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唐摩挲了一下手指,下定决心般转过头,却在下一刻撞进商洛深邃漆黑的眼眸里。
——商洛一直在看他。
意识到这个的庄唐不知道为什么呼吸都乱了一瞬。
此时微风习习,阳光透过树叶照到地上,照到他们身上,庄唐忽然被阳光闪了一下眼睛。今天商洛穿了一件深蓝色的卫衣,黑色的工装裤,有点像他们初遇时候他的穿搭,以至于庄唐整个人都恍惚了很久。
两两相望下,庄唐觉得眼睛有点酸,眨眨眼正要低头,哪知面前的人忽然之间凑近,近得庄唐都能看到他脸上细小的绒毛,在阳光下好像铺了一层柔和的光。
商洛用他那冷淡的眼睛深情地看了他许久,直到终于忍不住,伸手揽住了他的腰,一手摘掉了他的眼镜,顺便扣着他的后脑,带着浓浓的商洛的味道的吻就这样落了下来。
庄唐一时惊诧,下意识往后退,却被拥得更紧。
“唔——”
商洛没闭眼,微微低垂的眸子里满是不可言说的汹涌爱意,他就这样直直望进庄唐因为惊讶而睁大的眼睛里。
庄唐被他的眼神看得难受,紧紧皱着眉,双手攥紧了他衣服下摆。
于是商洛吻得就更深了,趁他不注意,舌尖撬开了他的牙关。
庄唐晕乎乎的,时间的概念好像混乱了,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他在容忍商洛做这种事,他竟然在容忍商洛吻自己。
他渐渐看清了自己的心。
原来是他自欺欺人。之前说得那么信誓旦旦,可到头来一个吻就遭不住了,他还是——无药可救地,爱着商洛。
这个人有什么魔力么?庄唐不知道,可是为什么就放不下呢?
商洛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停了下来。
庄唐看着他,从心口涌上来的情绪瞬间将他击垮,在刹那间他眼眶就湿润了,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
他看着商洛,哽咽着说:“商洛,我好难受……”
商洛没抬头,闻言轻吻着他的唇,边吻边说:“对不起。”
商洛快心疼死了。
至少,至少他没见过这样的庄唐,从没见过这样无助又委屈的他,像丢了仅有一颗糖果的孩子。
无论自己怎样跟着他,怎样求得他原谅,送花告白,庄唐总是那副骄傲不肯低头的样子,刺骨的狠话一句一句往外蹦,自己心甘情愿的受着,至少,庄唐一直都没哭过。
“对不起,是我错了。对不起唐唐……”
他吻掉他的泪,好苦,真的好苦。
商洛抱紧了他。
“商洛……”
商洛只得把他抱得更紧,“对不起,唐唐,我爱你。”
庄唐忽然浑身一颤,哭得更厉害了。
这句话商洛说过很多次,可没有那次让他情绪那么崩溃。
“商洛,我真的好讨厌你,你这个……”
“……”
庄唐断断续续的控诉了他很多也很久,商洛默默听着,只觉得心疼。
原来自己那么气人,难怪他怎么都不原谅。
庄唐骂累了,也哭累了,靠在商洛怀里平静了好一会儿,在开口时声音已经变得淡然:“商洛,你愿意听听我的想法么?”
商洛突然怕了,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问:“什么?”
“我……还是喜欢你……”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好像都安静了。
商洛怕自己听错了,反复确认了好几遍,得到确切的答案,他激动得手都在颤抖,话都说不利索了,只知道一个劲的吻他,只不过泛红的眼眶看起来特别可怜。
庄唐至今为止就给商洛写过一封情书,虽然没有送出去就是了,从此他默默不语,喜欢了他很久。
——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
……
……
……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
——不营字造句,不和梦交易,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
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我给你关于你生命的诠释,关于你自己的理论,你的真实而惊人的存在。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
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1】
庄唐以前读到这首诗的时候被震撼到了。
于是他写在纸上,装进精美的信封里。
……我用什么都无法留住你,我愿意奉献给你我的一切,我以如此卑微的姿态倾慕于你。
我对你的爱,是如此深沉。
——
——
魏迟隽最近要拍一部电影,古代题材的双男主电影,在外地。
这部电影在今年四月初正式开机。
魏迟隽饰演的男主角棠溪扶光是一个将军,一个断了双腿再不能上战场的将军,却有一个爱慕那个害他满腔热血不能舒展的当今圣上的青梅竹马。
棠溪扶光是心悦他的青梅竹马的,可比起这个,他更在意在战场上奋勇杀敌。
一边是爱的人,一边是抱负,两相拉锯下将军变得不再是将军,他眼里的光终究是被磨灭殆尽了。
两条断腿更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是谁革了父亲的职,下令全家流放,是谁折了他的傲骨,掐着他的七寸,让他受尽苦楚,让他日夜难眠。
可他仍旧是拥有希望的,但并不明显。
他在众人眼中俨然已经废了,可在暗处,满腔恨意扎根蔓延,他一次次让青梅竹马离皇帝远点,可是青梅竹马并不听,能怎么办呢?只好夺权篡位了。
他将皇帝关起来,押着小青梅让他看皇帝多昏庸无能,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
他在皇帝面前亲吻小青梅,彻底击溃了皇帝,皇帝在那之后就疯了。
而小青梅日日以泪洗面,始终惦念着那个关押在牢里的阶下囚。
他无疑还是爱着小青梅的,可这爱早已变了质。
从前小心翼翼呵护着,生怕人有什么闪失,现在让他受尽了折辱,却换上从前温柔的模样,在他耳边轻声细语,说我爱你。
另一意义下,将军其实早就疯了,从他知道小青梅心悦皇帝时就疯了。
他那张意气风发善解人意的人皮面具褪下来,露出了他原本的面目全非。
魏迟隽在读剧本时有种照镜子的感觉,不敢想,如果奚望不爱他,或许他真的会像棠溪扶光一样搞强/制爱。可能比起棠溪扶光,他魏迟隽还要过分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魏迟隽去发微信骚扰奚望:【宝宝,有没有想过强/制?】
【宝宝:你是谁?】
【迟:宝宝,不要装作没看见。】
【宝宝:哦,你是谁?】
【迟:……宝宝!】
【宝宝:门都没有,你去做梦吧。】
【迟:强/制不说,前几天看见个东西,我们试试?】
【宝宝:不试。】
【迟:我还没说是什么呢宝宝?】
【宝宝:滚。】
【迟:女装。】
【宝宝:………………………………你有事么?】
魏迟隽觉得他想说的其实是“你有病么?”
【迟:冰块。】
奚望又发了一大串省略号过来。
【迟:阳台。】
【迟:美丽迷人的你。】
奚望彻底不理他了。
【迟:或者清冷、禁欲、镣/铐,被情/欲支配的你。】
【迟:你选一个?】
奚望这一天都没理他,连一个标点符号也没有。
******
正当电影拍到一半,奚望来了。
一个工作人员看见他,差点惊叫出声,奚望制止了他。
“魏迟隽呢?”
“在……在棚里。”
“好,谢谢。”
“不不不用,不客气!”
奚望礼貌性地笑笑,“能带我去么?”
“嗯……”
“不能吗?”
“能的,您跟我来。”
“谢谢。”
工作人员带着奚望去到地方,魏迟隽正在和男二号谢拾疏对戏。
奚望看了看坐在木质轮椅上的魏迟隽,并没有再上前。
两人对完戏,谢拾疏凑过去:“魏哥,等会儿一起去吃饭么?”
“不了。”魏迟隽摇了摇头,心里却在想着他家宝宝已经半个多月没有回他微信了,难道真的把人逗狠了?
“魏哥,你为什么老是拒绝我呢?你是不是讨厌我啊?”
“没有,你不要多想。”
“魏哥,那今晚我能去找你对台词吗?明天的戏有点难度……”
“你去找导演。”
“魏哥……”
奚望听到这里,呵呵一笑。
带他过来的工作人员想着吃瓜也就没走,现在快被奚望吓死了。
“你叫谁哥呢?”奚望走过去,眼神沉冷。
他这一声出来,现场出奇地静了。
谢拾疏惊讶地抬头,被奚望吓得倒退几步。
魏迟隽一见他来了,急忙去到他面前,“宝……”
“他为什么叫你哥?”
“……”
“好听么?”
“宝宝你听我说,那是他自己叫的,我想着我也算比他大,就……”
“我不听。”奚望看向谢拾疏,“你来说。”
“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那么茶,你是不是叫茶茶?”
谢拾疏:“……”
“别乱认哥,懂么茶茶?”
谢拾疏眼睛红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知道我是谁么?”
“不……不知道。”
笑话,在场人里谁不认识奚望,谢拾疏拙劣的谎话他们看破不说破。
奚望挑眉:“你认真想想呢?501包厢,李况。”
“我……我,真的不认识你,你为什么一来就对我敌意满满?”谢拾疏听到他说出金主的名字,瞬间意识到他可能认识金主。
“别惦记不该惦记的人,我碾死你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懂了?”
“我……”
奚望拉着魏迟隽就走。
谢拾疏咬了咬下唇,不甘心地跟了上去。
魏迟隽专属的休息室里,奚望一脸冷淡靠在桌子上,看着魏迟隽。
“宝宝,别这样看我。”魏迟隽靠近他,一只手撑在他大腿旁边,一只手摸摸他的脸。
“别老是招蜂引蝶的。”
魏迟隽挤进他腿间站定,闻言笑了笑,低头:“宝宝,接个吻么?我好想你。”
奚望依旧在看他,浅色的眼睛里全是他的倒影,魏迟隽已经吻了下去,扶着他的腰。
一边咬着他的唇,一边用低沉的声音说:“别这样看着我,我会忍不住的。”
奚望长睫颤了颤,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微张着唇。
魏迟隽加深了这个吻。
唇舌交缠,吻又深又重。
魏迟隽的手也没空着,在奚望身上放肆地游走。
奚望闭着眼睛,伸手抓住了魏迟隽落在他腰带扣上的手。
“宝宝……”
奚望退开一些,“不行,你干嘛呢?。”
“没干嘛啊。”
奚望:“你滚蛋。”
魏迟隽假装委屈:“我错了还不行吗……你真的好凶啊。”
奚望:“……”尼玛的,他竟然撒娇!
魏迟隽见他不说话,再次低头下去,“宝宝,亲一亲……”
【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说,最大的危险并不在于我们的目标太高,我们错过了它,而是它太低了,我们达到了。】
奚望脑袋里一片混沌,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他看过的米开朗基罗的这句话。
奚望闭了闭眼,疯了……
奚望头皮发麻,却不敢直视魏迟隽的眼睛,脑子里一直在想米开朗基罗,想忽略掉那种新奇又刺激的感觉。
【艺术作品永远无法被完成,只会被放置。】
【其实这型体本来就存在于大理石中,我只是把不需要的部分去掉而已。】
【真正的艺术品是神圣完美的影子。】
魏迟隽一直看着他,又吻了吻他:“魏夫人真是……我很喜欢……”
奚望眼神迷茫,微微喘.息:“……”挥散了米开朗基罗。
至此,他终于确认,魏迟隽真的就是个衣冠禽兽!
门外听了全程了谢拾疏慌不择路地逃开了。
他以为只要他努力,魏迟隽总能看到他的,他费尽心思从金主手上拿到这部电影,就是为了魏迟隽,但是魏迟隽一直很冷淡,对他,对别人。
可是到今天他才明白,哪有什么冷漠无情,只不过爱的人不在身边罢了。
那个人只在爱人面前温柔耐心,会倾诉想念和爱意,高高在上的影帝甚至会为爱人……做那种事。
谢拾疏跑到没人的地方,心痛地流泪。
——
奚望在这里待到了电影杀青。
不知道是不是奚望的威压太可怕了,剧组众人一点不敢懈怠。
而谢拾疏也没再缠着魏迟隽,专心自己的工作。
杀青宴魏迟隽没去,带奚望去了夜市。
现在差不多九点,夜市里已经很热闹了,路人的交谈吵闹声,摊位老板吆喝声混成一片,炒锅里升腾起香气,飘向天空。
“吃烤串么宝宝?”
“嗯。”
两人走到一个摊位前,老板抬头一看见他们愣了一下:“两位……吃烧烤吗?”
“是的。”
“啊,啊,那吃些什么?在那里挑。”老板还是不敢相信,看着他们,“你们是明星吗?”
魏迟隽在挑烤串,一心二用回答老板:“不是。”
“你们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
“噢噢,你们长得好看,跟电视上的人一样。”
“谢谢夸奖。”魏迟隽挑好了,把盘子递给老板,“就这些。”
“好嘞,加辣吗?”
“不了。”
“好的,等等啊。”
奚望在旁边看着他,“为什么不要辣?”
“你胃不好。”
“少来,我已经好了,我要辣。”
魏迟隽无奈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只能答应他,转头跟老板说:“抱歉老板,还是加辣吧。”
老板应了一声,“你们是情侣吧?”
“不是,我们已经结婚五年了。”
“噢!五年了呀,恭喜恭喜。”
“谢谢老板。”
烤串好了,老板打包起来,递给魏迟隽:“您的烤串儿好了,慢走哈。”
魏迟隽付了钱:“谢谢老板。”
“客气!”
两人继续往前走,魏迟隽拿了一串牛肉放在奚望嘴边:“尝尝。”
奚望咬了一口:“好吃,你也尝尝。”
魏迟隽咬下一块牛肉,点点头:“不错。”
“你是第一次吃这种东西吧?”
“嗯。”
“那你多吃点。”
“好。”
但现实是魏迟隽不能吃辣,吃了几口就已经辣得不行。
奚望看着他被辣红的嘴唇,笑出了声。
魏迟隽幽怨地看着他。
“你笨不笨,不懂要不辣的?”
“你不是要吃辣的么?”
奚望:“……”
奚望:“那你总得给自己留点活路吧?”
“我忘了。”
“哈哈,去买奶茶,走。”
最后那些烤串全进了奚望肚子里。
两人走在夜市里,手牵着手,肩抵着肩,夜色深沉,街道上霓虹闪烁。
街巷人烟稠密,热热闹闹,万家灯火绚丽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