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海大附中与四天宝寺的全国准决赛在上午举行。这一次,许多观众都已习惯坐在教练椅上的稚嫩男生。
“四天宝寺的双打属于弱项,所以要争取两场全胜,然后一次性拿下单打三。越到后面的比赛越要干脆利落。”幸村看向毛利,“不管对面是谁,我都相信前辈会赢。毕竟前辈已经是最成熟的三年级生了。”
毛利怔然,喃喃道:“说得也是。”他已经是三年级了,真的是…被厉害的二年级压的,完全没有正常三年生的优越感,自然也不会有三年生的意识。
“放心吧,部长!”松本和松崎挥出拳,再次承诺。
双打二四天宝寺的组合是一对二年级,不止技术,配合也逊于松本两人。立海半小时取胜。
[6-2]
双打一四天宝寺的三年级组合入场,丸井和杰克也站在教练椅前。幸村本以为对面会搞个田忌赛马,没想到四天宝寺压根没这种想法,阵容出得相当常规。
导致了双打一的风险。
“对面的资料看过,你们应该有底的。”
“嗯。”丸井比手势,“没问题,我网前多发挥。”
“你一个人对他们双上网也不行啊。”幸村实事求是,“千万不要下意识挑高。实在不行打近身球,会不会?”
“会会,我练过。”丸井点头,“懂了。”
“杰克在后场机灵一点,看到有双上网的动向要吊球,但是一定要避免失误。平时不是白练的。”
“是!”黑肤色的光头少年略显紧张地应答。他和丸井已经不止一次上场了,却每次都紧张得需要伙伴安抚。这会儿也不例外。
实际上有在部内和松崎组合频繁练习赛的基础,他们不是很怕双网前,也琢磨出了一些技巧,让自己不会太落下风。
而且对于杰克,他的缺陷明显——网前很差,优点也很大——底线很能跑。
来自巴西的少年耿直又刻苦,有些致胜球他是能救起来的。
“啊呀,可惜——”寸头的直岛甩甩球拍。本想打一个超漂亮的侧旋弧线球,没把握住。
事实上这样的失误充斥整场双打,且不是什么策略,单纯只是因为他们想这么打。充满了灵性的击球让他们破发,又因为连续的失误迅速失掉发球局。
这随意的打球,似乎是许多人刚接触网球时的状态,让人为之触动。
“可能就算这是全国准决赛,他们在场上依旧快乐吧?”真是难得的心态。
“是啊,明明失误那么多,竟然还笑得出来。”
除了悄声议论的观众,连立海的部员都有点羡慕。
“说起来,听说四天宝寺的宗旨就是快乐网球吧?”
“是啊,很随性,不用管输赢什么的。真好。”
“你们在说什么!”头顶上传来严厉的呵斥。一年生们转头,佐佐木站在更高的台阶上瞪着他们,“在意输赢还需要理由吗?不在意输赢的人,真的热爱网球吗?”
他含着怒意的眼神一扫,低年级们纷纷噤声,也不再多想了。
没有多久,双打一的比赛也结束了。立海以[7-5]获胜。
“吓我一跳!”丸井心有余悸,“还以为赢不了呢。”
“但是我们赢了!”杰克很高兴。两人相互搭着肩下场,不远处是神情淡淡的四天宝寺选手,想来内心并非毫无波澜,以至于失去了笑容。
“打得漂亮。”幸村含笑夸奖,拍拍丸井,又拍拍杰克,“不错。好好休息。”
“部长。”毛利走来,把网球包放在长椅上。
“我们走了。”丸井带着杰克迅速撤退。
“感觉良好吧?”幸村问。
毛利拿出球拍掂量,“挺好的。”
另一边,四天宝寺部长原哲也收回投向立海的视线。
“部长,真的让我上单打三吗?”二年级的忍足谦也挺没底的。
“没事,发挥出你的优点。”副部长白石给他鼓劲儿,“加油啊,谦也!”
“嘟——选手入场!”
毛利在网前站定,以一米八几的身高俯视忍足,一笑,“你好呀。”
别笑,更可怕了…忍足好不容易才忍住心里的吐槽。
“我不知道为什么原不在单打三,不过,反正对我来说也无所谓。”毛利耸耸肩,转身。
忍足愣了,心里直犯嘀咕:这是什么意思?
“毛利那家伙,发球一直很好。”原话音刚落,毛利就打出一发ACE,时速超过150。
这场比赛,眼看将要成为半边的碾压时刻。
“前辈对立海的毛利桑好像很了解。”白石疑惑。
“当然了解了。”双打的直岛说,“毛利一年级起初是我们部的部员。”
“诶!”后辈们齐齐震惊,场上抛起球的毛利放弃发球。
裁判也反应过来,道:“请保持安静!”接着,判定毛利重发。
监督渡边转头对部员们打手势,心里吐槽:悄悄说话呀小朋友们,太尴尬啦。
“那那,他为什么在立海大了呀?”
“突然转学了。”原环臂,“就这样。”
“那毛利桑以前厉害吗?”
……
三年生们忽然不说话了,只看着原。
“干嘛呀。”原噗嗤一笑,大方地说,“我和他比赛过,是他赢了。”
“啊?”这次大家都刻意压低了声音,但眼里满是难以置信。明明原前辈是部里最强的人啊。
“都是两年前的事情,说明不了现在什么。”直岛摆摆手,“哎呀不说这些了。”
部员们散开专注观赛,白石坐到原身边,“前辈为什么不上单打三呢?”不想和以前的队友,打败自己的人再决胜负吗?
原看着场上。毛利轻松保发,现在正压着忍足攻击底线。他的反应、脚步,和两年前印象中的画面相差很多了,成熟、矫健得像只豹子。
长手长脚就是好啊。原抬眼望天。
原和毛利报到的时候就在前后排,挺有缘。但正式入部后就不一样了。他本身是个乐呵呵的人,很快就加入了充满搞笑与冷笑话的社团。毛利截然相反,他显得很不搭调,虽然可能他在努力地融入大家。
毛利训练得积极又刻苦,大家在场边休息逗趣的时候,他还会自己默默去对墙练习。
“嘿。”趁毛利转身,原把水瓶扔给他。毛利愣了愣,打开喝水。
“怎么不休息啊?”原问。
毛利脸上的婴儿肥还没完全退掉,神情上却像个小大人,“练得太少了,没那种感觉。”
“哪种感觉?”
“就是…到极限的感觉。”
“为什么要逼自己啊,这样会开心吗?”原不理解,轻松欢快的社团生活不好吗?
水瓶被捏得微微凹陷,毛利沉默了会儿,把它还给原,“谢谢。”
努力与懈怠,毛利那时候能赢他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原始终不理解,也一直想弄明白的是,他那时候问毛利的问题。
四天宝寺的社团生活不好吗?四天宝寺和立海大附中,他更喜欢哪个网球部,为什么呢?
如果说忍足用爆发力增加自己的跑动速度,那么毛利就是充分利用了自己的大长腿,同样是半米,他一跨就能达到击球点,而忍足却要再跑两三步。当然,在毛利眼里,忍足的步伐还挺可圈可点。
但是,网球单凭这个怎么可能赢?他在发球上的大优势足以让忍足全程陷入被动。他的失败是无法被意志撼动的。
这个时候,你还开心得起来吗?
毛利将球高高抛起,撇去无意识间的念头。
到底什么叫打网球的快乐?
毛利从小生活在一个美满的家庭,爸爸不抽烟偶尔应酬喝酒,妈妈是家庭主妇把他和哥哥姐姐照顾得很好,所以他小学的时候就比其他同龄人高半个头。
只是小学毕业后的假期,一切都变了。
妈妈被一辆车撞飞,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爸爸自那之后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留着胡茬也不打理就去上班,脾气也越发暴躁。哥哥在读大学住宿,姐姐每天放学回来,担负起妈妈的责任。
这个家没有不难过的人。一开始一睁眼就难过,躺下睡觉也在一片沉寂中默默流泪。
四天宝寺是一所欢乐的学校,可是,旁人的快乐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陷入网球的训练中能让他暂时忘掉伤心的情绪,身体机能在呼哧发热,屏蔽一切对它来说无关紧要的意识情感。
刻苦、寂寞地练网球是能让他感到快乐的。这样的“快乐”,初入的四天宝寺网球部里却没有别人能感受得到。
沉浸了几个月后,爸爸终于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他打算重新开始,于是带着毛利两人去哥哥上大学的神奈川县定居,离开那个伤心的地方。
“去吧。”爸爸点起烟,吸了一口,“她以前觉得你很棒,还去看过你的比赛。你想,就继续走这条路。”
“我也管不好。”他自嘲,似乎是明白了过去的那段时间里对孩子彻底的忽视。
好像是的。
毛利回忆起以前,妈妈在家门口和其他主妇谈笑,明里暗里夸耀自己的小儿子是个运动健将,身体长得棒棒的。
他想成为一个值得骄傲的孩子。更多的成绩,更亮眼的发挥,朝着它奔跑,才有意义。有意义,才能快乐。
因此某种程度上,毛利自己的想法和幸村十分契合,他不在部里训练,只是因为于他而言,网球部的整体水平太低了。他想去俱乐部,接受很多比他更强的人的磨练。
他很开心这位小部长能体谅他,并且因此认为幸村和他是“一路人”。追求更高层次有什么错?
追求胜利还能是错误的吗?
毛利看忍足上网,倾斜拍面卸下大部分速度,吊出月牙球,如同平时几次练习中的手感。
忍足失去了最后一分,比赛结束。[6-0]
毛利走向网前,低头看似乎被他击碎信心的忍足,说:“我赢了。”
单凭这三个字,就能让毛利心潮澎湃。
“无论是谁,我都能赢。”毛利又说,抬眼望向四天宝寺的观赛席,一眼击中最前方的原哲也。
仿佛是误入不属于自己的地方,最后还是找到了归宿。
立海大附中在欢呼自己的胜利,下场的忍足被一群人各种安慰。
“如果我像白石那样打球,扎扎实实地回击,说不定就…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的忍足,坚持你自己。”
“无论遇到什么,都要微笑面对它!”
渡边压着帽子从忍足身边走过,像在嘀咕,又像是感叹,“不属于自己的路,不能勉强。”
白石看向原,“前辈……”
“毛利他啊,能让忍足懂得一些东西。”原说,“就像当年的我一样。能学点东西,不是很好吗?为了明年。”
“而且——”原伸懒腰,“哎呦~那时候输了就输了,我可没什么一定要雪耻的古老想法哦。”徒添烦恼罢了。
“是吗…”白石豁然,眼前似乎也明朗了许多。
似乎一切不好的遭遇,都可以通过乐观的心态转变得不那么令人难过。
“走吧!回家喽!”
“喔!总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