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要偷一个奴隶。偷一个奴隶,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因为这个奴隶是贴身服侍阿拜多斯邦主的人。
奴隶的身份是虬髯客与阿拜多斯人聊天时打探来的。他为人豪侠,家资巨万,用钱如粪土,平生最喜结交能人异士。隋朝末年天下大乱,虬髯客欲起兵图谋天下。后来遇见秦王李世民,他自愧自己气度不如人,认定天下将归秦王,于是将全部家产赠给李靖夫妇以助秦王一统天下,自己黯然离开。贞观十年(李世民年号),虬髯客率海船千艘、甲兵十万入扶余国,杀其主自立。
贴身仆人,时时刻刻呆在主人身边,最难下手。跟着阿拜多斯邦主进城的随从不少,依侠客们的武力,对付他们不难。可是为了偷一个奴隶便搅起漫天血雨,杀害无辜的人,闹出大动静来?侠客们一时没了主意。
“邦主肯定不会到野地里拉屎拉尿,奴隶要给他倒尿盆。等那个奴隶出来倒粪桶的时候,咱们绑了他。”小虎说。他想起爸爸每天早晨都要倒尿盆。妈妈怕黑,夜里不敢去卫生间,卧室里要放置一个尿盆。
“可是都是天亮了才倒尿盆吧。”小虎转念一想,热带地区,天亮得早。他捧着头叹口气,这个主意不太好,天光大亮的时候绑架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上去抢人更干脆!
“那就让他多屙几次!屙得粪桶里装不下!”专诸说,侠客们立刻会意,装不下了,自然要半夜里出来倒粪桶。在古埃及人的药剂中,泻药占据主导地位,古埃及人每个月里都要空出三天来专门吃泻药以清肠。市场上充斥着由无花果、蓖麻油、或者苦西瓜和海狸油混合制成的泻药。
大家立刻分工协作:豫让去集市上买泻药;专诸和昆仑奴夜里去投毒;而在这之前,金小虎要缠着涅伽达的首领去阿拜多斯邦的住所混吃混喝,顺便把大屋里的情形打探清楚,尤其是他们储藏美酒的仓库。想起那些美食,小虎心里一百个愿意!
阿拜多斯人的住所跟其他古埃及的大屋一样,都是用卵石做墙基,土坯砌墙,用圆木密密排成屋顶,再铺上一层泥土。房子的外形像一座长方形土台。主人居住的屋子位于大屋的中央,其余房间围绕它排列,并对着它开门。
“藏酒的仓库是进大门后向左转第七个屋子!”小虎兴冲冲地告诉专诸和昆仑奴。
“那么我们应该从哪一个窗子进去?”古埃及的窗户狭小,靠近屋顶,只用来通风和采光。昆仑奴从大屋的外面看去,大门的左边、与它同侧的一面绝对容不下七个屋子。
“嗯……”小虎挠挠头皮,“我是说一进大门向左转,一、二、三、嗯,不对,再向右转,三、四、五、六、七,第七个屋子就是了。”
“你确定吗?”专诸仔细地瞧着小孩子。
“嗯……那先等等,等我再去吃一顿饭吧。”小孩子尴尬地笑笑。
从尼罗河方向吹来的风带着清新的水汽,明月千古,温暖、雄浑,照耀着大地。这样的夜晚本该赏月、吟诗,甚至于月下歌舞,他们却去偷人。一众人伏在屋顶上,对面是阿拜多斯人住的大屋。
这几天上埃及各城邦的军队陆续到达,大战在即,城里的防守越发森严。刚才金小虎趴在昆仑奴背上随着大伙一起在屋顶上飞纵时,看见巷道上总有一队队的士兵往来巡逻。
“如果出来倒粪桶的不是那个奴隶呢?”黑灯瞎火地,看不清楚。小虎替大家担着心。毕竟阿拜多斯邦主随行的奴隶不止一个。
“见一个抓一个,今天不成,明天再来!”专诸沉声说。就凭他们下的药量,阿拜多斯邦主能跑肚一个星期!
夜半,阿拜多斯大屋门口热闹起来,埃及人走马灯似的进进出出,金小虎看得眼花缭乱。出来的人弯着腰、捂着肚子、夹着腿小跑;进去的人步态轻松,那是千钧一发的急迫得以释放后的舒缓从容。
他来了!他来了!当看到端着粪桶的奴隶跨出大门的那一刻,小虎心里欢呼起来。奴隶弓着背,显然粪桶里的内容不少,沉甸甸的。积攒了如许多才清理一次?邦主也不嫌臭!小虎直皱眉头。
侠客们在屋顶上飞纵,一路跟随奴隶到污水沟。三个阿拜多斯人正蹲在沟边畅快淋漓。“哎,去那边、你去那边!走远点!”随从们向奴隶挥手。
昆仑奴和豫让立刻从屋顶跳下。只有一条手臂的豫让在乱石中跳来纵去,身影忽隐忽现,鬼魅一般。果然是刺客,好功夫!小虎叹服。他看不见昆仑奴,昆仑奴消失在夜色里了。
“应该是邦主让大伙在大战前清理胃肠,好教咱们作战时身轻体健。”豫让走到阿拜多斯人身边时,听见他们说,不免微笑。随即,他便以手为刀,电光石火般将三人劈晕。
金小虎看见奴隶的身体悬浮起来,后来飘上沟渠附近的屋顶,飘浮的身体在暗夜中迅速向他这里逼近。身体在他脚边轻轻落下,“好玩吧?”昆仑奴露出雪白的牙齿,笑着说。
虬髯客吹亮火折,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在微弱的、跳动的火光中闪现,大家都舒了一口气。
“好像有什么东西飞过!”小虎听到巡逻的士兵说。
“是鸟吧?”另一个回答。
尼罗河清新的水汽钻进小虎鼻孔里,痒痒地,他忍不住要打喷嚏。从来,小虎的喷嚏都是连环炮,突突地从口鼻里发射出来,惊天动地。所以,他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口鼻,伏在聂政背上,不能因为自己而拖累大家,毁掉全局。
在那不远处,圆月就挂在高大的荷鲁斯神庙上,月华遍洒神庙倾斜的墙壁,好像一个清冷而朦胧的梦境。
两次针对中国人的偷袭和一次毒杀都失败了,自己的手下折去三分之二,几乎无法再对中国人发动有效的进攻。自己的威望一天天高涨,在上埃及的声誉如日中天,形势一片大好,只等着征服下埃及后寻机暗中杀了美尼斯夺权,谁成想来了一帮中国人。那小孩有异乎寻常的预见能力,难保不会预见到自己的谋划,留着是祸患。大祭司锁紧眉头。
蝎子,希拉康波里斯!希拉康波里斯也想夺权!他们忌惮那小孩子超强的预见能力,怕自己的阴谋被戳穿,所以也去偷袭中国人。
中国人、希拉康波里斯,对手不少,都很强劲,大祭司叹一口气,不好办!
眼前凭空多了六七个人,他们从高高的柱头上跳下来,还没站稳,那壮汉背上的孩子便先发制人,冲着他连珠炮似地打了无数个喷嚏,这是要先声夺人?侠客们阅世虽深,也没见过这样的喷嚏阵仗,双方一时都愣住了,除了金小虎。在喷嚏连天后,小虎终于停止了发射,心怀愧疚地伸手抹了抹喷溅在聂政背上、头上的唾沫和鼻涕。
“来人!来人啊!快来人!”大祭司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声尖叫,却没有侍卫回应他。
“你要叫人啊?这里有一个人,你看好不好?”虬髯客笑眯眯地揭开蒙在奴隶脸上的布。
祭司怪叫一声,绝望从四肢蔓延而上至躯干,直往心里钻。好像一面镜子映出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同样惊惧的神情!他是聪明人,立刻就明白了中国武士要做什么。他感到彻骨的寒冷。
下一刻,专诸闪身到祭司身后,挥手劈下。小虎听到骨头脆裂的声音,祭司扑倒在地上,无声无息。
“他怎么了?”小孩子惊问。
“昏过去了。”荆轲面无表情。他替奴隶松绑,拿开塞在奴隶嘴里的烂麻,“从此以后,你就是这神殿的主人!”荆轲说。
昆仑奴磨勒把祭司的身体甩到背上,专诸同他先走一步。
“你们要把他怎么办?”小虎追上去问一句。
“到尼罗河上找一个沙洲,放逐了他。”专诸摸一把腰间的“鱼肠剑”。小孩子心善,听不得残忍的事。
“你不怕那奴隶一旦掌握权利后,担心他的身份泄漏,派人来杀咱们?”
“怕!打仗时找个机会杀了他。”虬髯客与荆轲一问一答。
这没完没了的权谋,金小虎皱眉。
“最难思量是人心,”聂政对小孩子说,“一个人拥有了无上的权利后就会慢慢变心。咱们不杀他,他早晚会杀咱们,恐怕都不需要等多久。”
“等美尼斯征服了下埃及,咱们就离开!”虬髯客捋一把乱蓬蓬的胡子,“伴君如伴虎。”何况还有早已与他们结下梁子的希拉康波里斯。
国王仰天大笑,狡诈的中国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替他清除了心腹大患!大祭司他早就看不过眼,愚民们太信服他,几乎拿他当神一般崇拜,祭司在愚民心中的地位就快要超越他了!国王念头再一转,忽然心生寒意,如果......如果中国人打算替换别人呢?比如......比如他......国王渐渐面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