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中午，公司餐厅。
白清筠垂下眼睫挡住眼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姐姐，我下午请假，有点事要办。晚上可能没办法找你了，明天给你带早餐！”
顾明瑛诧异地停下筷子，“请假？”
问完她觉得自己的诧异来得莫名其妙，请假才是人之常情。
仔细回想，白清筠上班以来极少请假，恋爱后也事事有交代，甚至随叫随到。
顾明瑛默默反省，是不是太习惯对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忘了看见他的需求。
“嗯，有点事。”白清筠回答得很含糊。
顾明瑛只是下意识反问，没有想追根究底的意图，也不在意他的隐瞒，扬起笑脸道，“去吧，有什么解决不了的给我打电话，不用担心我。”
“姐姐真好。”白清筠握住她的手一下一下捏着，似乎松了口气般。
顾明瑛只认为是自己的错觉，紧紧回握了下他的手，继续吃饭。
铭越项目已经进入新阶段，距客户到访只剩三周。
顾明瑛看完阶段报告打算亲自去一趟，再调整下洽谈策略和技术支持的细节。
知道顾明瑛要亲自过来，谢远风罕见要求行政部门额外准备花果茶和低糖点心，人也早早坐到会议室过资料。
“谢总，策行到楼下了。”参会部门长敲门通知。
谢远风整了整衣领，快步往外走。
电梯门一开，顾明瑛看到谢远风在门外等着，有些意外，“谢总这么客气，还亲自来接我。”
“你好久没亲自过来了，是方案有调整吗？”谢远风的口吻公事公办，左手却背在身后握了握拳。
“放心，没有大的变动，是一些细节需要确认调整。”顾明瑛敛起玩笑的心思，神色认真，“铭越是我经手的第一个项目，想亲自跟。”
谢远风没客套话，“好，那就拜托了。”
洽谈细节主要涉及到地脉矿能的收购对象，国外的情况一直有变动，策行和铭越在部分细节上有一些出入。
以及地脉矿能新项目的融资伙伴名单有几家被正式排除，其中包括鸿宇。
核对完细节进程，洽谈策略也跟着进行了变动调整。
由于地脉矿能负责人变动，来访成员也调整过人选，策略上需要做针对性侧重。
甚至有些新成员似乎没有公开的项目履历，与之相对应的备选方案和风险点也跟着增加。
彼时，一辆黑色加长林肯停在小明星聚集的某中档小区，引发不小的轰动。
不少人纷纷扛着直播设备出门，甚至专门穿上最吸睛的衣服想尽办法碰瓷，有男有女不分老少。
车内酒吧台隔出一半增加了茶饮台，吧台对面L形长沙发上坐着的人，正是白清筠。
他敲了敲桌子示意茶饮师续茶，没什么表情地瞥了一眼坐在双人沙发上的陈信，“没车了？你非开这辆出来办事？”
白清筠有些不耐地挪了挪上身，以一种略带疲乏的优雅，将那双修长的腿从交叠中解脱，任其随意舒展在奢华的车厢。
陈信干笑一声，他也不想啊！他底气不足地解释。
“白总，您打电话的时候，我恰好在码头提车，手续也办好了，就顺便……”
白清筠摆摆手不想听，脸色更冷了几分，“人怎么还没下来？电梯堵车？”
陈信看了一眼车外，“来了。”说完，下车迎上一个慌慌张张跑过来的年轻男子。
“文浩是吧，上车。”陈信面无表情地拉开车门，示意他上去。
男子瑟缩了一下，随即眼睛里透出不加掩饰的渴望，郑重到像是迈上康庄大道一般走上了车。
白清筠懒懒地掀起眼皮打量对方，毫不掩饰自己的傲慢和不屑。
扔进普通人里，那张脸也算出彩，但在娱乐圈混，他往脸上动的刀子反而毁了原先的线条，显得整张脸畸形扭曲。
听说脸最近被撞了，修复期没过去，仔细看，右脸明显肿着。
“请问……您找我，是有什么工作吗？”文浩盯着自己灰扑扑的小白鞋怯生生问。
他只在上车时偷看了一眼懒懒斜靠在超长沙发上的男人，不用抬头都能感受到那黑漆漆的视线，令人后背发毛。
陈信翻开手边的文件夹，毫无情绪起伏地问，“请问你四年前2月下旬到5月初，是不是跟一位叫顾明瑛的女士谈过恋爱？”
文浩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低着头不说话。
“回答，是或者不是。”陈信催促。
文浩绞着手指试图想通到底发生了什么，上次找到顾明瑛公司去，只是因为听说她创业很成功，想再去要点钱。
难道顾明瑛心软了，给他介绍了什么活儿？
想到这，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试图拉近关系，“是。分手后也跟明瑛姐有联系，她一直挺照顾我的。”
白清筠原本散漫地喝着茶，听到这，终于施舍给他一个冰凉的眼神，戏谑反问，“哦？”
陈信不可置信重新确认资料，调查说顾明瑛很早就拉黑他了，只不过是分手的时候给了点还算丰厚的分手费。
他在心里默默为对方点蜡，完了，没救了。
空气霎时安静下来。
陈信看向老板，等他接下来的吩咐。但十有八九，这人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白清筠沉着脸，深邃的目光中露出一丝不加掩饰的讥讽。
这种静默落在周围，成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威严压迫。
他叹息一声，朝陈信挥了挥手。
为这种人特意请个假，还真是浪费时间。
陈信礼貌地将人请下车，并不理会周围试图搭讪的小明星，径直上车，加长林肯只留给他们一个缓缓离去的车尾。
白清筠薄唇轻启，吐出冷漠的字眼， “陈信，打回原形。姐姐给出去多少分手费医药费，悉数吐出来。”
陈信立刻给集团传媒公司负责人去了消息，顺便将关于这辆加长林肯的所有新闻和直播全部清除。
原本已经在热榜上的几个直播间，忽然显示账号违规，被强行注销。但有观众录下了直播内容，已经在聊天群传播开来。
社交群的消息控制相对复杂和滞后，陈信把IT部都催得键盘冒火星子了。
加长林肯很快开回别墅，门口鲜艳的花丛争先盛放，白清筠目不斜视，径直换鞋去到三楼书房。
陈信紧随其后，捧着平板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他的大长腿。
白清筠听到关门声，目光从电脑上挪开一秒，确认是陈信，便问道，“之前调查策行谁跟鸿宇关系密切，怎么还没结果？”
陈信立刻调出平板上的邮件记录，几天前他发过锁定范围的汇报邮件。
“这份我知道，具体结果还没出来？”白清筠飞快看了一眼，脸色冷了几分。
陈信立刻空出手发了多条消息确认，“稍后会有答复。还有，贺文轩的资料我刚才发您邮箱了。”
白清筠立刻切换页面到邮箱，职场资历平平，感情状况倒是丰富，但只有那位陷得最深。
其中两条关于学校的记录，倒是有点意思。
他眼角扬起一抹弧度，“这两条，你低调点把资料给卢越。”
“好的。”
“对他的计划开始了吗？”白清筠切回收购方案终版草案和意向合约。
陈信看着平板汇报，“已经开始了，还算顺利。只是钱上不太容易。”
白清筠挑了下眉，“钱不是结果，我要的是过程精彩。”
陈信不由地浑身发毛，他宁愿面对怒火冲天的老板，也不愿意看到他那种看开胃菜一样的表情。
白石集团对鸿宇的收购价一降再降，鸿宇都生出二心想接洽其他收购方了。
这让白清筠非常不爽，“陈信，接通那两位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白清筠不给他们开口机会，“有其他人想抢白石集团煮熟的鸭子，你们想办法。”
“好的，我们……”
对面保证的话被挂断提示音按在屏幕背后，“调查到老杨在哪里了吗？”
“查到了。”陈信切换页面，“还在国外，他有转移资产的动作，另外还在给鸿宇找新的注资方。”
“转移？做梦。”
白清筠幽深地双眼闪过一抹笑意，像丛林中闻到血腥味的猎手，藏着同样漆黑的渴望。
临近黄昏，顾明瑛的会议也基本结束。
谢远风一直送到他们地下停车场，目送其他人离开，只剩顾明瑛、夏瑶和另一个部门长。
顾明瑛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主动清场，“小夏，你先上车等我。”
谢远风淡淡地笑了笑，“你还是这样能看穿我。明瑛，今天一起吃个饭吧。”
“就这事？”
“就这事。”
顾明瑛乐不可支，“就这事也值得你把小夏也支走啊，我得回公司一趟，你定地方时间，晚点发我就好。”
“我想亲自做饭。”
谢远风十分认真，双手交握偷偷捏着自己的掌心。
感受到顾明瑛探究的目光，他忍不住躲开，连忙补充，“是为了感谢你在这个项目上多次帮我，老总出差带走很多骨干，没有你我可能真的会搞砸。”
“吓我一跳，别这么郑重其事的，我还以为你要干吗。”
顾明瑛长舒一口气，刚才那一瞬，她有种错觉，总觉得谢远风下一秒要说什么炸裂的发言。
谢远风目光里染上了自己未曾察觉的温柔，“没有，一会儿给你发消息。”
回去的路上，部门长主动要求开车，她乐得清闲，靠着夏瑶听她翻着手机聊八卦。
“他们关系好乱啊，就这都要凑上去结婚。”夏瑶絮叨着跟她聊完一桩楼下公司的N角关系，忍不住感慨，“太可怕了，我也不要结婚！”
“你也很可怕啊小夏。”顾明瑛声音懒懒的，“开了一天会还有精神关心别人八卦，我都佩服你。”
“姐你不懂，看八卦对我来说就是休息。”
夏瑶颇有点小嘚瑟，翻着手机忽然坐直了，“靠！姐你看，我隔壁小区下午去了一辆加长林肯！好帅啊！”
顾明瑛依旧没睁眼，语气散漫，“租的婚车？等首单项目成功结束，咱们也租一辆，带你们去谢总订的酒店吃大餐！”
“真的吗真的吗？”
夏瑶激动地憧憬着，边随手翻开两个拍下加长林肯的视频。
她忽然看到一个有点熟悉的侧脸，画面里，一个清瘦的男人瑟缩着极小心地上了那辆林肯车。
夏瑶放低声音，伸过屏幕给顾明瑛看，“姐你看这个人，不就是上门堵你的文浩吗？”
“好像还真是。”顾明瑛看得漫不经心。
夏瑶手指滑动翻到下一个视频，“你看人家车里好宽敞啊，虽然只有半秒，但我也看到了人家有吧台！有那么长的沙发！”
顾明瑛不由地也带了点疲倦的笑意，“确实很不错，这个沙发睡起来一定很舒服。”
视频里，文浩匆匆下车，车门缓缓关闭的这一两秒，露出了一点豪华的车厢内饰。
车门关闭前，里面闪过一个有些眼熟的侧影。
顾明瑛眉头轻皱，总觉得车里坐着的那个人，很像白清筠，连穿搭都一模一样，这么巧？
夏瑶手指一动，继续下滑，要接着欣赏豪车。
“等会儿，上一个我再看看。”顾明瑛冷不丁打断夏瑶。
她不明所以但照做，“那我把这个视频转给你。”
顾明瑛越看越心惊，开始怀疑是自己潜意识率先代入，才会越看越像。
手机提示音响起，她心有疑虑地暂停在侧影那一帧。
领带花色是相同的蓝粉格纹撞色，搭配着早上她还打趣过的那个恋爱礼物——银色偏光定制领带夹。
即便粉衬衫搭黑西裤不算小众，可偏光领带夹是她定制的颜色。
顾明瑛沉默锁屏，眸光明明暗暗的，脸上的惊疑被先一步涌上来的疲倦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