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乐冉似乎是很决绝地挂断了电话,他的名字再在屏幕上渐渐地暗了下去,方才聊天的愉悦感也从白昭的心里慢慢淡化,他收起手机走回办公室,又将自己埋葬在了纸笔纷乱的氛围之中。
尹良窝在办公椅里转了个圈,他的目光时不时地瞟一眼白昭,却见对方不慌不忙地在打字聊天,尹良心里感到烦躁甚至抓耳挠腮:“你怎么这么淡定?”
“着急没有用的。”白昭余光里瞥他一眼。
“自从柳博昌现身,这一个接一个的案子可就没消停过,每一条人命都和他息息相关,”尹良皱起眉头凑身上前,“今晚的突然出现必定是他有所谋划,时间点卡得刚好,就等着我们接到方奇之后一起好下手……所有人都见识过了他的手段,不是等闲之辈,如果再不有所行动恐怕日后会更加困难。”
白昭丢下手机,抬眼与尹良对视:“你怕吗?”
尹良一怔,他没有预料到白昭会问这样一个问题,突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不是……这,这不是我怕不怕的问题啊,问题是柳博昌这个人……他这个人……我就算不怕,那又有什么用的呢?”
白昭嘴角上挑,少见地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依照现在来看,柳博昌应该是他们的底牌,如果我们在这张底牌上找不出什么,那就该去找这张底牌的前奏。”
“谁啊?”尹良好奇发问。
“陈时锋。”
“陈时锋?”尹良闻言,瞪大了双眼盯着白昭,“他那些陈年旧案有眉目了?”
白昭摇摇头默声反驳,尹良见此也便有些期待落空,可是白昭突然又拐回头来说:“现在没有,但是马上要有了,陈时锋换了雷沂是一个非常不明智的选择,是他亲手把自己拉下了万丈深渊。”
……
自从李亭川躺进医院之后,他的病房外无时无刻都有伪装成路人的记者和媒体打探有关他的一切消息,李亭云为此大发雷霆,抓住几个带头的狠骂厉训以杀鸡儆猴,唐莫被他拉着不让走,一直坐在李亭川的床边听他念念叨叨。
李亭川说起自己的故事,唐莫仔仔细细地听。
李亭川算是李家长子,家里面也是做大生意的商贾家族,本来家产继承都是要落到李亭川头上的,但他实在是叛逆,硬是要去做警察,家里长辈怎么说也没有用最终只能随了他的愿真的让他去考了警校,如此一来,妹妹李亭云便接下继承之责。
李亭云在经商方面比哥哥更有天赋也更努力,凭借着一身本领和父母家的扶持如今也在商界崭露头角。可是很可惜,李亭云出名了,家里的人也变得不透明,主动放弃继承产业的李亭川率先成为众矢之的,李家往日与司南遥往来密切,如今陈时锋盯上司南遥要把他搞垮,李亭云势必逃不过。
但是让李亭云没想到的是,她自己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敌人的矛头却指向了李亭川。
唐莫猜得没错,这中毒的局就是陈时锋的手笔,可能也包括早晨来人拿钱收买他的人也是陈时锋手下的,陈时锋的本身目的不是阻止案件侦办,而是借了李亭川一事来压垮司南遥,在那些个人记者和媒体的背后不少人连接的都是陈家手底下的产业,若说此事和陈时锋没关系,那唐莫不信。
安顿好李亭川之后,唐莫火急火燎地赶回局里要和他们说说这件事,白昭坐得靠外,先听见了他的声音:“回来了?李亭川怎么样?”
“我看他好多了,说话利利索索的,”唐莫接过尹良扯过来的椅子坐下,“他这个事是陈时锋的作为,虽然本身目的不是要阻止咱们办案,但确实是伤到了人,商战的手段也确实阴损了些,有几个个人记者承认自己是被他雇来报道李亭川事件的,但此‘报道’可非彼‘报道’,这是虚假宣传、恶意诽谤造谣,如果定罪,他准跑不了。”
尹良听过,心里的谜团似乎有些可见天日,他看看唐莫,又向白昭眨眨眼:“这就是你说的‘被自己拉下深渊’?”
白昭屈肘支首:“差不多吧,这件事也确实是导火索。”
几人正说着,身后楼道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李从卿着急地传达谭思的原话:“昭队,谭老师说这具尸体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了,面容是分不出来了,衣服也烧完了,DNA比对确认是成佑,□□检测出来了,是烈性炸药,含有大量铝粉以及硝酸钾、硫磺等可燃易爆成分,这是出来的报告你们看看……”
正在此时,程维安从她身后略过,一把接过李从卿手上的报告拿过来一翻,随手拽了个椅子坐。配图上黑的白的红的东西散落地粘在一起,已然分辨不出是一个人的形状了,让人看了直反胃,白昭和尹良都探头凑过去,一瞬间便被怔住了,那具尸体在现场的时候似乎还没有这么大的威力,但是现在看一眼就觉得味道冲头。程维安抿嘴感叹:“这是真黑啊……”
说罢,他又转头看看白昭,有些诧异:“爆炸威力都这么大,你怎么没事?”
“我离得远多了,中间也有掩体,命大,”白昭摸上自己胳膊擦伤的位置,目光渐渐暗沉,“倒是对不住那俩兄弟了……”
“我听说伤的不算轻,白天还是去探望探望。”程维安继续翻着报告书一页一页地仔仔细细看。
白昭颔首垂眼:“这是自然。”
李从卿站在一旁默默无声地盯着他们看完整本报告册,紧接着继续说:“……还有,谭老师说,你们带回来的那把匕首和之前汪乐尸体上的伤口是一致的,并且在刀刃上检测出了汪乐的DNA以及在刀柄上检测出了两个人的指纹——较早的是柳博昌的,其他较后的是成佑的。”
程维安一听瞬间精神了起来,他原本靠在椅子里的姿势半霎间弹起坐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从卿看。白昭心里也是突然颤动一下,紧接着望向程维安:“柳博昌和成佑?这是不是说明肆里小区那个案子柳博昌的确有参与,他们两个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在密谋今日了……但是这把刀怎么会出现在成佑的手里?会是柳博昌给他的吗?”
程维安微微皱眉,三个人都没说话,半晌之后只见他轻轻摇头,将手里的报告册折了又折:“不像是柳博昌的作为,他既然想要成佑死就不会再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线索,当他给成佑的身上装上炸弹的那一刻,成佑在他的眼里就已经是死人了。”
“柳博昌当时在沈乐冉手机上留下的照片和今日匕首上检测出的指纹都将在未来成为惩治他的子弹,这是死证,他跑不掉,”程维安目光暗淡,心思深沉,“活人是会撒谎的,但是死人不会,成佑是头号功臣。”
李从卿站在他们边上一字一句地认真听着,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唐莫来得晚,也迫切想知道三个人围谈的内容:“那咱们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程维安的身子又缓缓靠上椅背,他调整姿势松松垮垮翘起一个二郎腿说:“等到时候白天我组去‘突击检查’二柏巷子,张简藏在那里的东西终究不是永远的秘密。白昭,陈时锋这边就得累你们了……今天太晚了,我可熬不住了,方奇让我给安排到后面宿舍里了,这样方便也安全,你们继续吧我得先回去了。”
程维安站起身抻了抻腰便打算要走,白昭也跟着起身朝外走,他走在程维安的右边,有些隐晦地打听:“听说,最近偷猫偷狗的很多……”
“马上就要展开解救猫猫狗狗行动。”
说罢,程维安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随后离开所有人的视野,而在他离开后不久,白昭的手机兀的弹出一条信息,这条信息正来自程维安:门口有条小狗,可能正在等你。
小狗?
白昭看到消息满头雾水:哪里来的小狗?
但他仍是跟了出去。绕过办公大楼的前厅,在深邃的黑夜之下,白昭一眼望去看到了六一正叼着东西乖乖地坐在门卫室的传呼下面。
刘洋没发现个子矮小的小狗,他看到白昭向这边赶过来时还有些关切地询问:“下班啦?”
白昭没理他,只是抬抬手给刘洋打了手势,而后便蹲下身来去摸摸六一毛茸茸的脊背,刘洋看着他的动作也伸出头朝窗户下面看,这才发现有一只金毛犬一声不吭地蹲在大门口,他挠挠头有些纳闷:“哎?我咋没见有条狗呢?就它来啊?它主人呢?”
“对啊,”听到刘洋的询问,白昭环顾四周,“沈乐冉呢?”
六一不会说话,它只是将嘴里叼着的纸袋子放下,然后一声不吭地乖乖坐着,白昭不明所以地打开纸袋,里面是一盒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和一张纸条,纸条打开,字迹工整方正:亲爱的,先吃饭再工作。
刘洋在白昭上方探着头想看个清楚,可惜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几个字迹,他有些着急,忙着问白昭:“送的啥东西啊?”
白昭笑呵呵地站起来将纸条举给刘洋让他自己看,却偏偏挡住了前三个字,刘洋见过之后忍不住咂嘴,啧啧称奇:“好一个工作慰问呐,给你送个啥?”
“巧克力~”白昭故意朝刘洋晃晃那盒巧克力,得意洋洋。
“巧克力?”刘洋诧异,似乎白昭拿出来的东西和他方才预期所想大相径庭,“巧克力虽然顶饥,但也不能当饭吃吧?”
“饭在这儿呢。”
刘洋话刚说完,门卫室的正前方打开的窗口便被递进来一碗盒饭和一瓶饮料,白昭和刘洋都闻声看去,沈乐冉笑盈盈地看着两人放下手里的东西:“巧克力肯定不能当饭,所以我就带来了,您辛苦,今晚白昭请的。”
刘洋怔怔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盒饭和沈乐冉一时之间只会木讷地说了声谢谢,但刚刚还在一旁得意的白昭一听到沈乐冉的话立马落了笑,他低声询问走进来的沈乐冉:“我啥时候说的?”
沈乐冉一转身凑到白昭身边将手里的饭菜饮料递给他一袋,俯身贴耳也低声悄悄:“算我借住的房租。”
“你倒是算的门清……”白昭停留在警局门口的和风里,用楼前的照明灯尽力想看清沈乐冉,“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让你在家好好呆着吗,我很快就回去了。”
沈乐冉闻言没说话,倒是自顾自地迈步走进了警局大门,白昭提着东西转身追上去时却见他驻步冷言,周遭的气场似乎在一瞬间变得严肃:“我是好好呆在家里,可架不住有人主动上门。”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