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启年望了一眼远处的城门,感慨道:“总算到京都了。”
范闲也呼出一口气,道:“接下来就是调查范思辙、老师和雍容的事情了。”
使团刚到北齐与南庆边境就被二皇子身边的谢必安中途拦截,用范思辙、费介与陈雍容的性命来威胁范闲。
这三人对范闲来说都十分重要,加之边境传递消息不便,为了第一时间想出办法,范闲才不得已选择了假死的办法,偷偷潜回京都调查情况,为了不走漏消息,范闲不得已舍弃了鉴查院的力量,只带着王启年偷偷南下回京。
两人向城门走去,王启年开口道:“二公子和费老就算了,大人,您对小陈大人也太没信心了,鉴查院十年,谁能取得了九品上高手小陈大人的性命啊?”
“阴谋不行,阳谋可以。”范闲有些郁卒,道:“何况雍容太重感情,我怕李承泽利用她重情重义这一点伤害她,先前雍容就因为长公主故意走漏消息,差点被四顾剑取了性命,万一这次他想出什么新招数呢?谢必安那语气就和黑白无常勾魂索命似的,不亲自回来看雍容,我不放心。”
王启年听他这么说,也道:“这倒是……不过黑白无常是什么啊?”
“鬼差。”
“哦……”王启年似懂非懂,随后道:“小陈大人赌气南下,此时此刻肯定在鉴查院内,大人,咱们这个时候回鉴查院恐怕有大麻烦啊,要不然您还是先忍忍您的思念之情……?”
范闲想到陈雍容回京许久,一直没有消息,如今的她心中到底是怎么个想法,便是范闲自己心中也摸不清,一时间竟然有些犹豫踟躇,不知道是不是该想刚才所说的那样,偷偷去见陈雍容一面。
即便知道那指环兴许还在陈雍容手上,范闲还是难免不安。
两人刚到城门口就看见了简易灵堂,周围更是无数人祭拜,还有人带了不少贡品。范闲正好奇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面子,竟然连百姓都跑来祭拜,仔细一看,上面竟然写的是自己的名字,赶紧背过身不敢再看。
王启年还有些稀罕,道:“这范安之是谁啊?没听说过啊。”
范闲遮遮掩掩道:“我啊。”
王启年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家大人字安之。
那这灵堂……不就是自家大人的灵堂吗!
范闲看着不远处排着长队一一上前的百姓,有些纳闷道:“那不是有祭品吗?这怎么还有带吃的喝的来祭拜的?”
旁边有人听到范闲的话,善解人意地开口解释道:“那是如今最有名的茶楼抱月楼的茶饮,抱月楼内供奉着小范大人的《红楼》原稿,这也是希望小范大人可以瞑目啊。”
范闲微微挑眉,心里琢磨着这所谓的抱月楼和《红楼》原稿。
原稿?不是应该都在若若那里吗,怎么会出现在那个抱月楼……该不会是范思辙给卖了吧?毕竟那小子有钱就想赚……
又有人感慨道:“我在京都这么多年,也第一次见到伙计是女子的茶楼,里面卖的那些茶饮也闻所未闻,若是小范大人还活着,也一定会喜欢这样如大观园一般的地方吧。”
范闲有些意外,道:“在京都还有这种茶楼?”
就是澹州那样偏远的地方,也鲜少有女子在店内走动的,更不用说干活了。
“是啊,那抱月楼可是严禁有不端之举,谁若是胆敢冒犯,当场就会被轰出去。”
就是放在现代,也鲜少有女性能够得到这样的保障。
听到这里,范闲倒是对那位未曾见过的抱月楼的经营者多了几分佩服。
有人戏谑道:“那抱月楼现在可是京都女子们常去的地方,听说还有许多小姐在抱月楼结成诗社,定期举行女子诗会,许多小姐们写诗悼念小范大人,还编了一本诗集呢,大家都特意买来供奉给小范大人,希望他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范闲:“……?”这就是古代人悼念的方式吗?
“听人说那诗社是郡主坐镇,郡主特意吩咐过,卖书得来的银子会拿去修建善堂、收容孤儿,这是继承小范大人的善良品质。”
范闲有些意外地开口问道:“郡主?哪位郡主?”
对方一副你是不是傻的表情,道:“当然是晨郡主了。”
范闲闻言不由噗嗤一笑,对旁边的王启年道:“看来雍容应当是平安无事。”
王启年有些不明所以,道:“大人何以见得啊?”
范闲悠然开口道:“这晨郡主的身体都能支撑外出办什么诗社,说明是已经比之前好上许多。雍容要是真如谢必安那样受罚出事,郡主哪里坐得住?还办什么诗社……”
只是他有些担心,自己的“死讯”如今满天飞,也不知道雍容得知之后是慌乱还是担忧,无论哪种,他都既觉甜蜜、又觉心疼。
他自然是不知道陈雍容和范若若在抱月楼内“开席”的事情,不然真该抱着陈雍容撒娇诉苦一番。
“原来如此!”王启年赶紧道:“那大人,咱们先找个地方落脚,调查清楚二公子和费老的事情,再进行下一步!”
“分析得可以嘛,老王,咱们走。”
两人如今到底是秘密行事,自然是不能大摇大摆地回王启年家,便找了一处院子落脚,总算是可以细细调查范思辙和费介的事情。
费介还好说,毕竟人在鉴查院,行踪隐秘也是正常的,到底是三处主办,自然是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被发现踪迹,有的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而范思辙这边的情况似乎就有些诡异了,据说一个月前刚被范建因某种不知名的原因猛打了一顿,如今伤是养好了,就是时常跑到京都附近的城镇里乱逛,还时不时地跑到抱月楼的包厢去,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似乎也并非谢必安口中的身陷危机。
谢必安能够那么信誓旦旦地威胁他,十有八.九是这三人中的任意一人出了事,可如今看来,这三人都平安无事,至少听起来没有什么危险,就让范闲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看不出来这谢必安居然也有大忽悠的水平,连他都被谢必安那张臭脸给骗了,倒也不愧是二皇子的手下,骗起人来都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想到这里,范闲不由在心底冷笑一声,道:“先进宫吧。”
至少先把老二和长公主密谋与北齐走私的事情告诉那位皇帝陛下……竟然拿对他来说格外重要的人骗他,真当他范闲没有脾气吗?
王启年一惊,道:“大人,您的‘死讯’现在可遍地都是,要是就这么赫然出现在众人的面前,那不是让陛下下不来台吗?”
范闲哼哼一笑,露出狡黠的神情,道:“谁说我要光明正大地进宫了?”
王启年啊了一声,一脸的疑惑不解。
不光明正大地进宫,还能怎么进宫?
范闲嘴上带笑,目光却不由望向宫城所在的方向。
他也很想知道,他那位名义上的亲爹在知道他的“死讯”之后究竟会作何反应。
结果就是皇帝压根没有正眼看范闲的意思,若不是陈萍萍也在宫中觐见,范闲连进殿陈情的机会都没有。
待到范闲说出神庙的消息,又献上自己的“心意”,这才得以换来一句“滚”。只是范闲临走前,那位让人看不清摸不透的陛下又问了他一句是不是回京之后第一时间便来入宫觐见,范闲自然称是,而皇帝只是哼了一声便不再搭理他,让范闲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这陛下到底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反应?
思来想去,范闲还是选择找上了太子。
毕竟对于此时此刻的他和太子来说,老二是共同的敌人,能够同仇敌忾是再好不过了。
待到出宫之后,范闲好好修整了一日,这才在次日直奔范府,蹲点候着范思辙。
费介和陈雍容都好说,范思辙是三人之中最没心眼的,却偏偏平安无事,实在是出乎范闲的意料。
范思辙能够避开这样的祸端,一定是背后有人指点,他当然要好好了解一下,免得范思辙这小子“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果不其然,范思辙如王启年调查所说,坐上马车准点出门,却是一路行至那传闻中的抱月楼。
范闲看着他轻车熟路地进去,还不忘和楼内的女子们打招呼,不由微微一愣,顿感福至心灵。
郡主、范思辙、《红楼》原稿、若若……他还想着范思辙是受了谁的指点呢!原来那位高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不正是他的雍容吗!
范闲的嘴角不自觉上扬,拍拍旁边的王启年,道:“走,我们两个偷偷进去,先找范思辙。”
王启年啊了一声,赶紧跟上范闲的动作。
两人借着抱月楼墙边的梧桐树翻进了窗户里,却不见范思辙,只隔着屏风依稀看到一个影子站在窗边,望着抱月楼内的场景默默不语,范闲不由一怔,情不自禁地开口道:“雍容……”
那人听到范闲的声音,立刻快步绕过屏风,震惊地开口道:“范闲,你没死啊!我就知道你没死!老王,你们两个一起闯祸了?”
看着眼前的范思辙,范闲陷入了沉默,随后不敢置信地问道:“范思辙?你什么时候长高了!”
“什么长高了?”范思辙回头看了一眼,道:“我刚才和三楼的姐姐说话,她听不见我就踩了个凳子。”
范闲:“……”白期待半天。
“你那什么表情啊?”范思辙不满地开口道:“我迎接你你还不乐意了?”
范闲敷衍道:“满意满意……”他说完又有些不死心,环顾一圈问道:“就你一个人?”
“不然呢?”范思辙没好气地反问,随后又嘿嘿一笑,道:“诶范闲,我和你说个事儿——”
范闲叹了一口气,道:“你平安无事就好,我是偷偷跑回来看情况的,既然你这边安安稳稳的,我也得赶紧回去。”
“我要说的这事儿在你心里肯定比使团还重要!”
范闲哼了一声,道:“现在回使团复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别管他死没死,皇帝可全都答应了,他得赶紧复活!
范思辙嘿了一声,道:“你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啊!”
之前想成婚想得不得了,好不容易要和他说点爱听的,这人还叛逆起来了!
屋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思辙?有客人?”
“诶,嫂子嫂子,不是客人!你快来!”
陈雍容刚刚轮值结束,便想着来看看抱月楼的情况,没想到远远就听到范思辙办公的包厢内有动静,她伸手掀开帘子,第一眼便看到范闲正在那里迎光站着。
微风拂过轻纱,眼前的一切格外美好。范闲静静地望着她,脸上还带着一丝笑意。
陈雍容看着一如既往站在自己面前的范闲,不自觉也露出一个笑容。
范思辙自觉站在王启年身边,嘟囔道:“诶老王,你说他们两个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盯着对方傻笑是几个意思?”
王启年拍拍范思辙的手臂,安慰道:“二公子年纪还小,等你长大以后就懂了。”
范思辙撇撇嘴,道:“你怎么也和老滕一样说这种话啊。这段时间我可是成长不少,我是大人了,明白吧?”
王启年嘿嘿一笑。“好好好,二公子是大人了。”
范闲好不容易回过神,快步走到陈雍容面前,范闲牵起她的手,有些慌乱地开口道:“雍容……那个,我之前是怀疑陈院长,但是……”
如果陈萍萍真的有伤害他的意思早就动手了,现如今也只要落井下石即可,绝对不应当在他入宫的时候为他指点迷津、求情说项。
不等他说完,陈雍容已经笑着点点头,道:“我知道。”她又忍不住道:“昼夜兼程赶回京都,你瘦了……”
范闲不由握紧她的手,道:“雍容……”
陈雍容忽然想到什么,赶紧道:“对了,范闲,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你等我一下!”
范闲见她要走,抓住她的手,道:“看到你平安无事就够了,我还要返回使团,那样才能活过来,光明正大地见你,找陛下兑现承诺。”
范闲说完便迫不及待地跑到王启年身边,王启年立刻会意,跟着自家大人就往外走。
“复活去咯!”
“诶……”陈雍容看着范闲一溜烟消失的背影,许久之后才道:“还没领旨……”
范思辙一头雾水,道:“领旨?领什么旨?”
陈雍容叹了一口气,道:“陛下赐婚的旨意……我本来想趁着现在让范闲领旨的。”
这样就不用在众人面前公开处刑了……虽然范闲大概率不会觉得尴尬。
范思辙啊了一声,道:“领旨那得是大场面啊,抱月楼这牌面也太小了吧。嫂子,你可是鉴查院的,还是鉴查院院长的女儿,得拿出鉴查院的气派啊!”
陈雍容忍不住扶额,道:“大场面……倒还真有。”
范思辙一锤定音:“决定了!就那天去!”
陈雍容横了他一眼,随后道:“知道是哪天吗?就说要去?”
范思哲讪讪一笑。“主要是场面得气势恢宏,这可是陛下赐婚恩典,不能偷偷摸摸的呀。”
这话确实说得有些道理,陈雍容思虑片刻,道:“也是。”
使团回京,一般都会先回府上修整,大不了到时候她去接范闲回府,顺便将圣旨转交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