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峻等人分完丹药不久，地牢的暗门再次从外面打开。

等看清来的人是谁后，他们赶忙站起身行礼：“见过吕桓道君。”

武峻头低得更低：“见过师尊。”

吕桓瞥过来一眼，并未答话，只右手握拳抵住咳嗽声。

他受重伤一事并不假。玄青在妖圣境多年，离地妖境仅有半步之遥，根本不能按照普通妖圣来论。可惜修真界的人当时并不知道这点，一时的粗心大意，这才导致在围补过程中死伤惨重。

若非吕桓护身法器众多，回来后又让医修及时治疗，只怕就不止是重伤这么简单，跌落几个境界也是有可能的。

“师尊今日怎么过来了？”武峻殷勤地给吕桓倒灵茶。

吕桓未接茶，只负手站立。

他的目光穿过重重法阵：“这黑蛟今日为何发狂？”

几人面面相觑，他们哪知道一个妖族的想法。

最后还是武峻答道：“许是他妖力用尽，难以抵挡那屠妖令的痛楚，故而发狂。”

吕桓显然也是这般想的，他点点头，目光中露出两分对弟子的赞许。

随后往前走几步后耐着性子说：“玄青，本君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供出另外一个妖圣藏在哪，或者你主动帮我诱他过来，本君即刻就帮你解了这屠妖令……”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发觉地牢多了一股浓烈的血腥气。

一团好似黑云般的东西突然暴起。

角落的玄青再未用妖力维持人身，而是化为他的真身——一头庞大狰狞的黑色巨蛟。

血腥气正来源于他那些撕裂的伤口。

千年巨蛟的两只眼睛闪烁着妖异的紫光，张嘴露出尖锐如刀的獠牙，丝毫不掩饰他此刻想杀戮尽一切的欲望。他几乎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决心，无视着那些法阵对他造成的伤害，暴戾地在地牢里横冲直撞。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吕桓。

“师尊小心！”武峻即刻调出他的本命法器紫云幡挡在吕桓面前。

但他们到底低估了玄青。

那由巨蛟带起的狂风生生撕裂紫云幡，直接将武峻打飞出去。

武峻只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揉成一团，灵府处仿佛破了个大洞般，他身体里的灵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散溢。

其他几个看守的弟子也没好到哪去，那狂风裹挟着玄青积攒的全力一击，直接把他们打得昏死过去。

吕桓道君虽已及时结印以自身修为抵挡，但还是硬生生受了一半的巨蛟之力。本来身体就还未复原的他受此重击，终忍不住呕出一口血。

谁也没想到已经被抽筋扒鳞，又受多重法阵和屠妖令围困的玄青还有本事反抗。

吕桓正打算拼着一死也要先杀了玄青，却被一道剑影挡住。

“真君……”吕桓面色铁青地开口。

地牢如此动荡，几乎震动半个无忧门。

四宫但凡得空的道君长老都第一时间朝这赶来，但最先到这的是宋至简。

宋至简手中长剑浮空，剑风荡起，他手中掐诀，仅用一己之力便重新将地牢封住。

玄青则重新隐入那阴暗角落中。

“多谢真君。”吕桓擦去嘴边血迹说道。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是四宫的人到了。

宋至简将剑收回灵府，对众人道：“即日起西璇宫弟子撤出地牢，由其他三宫合派人手看守。”

吕桓急忙说：“真君，今日之事都是意外，我看还是由我们西璇宫看守吧。你知道，玄青是由我们抓捕的，我们看守最合适。”

回答他的却只是一眼。

轻描淡写的一眼。

偌大的地牢中，诡异的寂静。

他们觉得吕桓疯了。

门主在隐匿逍游前，曾指明等宋至简出关由他暂任代门主。

更何况宋至简现在是修真界最年轻的大罗境，名副其实的剑圣。

吕桓竟然敢当众驳斥他的话。

最后还是西璇宫大长老出面应承：“西璇宫谨遵真君令。”转而他又对吕桓说：“吕桓道君还是像容明道君一样，好生歇息一段时间吧。此间的事情就莫要再管了。”

大长老的话并未得到回应。

并不是吕桓故意发愣。只是宋至简看他的那一瞬间，吕桓感觉有一股寒气从头顶往下直冲脚底。宋至简什么都知道。他知道自己贪功冒进，也知道自己杀心已起，更知道自己想取东玦而代之。

一行人随后飞快撤出地牢。

为了防止再出现今日的状况，三宫派来看守的弟子都会值守在地牢之外。

地牢中只留下了宋至简。

“听说你们妖域大乱，是因为妖王身死。”宋至简缓缓开口。

地牢里空空幽幽的，并没有人理会他。

宋至简也并不在意有没有人说话：“她是怎么死的？”

“流言太多了。”

太多了，所以他分不清哪件才是真的。

“会不会她是诈死，只是想以此为由，借机重燃战火。”宋至简继续说。

他这一晚上在地牢里说的话，几乎已经比平日一个月说的还要多。

提到妖王的死，玄青却只是冷笑：“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知道尊上的事情。”

在玄青看来，宋至简此番来套话，绝对没存什么好心思。

约是想利用尊上的死做文章。

他本以为他骂了宋至简，少不得再多受些伤。可他昂着蛟首等了许久，余光中却见宋至简背对着他，挺直背脊走出了地牢。

……

那些被玄青重伤的弟子，经由两位修医的道君长老亲手诊治，并没有生命危险，只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

但唯独武峻本命法器被毁，灵府被搅碎。

虽说及时保住性命，但骨龄已经一百岁的他瞬间从金丹前期跌落到了开脉境前期。

两位道君实在束手无策了，只能多给他留一些丹药助他温养。

谁也没说出口，但谁都知道，吕桓门下的这位弟子多半是废了。

吕桓不知道自己如何走出地牢的。等他回过神时已经在由他掌管的西璇宫第二峰。面前是还在昏迷的弟子武峻。

他看都没看武峻一眼，转头便往自己的府邸走去。

……

地牢里动乱震荡时，络川正坐在第七峰一处无人的山崖上。

这处山崖上灵气稀薄，只零星长着几棵野草，连只灵鸟都不乐意来这。

红幽化身成一只红白相间的妖狐，在崎岖的山石上跳来跳去。看完远处的动静后，她焦急地落到络川身边，口吐人言：“尊上，既然知道小黑在那，不如我们今晚就杀进去。到时候我们三个一块回妖域去，到时候十大妖族看到您回去，一定个个傻眼，又傻乎乎跪在望天台上说，妖王陛下恕罪。”

说到这，想到那些画面，红幽忍不住乐了起来。

“这几天不行。”络川摇摇头。

救肯定是要救的，但不能是现在。

就算她动用妖力，可只有半成的妖力，即便把玄青救出来，她也没有办法把他和红幽安全送走。另外她也并不打算和他们走，只是这件事她还是晚点说比较好。红幽哭起来真的会没完没了。

“我听尊上的。”红幽趴倒在络川的裙摆上，摇了摇大尾巴。

络川思虑深重，她想着想着，抓住红幽蓬松的尾巴毛摸了一把。

她看向狐身上的伤口：“看来那些丹药对你还是有用的。”

这些伤口已经在愈合了。只是丹药品级不够，还有一些伤得慢慢恢复。

“有用有用，这可是尊上给我的丹药。”红幽侧躺着又蹭了蹭络川的手。

“是我不好，没有立即认出尊上。”红幽的目光看向络川手上的疤痕，自责不已。那是被火烧伤造成的疤，一时半会难以去掉。

“行了，这几天你老实待在这里，宋至简出关宴前一天晚上你再去找我。”络川起身，她得赶回去了。

红幽一点都不想跟络川分开，愣是又送出一段路后才自己折返。

月朗星稀，小狐狸趴坐在寂冷的山崖上，满眼都是遥远山峰处那亮起的一处屋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