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安站在御花园的假山上,远远的能看见一座华丽的宫殿,这夜还浅,各宫里都灯火通明,唯有这座宫殿没有一丝光亮。
也不知看了多久,她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右手几乎是一瞬间就抽出了修罗刀,刀刃在月光下反射出一道凛冽的光。
“谁?” 刀刃准确无误的顶在来人脖颈处,握着刀柄都能感觉到脉搏狂跳。
月光下看清来人后,天安吃了一惊,来不及收起刀就跪下行礼。
“皇上赎罪!”
天安久久不敢抬头,右手握着修罗刀,刀背抵在腕部,一片冰冷。
许久之后,皇上才开口:“你还是不肯叫我一声哥哥吗……”
天安把头低的更深,说道:“微臣不敢……”
皇上弯腰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又抓着他的手腕,将她带到假山最高的地方。
假山假水能有多险恶,不过在这夜色朦胧中,倒也让人生出一丝害怕。
“姑母去世后,我将她的尸首火化,分了四份,在东南西北四处建造了公主庙,每座庙供奉一份,并派了许多大内高手打扮成和尚守着,吩咐他们一旦有人看见你的踪影,想尽办法也要将你带回来,并且不能伤你一根头发……不想到一晃十几年过去,你当真不踏足一步,连姑母的骨灰也不想夺回,任她这般飘零,无法入土为安……”
说到这时,皇上自己脸上也出现许多自责和痛心,当时为了找到天安,他几乎搜遍了整个大梁的每一寸土地,最后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天安远远的看了一眼雕栏玉砌的宫殿,缓缓道:“因为我知道,这不是母亲最大的心愿。”
“席玉……”皇上自顾自的咀嚼了一下这两个字,问道:“这是姑母与你起的名字?”
“是,但是母亲从不唤我这个名字……”
“那她都唤你什么?”
“天安。”
“天安……天安……” 皇上突然大笑几声,又说道:“天安天安,好一个天下长安!皇祖父果真没说错,这是世间真正有帝王血脉的,是姑母……”
天安听了后背激出一大片冷汗,立刻跪下,说道:“皇上才是真龙天子,微臣与母亲不过是……不过是……”
天安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皇上伸手将她扶起来说到:“朕的天下还要你来安定,所以还是不要妄自菲薄,席玉,叫朕一声哥哥吧……”
天安听闻惊慌的抬头看了他一眼,两人是表兄妹,容貌有六分相像
只不过皇上的五官不似天安这般深邃,皮肤也白皙许多,映在月光下十分温文尔雅。
“哥……我……微臣不敢” 天安实在叫不出口,瞬间脸红到脖子。
皇上看她脸色涨红的,连朦胧的月色都遮挡不住,不禁感到好笑,他也不再勉强,朗声对着身后的树影说到:“都出来陪朕回去,不许打扰梁将军,让梁将军一个人呆一会。”
天安一直垂首站在暗处,待到一干人走远之后才敢挪动。
她足尖用力,像只乳燕一般灵巧的落在了宫殿屋脊上。
这宫殿本来叫长乐殿,但是长公主觉得不好,就命人改成长定殿。
天安还依稀记得,小时候,母亲曾在着院子里教自己扎马步。
“力从脚起,脚要把地抓牢,才使得上力气。”母亲总是这样说。她总是很疼天安,但是一到练功的时候,她总是严厉的有些恐怖。
“我们以后都要在这住了吗?”天安扬起满是汗水的脸问道。
她的神色一下变得复杂,天安喜不喜欢这里?
天安抬头看看四周,比起在关外住的地方,精致奢华了不少。
十年前,长公主带兵出征西域,怎料朝中出现叛党,里应外合之下,大梁几万出征军队几乎全军覆没,长公主被俘去。
十年后,乱党清除,新帝继位,西域归顺,第一件事就是送长公主回宫。
一同回宫的还有刚刚九岁的天安。
天安眉目深邃俊朗,一看便知有西域胡人血统,但是长公主对此事却是三缄其口。
“这是我的女儿,我是大梁的长公主,你的亲姐姐,皇太后嫡出,她怎么不是大梁血统。”长公主怒气冲冲的闯进御书房,将铺满奏折的桌子掀了个底朝天。
皇帝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
天安离了母亲一刻钟便心里发慌,干脆趁人不注意溜了出来。她溜出来才想起来她对皇宫还不太熟悉,她只能凭着一点模糊的记忆和运气在这诺达的皇宫里四处碰撞。
索性,她的轻功虽然学的浅但是底子扎实,能轻易的躲过来回巡逻的太监和侍卫。
皇宫虽大,但是天安估摸着御书房不会在太偏僻的地方,上蹿下跳了一个小时,也就找对了方向。
她隐隐约约的已经能听到母亲的声音。
一个筋斗翻落在地,才发现屋檐下站了好些人。
除了太监侍卫,还有一个气度不凡的少年。
天安自出生就很少见外人,更别说这皇宫里的,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守候的侍卫并不认识他,看她突然从天而降,立马习惯性的拔刀围了上来。
“住手!”
那少年开了口,原本蠢蠢欲动的侍卫都停下了动作。
他慢慢走近,天安仰头看他,头上束了一个玉冠,映着烛火也能看出那玉的清脆通透。
“你就是跟姑母一起回来的堂妹吗?我是父皇长子,我叫梁泽轩,按理,你应该叫我一声表哥。”
天安黑白分明的眼珠瞪着他,不说话。
梁泽轩那时候年长她五岁,比她高了一个头,看她愣愣的样子十分可爱,于是微笑着走向前,伸手想摸摸她的脸。
“你怎…………哎呦!”
谁料他才刚一伸手,天安立刻使出一招分筋错骨手,只听见一声脆响,梁泽轩的胳膊瞬间脱离身体,他疼的大叫出声。
“啊——!”
天安下手干净利落,等到梁泽轩痛叫出声侍卫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立马抽刀将她团团围住。
天安立马翻手将梁泽轩揽在怀里,右手钳住他尚且完好的右臂,左手死死锁住他的喉咙。
“再过来我就掐死他!”
梁泽轩觉得喉咙隐隐约约穿出血腥味,他知道这个在初次见面的妹妹没有说谎的意思,顿时紧张了。
“都退下,退下,别过来。”
书房里,皇上和长公主听到动静赶忙出来查看怎么回事。皇宫重地,谁敢再此放肆!
天安不过豆大点人,小小一只,被围在中间根本看不见,皇上探着脑袋看了半天也没看见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是长公主却一眼就看出了被挡在后面的天安,拍着大腿喊道,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跑出来了?
长公主三两下扒开全副武装的侍卫,从粱泽轩身后揪出天安。
天安抱住娘亲的大腿,奶声奶气的说,我等了母亲许久,一直等不到。
“姑母……”
梁泽轩已经痛的脸色惨白,但还是强撑着向长公主问好。
长公主看他左手疲软无力,便知他左手臂膀定是让天安用分筋错骨手卸了下来。
她转身质问道:“你为什么要将他的胳膊拧下来?”
天安一字一句缓缓道:“我在这等母亲,他突然上来与我说话,还要伸手,似是要打我。”
“我……我何曾要打你……啊……”
梁泽轩激动的想上前解释,不小心又带动了伤处,疼的冷汗直冒。
皇上见状心疼,连忙吩咐人去传太医:“福公公,还不快去传太医?”
长公主制止道:“脱臼而已,传什么太医。”
说着抓住梁泽轩的胳膊用力往上一提,又是很清脆的一声响,梁泽轩又感到一阵剧痛,不过这次的疼痛很短暂,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痛感就消失了。
“动动看。” 长公主说道。
梁泽轩试着动一动左手,发现确实已经可以活动自如。
皇上看着他的手像树枝一样,被母女两个拆下来装上去,还是心疼的很:“这怎么能行,还是传太医来看一看,福公公,去太医院看看是哪位太医值守。”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梁泽轩的胳膊上,长公主便趁机带着天安离开了。
夜色已深,月光甚好,天安紧紧牵着娘亲的手,走在空无一人的青石路上,两个人都沉默不语。
也不知走了多久,长公主停下了脚步,蹲下身温柔的摸了摸天安的头顶,说道:“天安,你想不想你爹?”
天安眼神里透漏出一种成熟,笃定的说道:“娘亲说过,天安没有爹,所以天安不想爹。”
长公主眼神里透落出一丝欣慰,但是浓浓的悲伤还是掩盖不住,一滴泪映着月光晶莹的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