯一一个驯兽师的意思。
被忽视的当事人们纷纷站在屋内深处。
颜柠动作轻微，一下又一下，不断抚摸巨虎坚硬的毛发。在感应到巨虎低声嘶吼回应后，她的面上似是叹息，又似是怜悯。
她的动作幅度不大，连宓茵和辰晏都没注意到。
狭小空间骤然亮起又暗下。
在几位大人物相互争执时，巨虎起身的动作顶破屋顶，终于成功垂下头颅，找到自己曾经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