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我一直觉得小乖应该是一个分得清轻重缓急的人。
尤其是在夜巡这种大事上面。
于是我眼看着身着棕色短风衣的义警行动迅捷。
他先是后撤半步避开直面而来的拳头随即链接压步滑行,待运动惯性将尽时仰身余留出安全距离,随即抬枪准确命中其中一个打手的额心当即便将围过来的包围网打出一个缺口。
在我看到这一套干净利落的连招时简直要为他鼓掌(如果我有机会的话),因为我没想到他竟然能在身上挂着一套盔甲和一个大型拖油瓶的情况下依旧这么身手矫健。
我面无表情的抱着小乖的脖子,边被甩来甩去边诚挚的思考着。
打的不错,下次别打了。
……我的意思是,我觉得这确实是个锻炼身体的方法,但是我们为什么不能考虑一个更轻松,更安全点的方式呢?
我不能理解我们为什么要互相伤害。
我的脚磕到小乖的铠甲很疼,他的腰被我的腿砸到也很疼。
所以他为什么不能放下我呢???
况且,我觉得在这个哥谭同好见面会里我即使想跑也跑不掉。
“那什么,商量一下。”在小乖一个手刀劈上某个打手的肩窝而我的小腿随着别人骨裂的声音第三次磕在了小乖的后腰上后我开始的诚恳的交易。
当然,是和稻草人的打手。
“你们老老实实跟我们去黑门监狱呆着,我们就不会伤害你剩下的骨头。”
多亏了小乖,我的小腿和膝盖告诉了我骨头究竟是多么脆弱的东西。
也多亏了我的多管闲事,我发现了小乖完.全,完——全——不可能被反派欺负。
天知道他打起架来的时候下手完全不比夜翼和蝙蝠侠轻半点。
于是这个震慑力也是显而易见的。
零零散散几个还站这的打手鼻青脸肿的和同伴对望了一眼,明显都有了迟疑。
“照她说的做。”于是当小乖停下了攻势向打手发号施令时竟然真的有人停了下来。
小乖的音色原本就稍显低沉,一旦低声说话时又夹杂着些许少年向青年过度期间的沙哑,于是明明是个超级英雄,但是他的声音就是莫名其妙的令人觉得……色气。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其实我并不觉得我的话会有什么用。
然而最终却达成了离谱的结果。
我老老实实搂着小乖的脖子,在楼顶自上向下观察着地下的景象。
哥谭的反派都这么好说话吗?
然而正当我看着街道下一排被绑起来等警车的打手陷入纠结时,一道轻微的机械嗡鸣声笔直的传入我的耳中。
于此同时还有一声低沉的笑声。
说实话,我没想到连打架都没有把我放下来的小乖会突然在“飞”出小巷后将我随随便便的放到了一个大花盆上,就像是我没想到他会这么突兀的摘下头盔。
于是,他眼中浓雾一般的蓝像是终于从刺目的红里面寻到了出口,于是便横冲直闯的涌了出来,连他浅灰色的睫毛都无法遮掩。
然而那汹涌的雾里却又不止是纯粹的色彩,其间又潜藏着真正能够覆没的东西,记忆,情绪,或者两者都有。
打个比方,就像是深埋在高耸河坝下的海,那种释放必然经历了常年累月的压抑,于是才能在第一眼便给人难以磨灭的震撼。
然而,与情绪截然不同的是拥有这双眼睛的人。
眼睛的主人过于浅薄,或者该说是单薄。
我猜我一直有一个像是第六感一样的东西。它在绝大多数时间都是不好用的,但就在那几个微妙的时段,它告诉我的一切都会是清晰的事实。
就像是现在。
它细细的分析着小乖每一个稍显青涩的瞬间和望过来时眼中的澄澈,它陈述着那些真正与他外表无关的东西,那些我不理解的感情和过于偏激的保护欲,但却在最重要的那个问题上留了一大片空白。
小乖究竟是谁。
而此时,小乖正缓缓的笑了一下。那抹笑容与先前的都不太相同,无关讽刺与贬低,于是便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笑容。
“过瘾了?”
……
我不理解。
我不理解为什么小乖突然就跟情深暗许了一样。
我不理解为什么小乖看着我会有那么多极其浓烈的情绪,然而我还不记得我到底做了什么抛弃良家妇男的事。
而且从刚刚开始我就理解不了小乖这种一心一意看护我的态度。
他来救我可能是因为我爹的嘱托,但对我百依百顺呢?
我觉得我爹暂时应该还没到能指挥超英让他们做到无有不应的能力。
不过唯一值得高兴的是我不需要有那种需要替超级英雄保守秘密的心里压力。
因为小乖头盔底下还带了一个和罗宾一模一样的小号面具。
并且我也彻底确认了,只要小乖不是在面具底下没有鼻子的话,那么他肯定长的很好看。
但是这样的话就更让我迷惑了,因为现在唯一的解释就是小乖暗恋我,就像蜘蛛侠和玛丽简一样,然而我并不记得我周围有这么完美的顶级人类男性。
况且,有这种外在条件,我觉得小乖其实完全可以直接打直球的。
最重要的是,我开始怀疑小乖真的是把我当成喜欢的人对待这点。
这个态度真的是喜欢吗?
自然的态度,体贴的举止,熟稔的反应。
或许他只是一个健谈又温柔的人,或许一切特殊对待都是我的自作多情。
可如果不是呢?
假如不是的话这些又该是什么?
我伸手向他的脸颊探去。
我始终将他视作初次见面的人,于是一直保持着被动的态势,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从没有这样的顾忌。
为什么那些带有安抚和亲昵的动作他做的那么的娴熟?
为什么对我几乎毫无底线的纵容着?
为什么眼中会出现那种厚重的情绪?
他没有动,在我伸手的那一刻他就停止了一切动作,连那丝笑意都在眼中消融。
于是他只是安静的看着我。
眼中没有思念,没有悲伤,没有不舍,我甚至无从分辨他究竟是愣住了还是默许了我的行为。
因为他的眼底只有一片如同在湖底中溺亡的寂静。
于是我的指尖停在了多米诺面具的边缘。
我感到恐惧。
因为我觉得他像是杰森。
但如果他是杰森,如果世界上真的有任何一种能让人死而复生的奇迹发生,那么他没有任何理由对我绝口不提,甚至于欺骗我。
但如果他不是杰森,他又该是谁?
小乖依旧什么都没说,他伸手拉开了我贴在他面具上的手,随后从我的身边撤了开来。不远不近,正好是一个正常的社交距离该有的范围。
我清楚的知道我来得及在他撤走前摘下他的面具。
但我却无法接受我猜测错了后的代价。
我恐惧失望,恐惧曾经的失去再一次占据我生命的主旋律,恐惧再一次怀有希望然后再一次失望。
我一直是个乐天派,但我性格中的乐观和积极也是有限度的。
在大都会的生活没能让我把杰森从我的精神世界中取出来,它们只是让我把他埋进了回忆里。
因此我很清楚我此刻就是在回避。
我一直都在逃避。
从我梦到过去,我梦到杰森的时候我就一直在逃避,我几乎是堪称狼狈的逃避了一切能够让我代入回忆的事情,然后迅速把精力转移以免我再次回想起来。
我甚至不愿意承认,那夜的眼泪也有怀念他的成分。
因为我把杰森当成了一个符号,而不是一段记忆。
我可以自然的想起他,提起他,但一旦落到回忆里,一旦我真正想起他那些过去的细节。
过去有多么美好,【我已经失去了他】的现实就会带来多么大的伤害。
我知道身边人对我的宠爱将我娇惯成了一个习惯依赖他人的人。
而对于我而言,最沉重的打击莫过于感情。
于是我分明时常想起他,又拒绝真正的想起他。
因为我付不起那样沉重的代价。
“小娜,到我背后!”
正当我在反复不定中无措时,与我只有方寸距离的小乖忽然开了口。他一手举起了枪,黑洞洞的枪口直直的冲向了我的方向,而另一边半敞怀抱,给了我一个完美至极的扑上去的位置。
我应该扑上去。
因为我知道无论如何小乖都没理由伤害我。
甚至他一直都在尽心尽力的保护我。
但或许是由于我下意识的试图远离射击范围,或许是我把小乖的“到我背后”听成了“后退”。
……或许是我只是单纯的恐惧着那个不得不选择相信或不相信的问题。
于是我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半步。
而这半步就顺利的让我从位于房顶边缘的花盆退到了身后的虚空中。
说实话,我前面一直觉得小乖不放下我的原因是因为他的保护欲过于偏激,而我现在只想向他道歉,如果我有机会的话。
因为我根本没有想过,作为韦恩家唯一的女儿,我究竟有多么适合做一个靶子或人质。
从半空中坠落时我不得不开始回想我这完美的一夜。
这不比戒网瘾刺激?
今夜结束如果我还活着,那么我很有可能这辈子都不敢半夜上街了。
在胡思乱想中我攥紧了从衣领中滑出来的项链,随后将它按回了胸口。
不知道是感叹还是放松般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