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戈德里克山谷回来后,斯内普将柜顶的空烧瓶洗得锃光瓦亮,可是过了好几天,也没有新的花束插进去。
时间拖拖拉拉来到1月7日,圣诞假期结束。
斯内普在阁楼磨蹭到凌晨一点,才收拾好随身行李,启程前往霍格沃兹。一路上,他的情绪非常稳定,只是胸口憋着一口气,不多不少,占肺比10%的样子。
到达霍格沃兹,连夜核对斯莱特林返校人数,短暂睡眠后,在闹哄哄的礼堂用过早餐,一口干掉比炉渣还难喝的浓缩咖啡,参加教职工晨会,在会上被邓布利多友好询问狼毒药剂制作进程,胸腔几度起伏,憋着的那股气萌生出恶意。
会议结束回到办公室批改学生假期作业,恶气极速膨胀至50%,一举进化成为怒气。
给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上魔药课,爆破奇才隆巴顿先生连着炸了两个坩埚,怒气值80%。
找到理由给格兰芬多扣10分,怒气值78%。
加班熬制狼毒药剂,怒气值98%。
回蜘蛛尾巷的时候,斯内普觉得自己现在素质高得可怕,居然没有直接炸掉霍格沃兹,而是第一时间主动远离潜在案发现场。
他掏出钥匙,插进锁眼,钥匙在转动的时候卡了一下。
怒气值99%……
素质强者斯内普气定神闲地顶着濒临爆表的怒气值,将钥匙往反方向转动半圈缓冲,停了一会儿,抱着与这个世界同归于尽的气势狠狠拧回去。
“咔哒”一声。
好消息:门开了。
坏消息:钥匙断了。
斯内普:同归于尽吧。
怒气值100%!
单薄的木门因为惯性而弹开,露出门后盘腿坐在地板上的单薄身影。斯内普侧身,走廊的光倾泻入内。失联的人儿仰起头,笑成星星眼:
“斯老师,你回来啦?”
像一根裹着糖霜的针轻轻戳了一下已经鼓吹至极限的气球,“嘭”地一声--虚张声势的塑料外皮顷刻间缩成小小的一片,被甜蜜的气浪推出银河系。
失重般的惶恐与惴惴不安袭上斯内普心头,爱丽丝什么都没做,仅仅只是出现。
他努力板起脸,搜肠刮肚想要攒出一点脾气:“爱丽丝小姐终于有空光临寒舍了吗?”
“对不起嘛。”爱丽丝居然非常爽快地道了声歉,她一骨碌爬起来,身形晃了晃才稳住,“为表歉意,我请你看电影,怎么样?”
斯内普愣住:“看电影?”
爱丽丝以为斯内普没听过:“麻瓜的娱乐项目。电影就像超级长超级大的照片,有一两个小时那么长,大家聚在一起观看,厉害吧?”
解释到这个地步,再愣下去会显得很傻。
斯内普:“走吧。”
他当然知道电影是什么,只是不知道爱丽丝今天想要演哪出,但“走吧”总不会错。
出门的时候,爱丽丝看到被斯内普暴力拧断的钥匙残骸,瞪大眼睛。
斯内普不动声色地带上门:“锁眼锈住了,很正常。”
“就这么虚掩着不会有问题吗?万一有人深夜潜入……”
“我想除了爱丽丝小姐,应该不会有第二个人有这个胆子。”
午夜场,影院几乎没什么人,爱丽丝选了最后一排中间的位置。
当暗淡的灯光彻底熄灭,巨幕伴随恢宏的背景音一点点亮起时,爱丽丝凑到斯内普耳边,悄声咬耳朵:“生日快乐。”
她还记得。
斯内普心如鸣鼓,飞快地回了句:“你也是。”
嘴角在黑暗中不自觉上扬--他们是互道“生日快乐”的关系。
电影讲述的是一位爱尔兰问题少年因为身份被冤枉,连累父亲一同入狱,自暴自弃之后重新找回自我,誓要洗清冤屈的故事。
通篇关于意识形态,宗教信仰,司法和公权力的老生常谈。斯内普看得兴致乏乏,忍不住打起哈欠,余光看到爱丽丝咬着袖子抽抽搭搭,哭得快要喘不上气。大荧幕形形色色的光映衬在她脸上,朦胧又璀璨。
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连鼻涕泡都是彩色的。
斯内普不自在地安慰:“都是假的。”
爱丽丝换了另一只袖子继续抹眼泪:“海报上写了,根据真实故事改编。”
斯内普叹了口气,变出一块手帕递过去:“改编意味着艺术加工。”
“嘘,”爱丽丝接过斯内普的手帕,把半张脸都埋进去,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紧盯大荧幕,“请不要破坏我的观影体验。”
斯内普很想撤回一块手帕,可看到手帕上方哭到泛红的眼睛,只能叹着气再变出一块来。
不出意外,电影结束的时候,水汪汪的大眼睛肿成了圆鼓鼓的小核桃。
从电影院出来,爱丽丝眯着一双核桃小眼摇摇晃晃地感叹:“十五年啊,好在最后总算恢复自由。可惜,他的父亲没有等到。”
斯内普扯着她的衣角把她从马路边往里拉:“好好走路。”
爱丽丝任由他拉着走了两步,突然停下,站着晃了会儿神,缓缓蹲下:“不行了,怎么办?我的头好晕。”
“是缺氧吧?”斯内普双手环绕插在胸前,“你刚刚哭得泰晤士河都泛滥了。”
爱丽丝不服气:“我有共鸣啊。”
斯内普冷笑:“我看你现在明明就很自由。”
凌晨两点,上班族和学生党早已睡在梦乡里,只有她在空无一人的街道哼哼唧唧,除了旁边马路上偶尔飞驰而过的摩托车,还有谁比这位小姐更潇洒不羁?
“是吗?”爱丽丝眨眨眼,低下头,双臂虚拢住脑袋,“可是我不自由的时候连个申诉的地方都没有。”
一月份的街头,雪刚化不久,风里还透着刺骨的寒意。
言过了。
斯内普垂眼看着地上缩成一团的人,良久,朝她伸出手:“走吧。”
爱丽丝的脑袋像鸵鸟一样埋在手臂之下,闷声吐出两个字:“不走。”
声音里带着哽咽。
斯内普内心焦躁起来,他不自觉皱起眉头,深深吸了口气,转身离开。
爱丽丝听见远去的脚步声,整个人僵住。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她一边哭一边在内心咒骂:小气鬼,明明再安慰两句她就缓过来了,怎么这点耐心也没有!
就在爱丽丝犹豫要不要诅咒斯内普明天上班批改的学生作业通通都是鬼画符,课堂上制作的药剂全部大翻车时,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去而复返。她骂骂咧咧地抬头,泪眼散射出一个高大的黑影,走近,蹲下,递过一瓶矿泉水。
斯内普看着面前哭到五官模糊的人,叹了口气:“一直哭,不渴吗?”
这句话像是带着魔力,爱丽丝反应过来的时候,水已经空瓶。眼泪还在不受控制地往外飙,她有些慌张:“怎么办?我好像泪失禁了。”
斯内普再度叹气,觉得自己在今晚叹出来的气快要赶上去年一年:“头还很晕吗?”
爱丽丝捂着脸,没说话,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斯内普提议:“幻影显形带你回阁楼?”
“那不是更晕?”爱丽丝轻轻攀住斯内普的胳膊,“斯老师,不如你背我回去吧?”
“你身上有点烫,”斯内普皱眉,伸手去摸爱丽丝的额头,“发烧了。”
爱丽丝懵懵懂懂,也跟着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有吗?”
斯内普打算就在今晚把自己这辈子的气叹光拉倒,他一手扶住爱丽丝,转过身将她背起:“爱丽丝小姐也许是有史以来哭到发烧第一人。”
爱丽丝头脑昏沉,听到“第一”二字,还以为是褒奖,腼腆地笑了:“谢谢。”
她把下巴搁到斯内普的肩窝上,哀怨地问:“斯老师,如果我被关进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再也出不来了,你会像Peirce那样去看我,为我申冤吗?”
斯内普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Peirce是刚刚那部电影里的女律师。
怎么有人发烧还不忘随地大小演?
“会吗?”演员爱丽丝捏着他的衣领期期艾艾。
斯内普托住她的腿,往上掂了掂:“会的。”
爱丽丝突然贴过来,在斯内普侧脸上蹭了蹭:“最喜欢你了!”
灼热的气息吹在他唇边,酥麻得像是通了电。斯内普僵在原地,动不了,也不敢动。
爱丽丝偏过头,越过斯内普看前面的路:“怎么停下来了?”
发梢在脸颊边划过,凉丝丝的。
斯内普一巴掌把小脑袋瓜按回背后:“别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