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莫名地减弱,赢颉步伐稳健地在沙海中前进。
步履之间,沙粒似乎避而不及。
小葱虚弱地仰望这个少年,眼中的困惑和疼痛交织,她努力寻找他那双眸中的一丝情感,但什么也没有。
“你……”她试图询问,但伤痛与极度的疲惫让她话语戛然而止。
像是身体的本能感知到她已然不会再身处险境。
不待她再说出话语,她就感到了一阵强烈的眩晕,伴随着那酸软无力的感觉,再次侵袭她的意识。
她的头微微低垂着,身体因悬空而软弱无力地垂下。虽然她已经濒临昏迷,但她还是感觉到自己正被像拎着一棵无助的植物般轻轻晃动着,冷风从四面八方扑面而来。
赢颉眸色幽幽,面上依旧没有丝毫的波动,但脚下速度却明显地加快了。
他根本没有停下的打算,这样把小葱拎在手中,但这样总好过与她有更多接触。
恶心。
忍着冲动不将她甩开已是不容易,只能赶紧回到阵眼将她放下。
……
粗粝的干草刺痛了小葱的脸颊。
但与风沙肆虐的疼痛相比,这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她缓缓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黄色,而后她意识到自己回到了当初那个竹屋。
阳光从窗台处斜斜地打在小葱的身上,温暖而和煦。空气中夹杂着干草的淡淡香气。
她被那家伙送回来了。
一道没有温度的声音在身旁响起:“醒了?”
是那家伙的声音。
小葱立即环顾四周,却不见那人的踪影。
“不用找了,我人不在这。”随着话音的落下,一点流光忽闪至她的眼前。
随着对方话音的穿出,流光也随之闪烁。
原来声音是从这传出来的。
小葱试图伸手去捧,十指穿过后却触了个空。
那流光仿佛只是一道投影,无法真正触及。
小葱眼中透露出一丝困惑与好奇,无法理解为何赢颉会选择这样与她沟通。
“这是什么?”她语气中带着迷茫和好奇。
流光之中,赢颉的声音冷冷地响起:“只是一种传音法器而已,我有事要做,不能亲自过来。”
小葱撇了撇嘴,“怕是根本不想看到我吧。”
赢颉沉默了片刻,没有马上回应,这让小葱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流光忽然闪烁,赢颉的声音从中传出:“你先留在这里,一个冬季之后我们才能离开。”
小葱愣了愣,看着那点流光:“为什么要等一个冬季?”
“这是这里的规矩,你不需要多问。”流光中的声音毫不掩饰冷漠。
小葱皱了皱眉:“那吃的怎么办?我要去哪找你。”
流光闪烁了一下,仿佛在传达他的不耐,“吃食你可以自行在附近找,这片天地内足够供你生存。莫要妄想独自离开这方寸天地,其余的自便即可,我就在你对门的房间,非紧要之事,不要打扰。”
小葱应的很快:“好的,我明白了。”
赢颉的声音最后冷冷地道:“听得懂便好,记住我的话。”
随后流光消失,留下小葱独自思索。
她走到窗边,尝试着从窗户的缝隙中窥探对面的房间,但并未看到任何动静。
只瞅了几眼后她便合上了窗。开始细细打量自己这个即将要生存一季的屋子。
这小竹屋看起来有些年岁,长久未有人打理的迹象随处可见。
竹墙上布满了灰尘与早已结网的蜘蛛,阳光透过窗缝斑驳地撒在地面上,映射出一片片竹叶的影子。
干草铺在地上,不像是新铺设的,而是久放之后的产物,失去了原本的鲜亮,散发出一种特有的沧桑味道。
四壁之上,时间的痕迹也明显。竹杆上有些斑点,是湿气和时间留下的痕迹,显得有些老旧。
窗户的一侧竹条有些断裂,或许是风雨或是什么生灵落下的痕迹。
屋内空空如也,除了那些干草,什么都没有。
没有床榻,没有桌椅,连一个像样的放物品的地方都没有。这明显不是一个常住的地方,更像是一个被遗弃已久的废弃之地。
小葱看着这简陋到不能再简陋的屋子,心中五味杂陈。
落差好大,她想回司星阁……
包吃包住由仙族直接下辖的机构果然是最香的。
……
暗室深处,古木梁柱之间薄雾弥漫。
屋子正中,一只仙鹿雪白如玉,姿态似乎欲冲却不前。
它的鹿角频频作出前顶之势,然而每次都仿佛遭遇无形之墙,受阻而返。那鹿角之上,泛着流光如碎银乍泄,仿佛从角尖流淌,却又若被某种力量牵制。
白衣少年盘腿坐于鹿前,肩膀微颤,眉心紧皱。他努力吸纳鹿角所释放的流光,但每次都如同割肉饮鸩,无不煎熬。
概因他的灵脉被阵法反噬,白泽正在为他修补灵脉。
锥心刺骨的叫人难捱!
赢颉咬紧牙关,在最后一次灵力输送完毕后吐出一口鲜血。
这回他面上没有任何瘢痕,露出了那张终日里匿影藏形的容颜。一张脸好似经年雕琢的古玉,眉宇俊逸,玉树琼鼻。
且方才的鲜血溢出沾染唇上,如绯映雪,更令人叹为观止。
明明是一副少年的皮囊,其骨韵却淡似湛然常寂,怎么都不像一个健朗的少年。
赢颉随手抹去唇角鲜血,目光犀利,透露锐气,“我早就说过我根本分不出心力去救那颗葱灵,这回阵法突变的蹊跷,反倒蚕食起我的灵脉——”
“眼下本就临近我噬魂咒发作之日,神力动荡不稳,害得我灵脉未得及时修补,如今重创本源,这下我又该如何捱过这个凌冬?”
仙鹿轻叹:“可这阵法突变已成必然,木已成舟又能如何,要予出主意,大不了那就干脆让仙族知晓你身中这咒的消息,叫那开阳倾尽三界之力去寻法子,你总能找到解咒之法。”
他卖了个关子后又道,“你本就是众生的神明,又何苦为难自己?”
他轻扯嘴角露出鄙夷之色。
倘若叫这仙族知道他这神裔抱恙还不知会生出什么乱子。
“你倒是想当然。”言语间,赢颉冷而凉薄。白泽又是一噎。
就在白泽思索间,身子却慢慢变淡,最后消失不见。
赢颉冷哼一声:“又耗尽了力量要沉睡了?现在你可有后悔让我去救她?”
仙鹿无奈摇头,而后阖上双眸这人自无心之后,七情渐退,倒是一日比一日要难沟通了。
照这样下去,这赢颉真的不会变成一个又冷又硬的石头吗?
……
小葱出门晒了一阵太阳,身体开始发出微弱的光晕,这是草木灵在吸收阳光时的特有现象。
上次的鞭刑伤及灵魂,再加这次历经沙暴,她格外疲惫,这也顾不上条件艰苦又倒回去睡了。
这一觉让小葱睡的很不安稳。
以往她可喜欢睡觉,因为她每回做梦,做的可都是美美的春梦。
只因那梦实在太过香艳。
而这回不同于往常,她只觉得身上被压的如有千钧,叫自己喘不过气来。
“好甜……好香……”一声梦呓传来。
顺着声音低头看过去才发现,自己竟是被一群藤蔓们给蚕蛹似得裹住了……
它们是这里特有的生灵,不化形却会人言。
粗粝的藤蔓隔着衣物不住地摩挲着她的皮肤,怪不得叫她感到呼吸不顺。
小葱甩了甩身子摇醒藤蔓:“你们这是做什么?”
藤蔓们迷糊地回应,颇有些依依不舍:“好,我们这就放开。”
随着小葱的动作,藤蔓逐渐松开,她挣脱束缚,身体终于恢复自由。
站起身后,她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深吸了口气。
渴了……
想起来,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饮水了。
一觉后她力气也算恢复了个全,昨夜的折腾虽让她身上有些酸麻,但终究是个飞升的小仙子,也不至于因此而元气大伤。
既然叫她自便,她便走离了院子,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她看到了一口波光粼粼的湖泊。
随着夜色的逐渐降临,月光映照在那汪湖上,宛如一匹蓝色的锦缎。
忽而见月光下,湖水轻漾,一景幽静中,竟有一个人在这儿沐浴,单看那身形,不正是那家伙……
沐浴之时,净水自额角沿着轮廓下滑,渐渐落到凸起的喉结,顺着肌理流下不见。
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面上一热,双手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口鼻,努力让自己不要惊呼出声。
他居然在这里沐浴!
小葱一时怔忡,怦然的心跳声就仿佛要在耳畔炸开。
她虽与他只有几面之缘,但他哪回不是裳衣严整,绝无纤毫散漫。
而那衣衫之下,隐隐约约透露出的轮廓,便已使人心生遐思。
初见时她便笃定,这家伙的身材肯定差不到哪去。
而今月华之下,水汽缭绕间,他玉立在浅水中,赤.裸的身躯若隐若现。
皓肤如霜,肌肉线条随着动作轻轻起伏,每一块都宛若天成,肩宽腰窄,下至修长双腿……
她急忙转身,俄而感到自己的鼻腔里淌过一股热流。
她抬起指尖揩去,旋即定睛一看。
啊,居然流鼻血了。
定是她那日在风沙中太干热所致。
她伸出双手在自己燥热的颊畔疯狂扇风。
夭寿了夭寿了夭寿了妖孽了……
妖孽!果真是妖孽。
“是谁?”
兀地一声问询,打破了夜的宁静,她心下一惊,那声音正是赢颉发出。
小葱身子一颤,她匆忙藏身于一旁的柳影之中,屏息凝神,祈祷不会被他发现
赢颉显然察觉到了异样,他身形微动,已将外衣披的端端正正。步履之间,朝岸边走来。
有新鲜浓郁的血的味道……
赢颉眉头微蹙。
小葱尚来不及回神,却已见他身影渐近,只能羞赧的站在原地,无从遁形。
完蛋了!
正当她寻找措辞的准备面对他的时候,却蓦然听到砰的一声。
她赶紧走向前去,看到那人便是瞠目结舌。
他躺倒在那里,分明是晕了过去。
小葱小跑过去唤他,毫不客气地用手在他脸上拍出啪啪的声响:“唉……你快醒醒。”
对方不为所动,甚至身子都有些冷的骇人,素日里那掩盖不住的仙气和威仪,此刻竟似乎消散了大半,露出了几分常人才有的脆弱与无助。
他别不是要在这里消陨了吧!
可别啊……她还没出去呢,他死了她该怎么办,在这里等死吗?
这可不行。
情急之下,小葱心中一横,丛脚边拾起一块碎石,划破自己的手腕,任由鲜血汩汩涌出。
她捏开他的嘴,让血顺着自己的手掌指尖流下,试图喂到他的嘴里,鲜血糊了他一脸。
配上他那张凶恶的脸简直像极了茹毛饮血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