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卫集团
江启楠手忙脚乱地把蒋星尧的身份证摆平,双面拍照,想了想还是把水印上了。
这时会议室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波人,为首的是一名英俊高大的男人,一身高定法式西装,步伐快而稳,白皙修长的手指搭在另一边腕上,如一条灵蛇般抚过纯白衬衫上那颗鲸尾式袖扣。
他身旁一个矮他一个头的中年男人快步紧跟他的步伐,笑得一脸谄媚,“蒋总,嘿嘿,能不能通融一下。”
男人不疾不徐道:“林经理,会议上说得很清楚了,数目,要分清的。”
林经理一听立马冷下了脸,说话咄咄逼人起来,“星尧啊,我在纵卫这么多年了,你不也一路叫我林叔叫到这么大的,不看僧面也看佛面吧。”
蒋星尧忽然笑了起来,“林叔都看着我长大了,我这个人有没有情份,您应该很清楚。”
林经理顺着他的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身体募地一僵,气势也随之弱了下来。
“林叔最近是不是老眼昏花了,普通字体的大小看起来麻烦了?”蒋星尧笑得如沐春风,但只需仔细一看,那笑意并不达眼底,“这样吧,我让江特助专门做一份加大字体的,再把关键数字加红,这样您看起来更方便。”
他转头对着伫立在工位的江启楠说:“江特助,麻烦跟进下。”
江启楠马上应道:“好的,蒋总。”
一众人离开。
蒋星尧目不斜视地往办公室走去,抬手把领带一拽松。
动作很细微,江启楠还是看出他的心情并不美好。
可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叫住蒋星尧,“蒋总,小黄鱼有消息了。”
蒋星尧停下脚步,表情却微顿。
江启楠不太确定,他是忘记了小黄鱼是个什么东西,还是对于“有消息”这件事的震惊。
果然,蒋星尧沉声说:“再说一遍。”
“小黄鱼就是,咳,您挂职做陪护的网站名。”江启楠想,要是想不起来也正常,毕竟常年管理帐号的是他,被两百多号人骚扰的也是他,而不是本人。甚至为了真实性,他还特意找来不少数目的号给了五星好评。
挂羊头卖狗肉这事嘛,也难怪那位利小姐会质疑。
“利小姐找您了,但她似乎对您的身份很怀疑。”他又轻咳了一声,双手把手机递过去。
蒋星尧接过来,界面上正好停留在利知的质问:[连身份证也盗?]
下面是江启楠回了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本人呢]
蒋星尧对江启楠的回复很是嫌弃,“回的什么表情,还‘有没有一种可能’呢,显得我很窝囊。”
“……蒋总,做陪护还是憋屈点像一些。”
“……”
这时又跳出新消息。
是知知呀:[你,真是的蒋星尧?]
蒋星尧一笑,可真问对人了,于是回了个“嗯。”
又想到她的质疑,于是按下语音,“如假包换。包换真的来。”
蒋星尧索性倚在江启楠的工位上,低头发着消息,终于等来一串电话号码,他取出自己的手机,快速加微信。
通过之后,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悠长的笑。
江启楠一时看震惊了,很多人都说蒋星尧是个笑面虎,而作为特助的他,更是见过蒋星尧各种笑,可刚才的笑,他不会形容,反正很陌生就是了。
“启楠啊,”蒋星尧站直,重新束好领带并抚平,说话的语速也变得轻快,“你说我是不是穿正式点,留个好印象?”
江启楠默了默,决定还是直说了,“蒋总,您是去做饭搞卫生的,穿西装不太合适。”
蒋星尧的神情变得微妙起来,沉吟片刻才沉声说:“也对,等下要回一趟家里,备一些日常衣服才行。”
其实江启楠挺为难的,“蒋总,您去了,那公司这边……”
“对账那块你跟进审计部和财务部,新产品那块让练凝多跟进,其他交给张副总。”
哇靠!蒋总的意思,是在这个新旧交替的关卡,放假!
江启楠一脸为难道:“蒋总,这……”
“启楠啊,”蒋星尧对他露出招牌式微笑,“你说说,我多久没放过假了?”
“两,两年了。”
蒋星尧点头,“我放个假不过分吧?”
“……好像不过分。”
“怎么就好像呢?”蒋星尧蹙眉一想,“这样吧,等下发个通知,说我有重要的事,接下来一周改为线上办公,重要的事由你通知我。”
“好的。”江启楠心里也知道,蒋星尧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毕竟大海布网这种事,可谓是万分之一的机率啊!而且这种蓄意接近的机会,有且只有一次。
但很快他又想到另一个问题了,近年来蒋星尧几乎一天到晚都泡在办公室里,突然跑去泡厨房,能搞得定吗?
他提议道:“蒋总,要不给您安排一位生活助理?”
蒋星尧一听笑了,这个笑容他懂,是笑他愚钝。
然后听到蒋星尧说:“你见过一天拿200工资的陪护,还有助理的?”
“……没。”
*
利知加了蒋星尧的微信,把定位发了过去,再抬头看外面,雨已经停了,天也放晴了。
她放下手机,又拿起来,如此重复两遍过后,竟然不知道自己要拿手机来干嘛。于是在屋里来回踱步,如一只热锅的蚂蚁,直到转到镜子前,看到镜中的自己,她才找到那股不对付感。
高晓莱总说,利知的五官并不出众,单独特写一个部位,并不算惊艳,但整张脸去看,给人一种舒适柔和的感觉。
可此时脸色苍白了很多,月牙般的眼失了些光彩,唇色也变得淡白。这么一看,整张脸多了几分赢弱无力。
因为今天都没出门,她还穿着睡裙。宽松的直筒睡裙,上面布满不规则的皱痕,如一群随洋流舞动的海草。头发披散,自起床后随便用手梳理一下就算了。
真是,够了!
她连忙跑回房间捣鼓起来,最后穿上一条米色的及膝裙;头发有些蓬松,在两侧各辫了一条鱼骨辫;勉强化个淡妆,唇上涂上浅浅的咬唇粉。
捣腾完回到镜子前再看,整个人的状态还不错,起码不是第一眼就看出是个病患了。
她满意地整理颊边的碎发,忽地想到一个问题。
蒋星尧会认出她吗?
单凭高中做了三年熟悉的陌生人,蒋星尧也许不知道利知是何许人物,加之现在的她和高中时是两个样,那时没现在高,身形也微胖,认不出也正常。
可两年前的校庆上,他们作为杰出校友出席。
当时利知刚卖了一本小说的影视版权,这事不知怎的被高中时的语文老师徐清岚知道了。
利知到现在都想不明白,那一向严肃老派的徐老师,看了她的无脑甜,还带点小涩涩的小说,还能热情高涨地说利知给她的教学生涯涂上了浓重的一笔。
利知听了大气都不敢出,生怕那浓重的一笔全是黄色的。
之后徐清岚把利知的名字塞进了杰出校友的名单里。校庆上利知全程被徐清岚带着,逢人就介绍利知,连晚餐也带着身边。
当时蒋星尧就坐在徐清岚的另一边。
蒋星尧全程都没怎么说话,不主动找人,有人过来找就浅笑着回应。
不知道是不是长大了,人会不同程度地变成熟。利知觉得,那个时候的蒋星尧,眉宇间多了几分疏淡,还夹杂着几分颓唐。
*
门铃适时响起,利知小跑出去,握住门把手,深呼吸一口,嚯地拉开门。
逆光下站着一道颀长的身影,身两侧分别立着两个大行李箱。
他一身简便装,整个人挺拔从容。刘海微分碎盖,恰恰露出浓色的眉头。那嘴角微微上扬,眼里有勾人的碎光,又因为五官生得立体俊朗,敛去那过分夺目的妖冶,中和之后,更显得不羁和雅痞。
“嗨,知知,我是蒋星尧。”低沉的嗓音盈着笑意,如潺潺流水般,萦绕耳边,延绵,不息。
利知的身体恍了恍,把全身的力气都卸在门上,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人,“你你你叫我什么?”
“知知啊,”蒋星尧挑了下眉,“你的昵称不是叫‘是知知呀’吗?”
“是哦……”利知讪笑着,“我病糊涂了哈哈,知知是我的小名,一时没反应过来。”
叫她小名的大都身边比较亲近的人,彼时从蒋星尧嘴里吐出,她有点飘忽忽的,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原来是小名啊。”蒋星尧笑看着她,“那我以后可以叫你知知吗?”
“可以可以的!”利知应着边挪过步子,侧身贴着门边,请他进来。
“等等。”蒋星尧忽然说。
利知抬头看。
“知知啊,”蒋星尧低头紧盯着她,低笑着问,“实物和图片,相符吗?”
带着笑意的语调戏谑又懒散,让问出的话语少了一本正经,多了些轻佻。
利知的脸微热起来,原来是回应她网上的质疑,顿时不好意思起来了,“符,相符的!”
何止相符,简直比图片还要好看!
利知解释道:“就突然看到你的照片在小黄鱼上,还以为你的照片被盗了,所以才……”
“你这么做是对的,女孩子找陪护是要谨慎一点。”蒋星尧把两个行李箱推到一边,斜斜地倚着门框。
“既然没异议,那——”他歪着头看向利知,嘴角含着蛊人的笑意,“收不收货啊?”
收!必须立刻马上收!
利知对着手机一顿行云流水般的操作,然后把手机界面展示给蒋星尧,“我收货了。”
头顶响起愉悦的笑声。
利知的脸更加热了。就,显得她很猴急。
蒋星尧进了门,环视了一圈便问:“你一个人住吗?”
“是的呢。”利知低着头,“我带你去房间吧。”
一个没注意碰到了他带来的行李箱,箱子紧挨着,像多米诺骨牌般,另一个也被推了出去。
利知弯腰按住一个,又手忙脚乱去抓另一个,但隔太远了,抓不着。
一条长腿一伸,轻松把行李箱挨到一起。
“抱歉啊,”手忙脚乱的是利知,他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行李有点多。”
利知讪笑着直起身,“没事啦。”
蒋星尧在其中一个行李箱上取下一个小黑箱子,又把下面的行李箱放平,拉开。
利知凑过去一看,眼都直了,里面居然是小型扫地机器人,还有消毒用品,还有些她叫不出来名字的东西。
她还没来得及震惊完,蒋星尧又把黑色箱子放茶几上,打开。她才知道这是个药箱,里面的药品琳琅齐全。
“这里退烧药、止咳药都有。”蒋星尧说,“清洁用品和医药箱就放这里吧。”
“好呢。”利知应着,眼睛紧盯着黑色的医药箱,箱子正面有个醒目的红色十字标,右上角的logo是Armanni。
原谅她的关注点不对,可她第一次见阿玛尼的医药箱呢!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了一下外表,哇,质量顶好!
三个箱有两个是工具箱,陪护都是那么专业的吗?
利知内心正嘀咕着,眼前忽然一晃,一只大手覆在她的额头上。
她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手已经撤离。
“发烧了。”他低声说。
“啊是的是的。”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蒋星尧说这话的时候特地弯下腰,与利知平视,那双眼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
眼前的人忽而清晰可见,忽而朦胧难辨,以前生病可没试过这样的,看来,这次病不轻了。
她低声回:“有,有点头晕眼花。”
*
利知下午四点多就退烧了,就是喉咙开始痛,头还有股钝痛感,精神倒是还可以。
此时她坐在厨房边上的高脚凳上,手支在桌子上,脚悬空摇晃着,就这么看着在厨房里伫立的人。
她所在的位置,正好欣赏到蒋星尧背部宽肩窄腰之美,自然看不到他面露难色。
蒋星尧正想着,上次进厨房是什么时候呢。哦,上周,凌晨一点回的家,然后进厨房,去冰箱里取了一瓶红牛。
他垂眸看了眼躺在水池里的菜,再看向砧板上的一坨肉。
靠!怎么切来着?横、竖切?能不能一刀了结它?
这份陪护的工作虽说是临危受命,可他曾特意学过做菜的,只是因为忙,都是晚上下班去餐厅里学,基本都是大厨备好料和菜,他直接掌锅铲,大厨在旁边指点。
现在问题来了,当初光顾着跟大厨学习做菜,竟然忘了叫大厨顺便教教,怎么切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