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出门，黎舒就发现不对劲了。
上个副本，她还能利用自己能量篡改世界规则，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一处任务地点跳至另一处。
如今故技重施，她却发现，这浓密的黑雾怎么也走不到头……
黎舒停住了脚步。
黑雾一片片聚集又消散，满目皆是沉重的暗色，环绕在黎舒周围。
雾气中隐藏的悲怒与哀鸣，幽怨，化为一缕缕不易察觉的黑气，向她耳鼻处钻去。
心跳不自觉加速，随即疯狂跳动。
像是迫不及待冲破胸膛的束缚，渴望破体而出一样。
这身体的生理反应并不受黎舒控制，对于这种感觉，她只觉得陌生。
黎舒作为诡物，自她诞生起，天地能量便源源不断向其体内冲洗注入，她天生强大，无可匹敌。
后来乐园建成，她因自身碾压的实力与贡献，被推举为鬼母，享受怨鬼精怪的敬仰与膜拜。
她的人生顺风顺水，也从未有过“恐惧”的情绪。
这股没由头的情绪让黎舒顿感烦闷。
她看着面前的拦路雾气，思考怎么让它们彻底消失。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一股阴冷逼人的寒气袭来，有什么东西贴上她后背。
一只如枯木的腐烂断手抓住她的小臂，被触碰的地方瞬间像被无数张嘴啃咬，企图从上撕下一块肉来。
黎舒并未转身，她仍旧目视前方，语气冰冷。
“滚。”
那手不为所动，尖锐的指甲深陷入黎舒的肌肤，殷红的鲜血瞬间流了出来。
“我说滚，听不懂吗？”
黎舒动了。
几乎是瞬间，她浑身的力量汹涌暴涨起来，强大的冲击将那本就残缺的双手撕扯的更加破碎，空气中还能看到漂浮的皮肤碎片。
黑雾似乎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亲昵的从四面八方向黎舒所占的地方团聚。
“我好像是对你们太过温柔了。”
鸦青色的赌博臂被黎舒拿在手里，她明明是笑着发问，却浑身都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竟然忘了谁才是你们的主人。”
怨气受到召唤，瞬间凝结化形一把把利刃，漆黑的刀身仿若淬毒，在黎舒的话语落下之时，直直刺入那不识好歹的诡物。
手臂这才感受到面前之人好像并不好惹，挣扎着想要逃离。
它迅速将身体虚化，顷刻间化为烟雾从黎舒手中飘出，随后头也不回的往雾色深处狂奔。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身后寂静无声，直到那个女人被彻底甩在身后，气喘吁吁的断臂这才停下脚步，重新恢复原形，继续在迷蒙雾气里寻找下一个踏入“禁区”的玩家。
忽然，一双手掌拨过黑雾，遥遥伸向他的方位，天旋地转间，四周景物快速变化，强大的气流让它几度变形。
站在原地的黎舒收回手，手上已然是刚才逃跑的断臂。
“跑挺远。”
女人似是夸赞的一句话，断臂却感到身体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剖开。
体内的能量被强硬地生生扯走，被女人吸入体内。
它越来越虚弱，最后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四面八方的利刃密密麻麻刺入他的躯体后消失，转头又变成利刃，一遍遍，只留下了千疮百孔的枯骨。
最终，断臂的血肉被黎舒完全蚕食，只留下截截白骨，七零八碎的掉落在地上，在空洞黑暗的雾气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脑内的神经意识更加清明，身体温度重新降下，心跳也逐渐缓慢，慢到黎舒几乎感受不到……
再次抬眼，黎舒似乎变得有些不同了。
“你们知道怎么从这里走出去吗？”
黑雾沉寂了几秒，随后，翻涌的更加激烈，它们自觉向两边聚拢，一条没有雾气的小路被空了出来。
黎舒沿着那路继续前行，很快便看到了一扇似曾相识的门。
那是她出来的地方。
黎舒没有动：“没有别的路吗？”
雾气化为波浪线水纹，在黎舒周围又绕了一圈。
黑暗深处，似乎又有什么东西苏醒了。
猩红的双眼透过浓浓黑雾，发出贪婪的亮光，在暗处窥伺着踏入禁区的人类。
它如猎人瞄准猎物一般专心致志，牢牢盯着黎舒的下一个动作，思考如何玩弄她，聆听她的哀嚎与尖叫。
忽然，黎舒似有所感，她扭过头，凝视的目光穿透迷雾，直直向它撞了过来——
……
黑暗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又沉睡了。
“真的没有别的路了吗？”
黎舒皱眉，询问身边狂献殷勤的怨气们。
明明不久前，她迈过屏障还能自由穿梭。难道无限世界的动作就真那么快？察觉异常的瞬间就可以把黎舒能钻的空子全修复了？
见黎舒停在原地没有行动，怨雾们以为女主要找的路并非这条，它们重新团聚分散，一条截然相反的小路再次出现。
黎舒见状，倒也没有说什么，顺着小路走了进去。
只是这条路似乎格外长……
走了好一会，她不仅什么也没看到，反而闻到了越来越浓烈的血腥味。
殷红的血混入黑雾，所到之处一片朦胧。
黎舒手指虚握，一柄由黑雾汇聚的弯月镰刀凭空出现在手中，刀刃在地上拖拉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
缠斗声越来越近，黎舒手握镰刀不紧不慢靠近，对方并未察觉。
小路尽头，黎舒看到了藏在雾气中的鬼怪。
它身材高大壮硕，手臂偏长，背部弯曲，佝偻着，浑身浴血，就像被地狱业火焚身的恶。
焦黑的皮肤裸露着未长成的新肉，血淋淋的腹部被掏了一个大洞，内里的脏器都被掏空，只剩骨头支架在支撑着腐烂的皮肉，面上不是五官，而是一团分辨不清的碎肉，堆砌在脸上，欲掉未掉。
发觉了黎舒的靠近，它像被破坏好事一般愤怒，喉头发出一阵尖锐的喑哑嘶吼，面部扭曲蠕动，伸出手臂抓向黎舒，想将她硬生生撕成碎片。
巨大散发着异味的手朝黎舒砸来。
她不慌不忙，脚尖点地，轻轻一跃，整个人如同鸟儿一样飞了出去，同时，手中的镰刀伴随着死神的舞蹈，轻轻一抹便将诡物的头颅整个削掉。
黎舒一个空翻，视角在空中旋转，却忽然对上了旁边一双惊诧的眼睛。
落地后，黎舒疑惑扭过头，这才发现诡物原处的位置上，居然躺了一个人。
一个半死不活的男生。
原来那诡物刚与他厮杀结束，正打算吃他，却被黎舒坏了好事。
怪不得如此气恼。
他看起来年龄不大，稚嫩的脸上多处划伤，满脸的血污让他的面容看起来有些可怖。
手腕多处骨折，腹部被挖了一个小口，从中流出的鲜血将泥石小路染红。
他呼吸微弱，几乎没有任何生命特征，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睁着眼，黎舒会以为他早已死去多时。
被黎舒的镰刀切割的鬼怪尸块吱吱扭扭，掉落在地上。
头颅在地上不断滚动，企图找到自己的身体。
黎舒手中的镰刀再次雾化，变为一把把尖锐的刀匕，刺入在地上挣扎蠕动的尸块里。
这只诡物做梦也想不到，灵体状态下的自己居然会被一把镰刀杀死。
应该打不到才对啊……
诡物彻底死亡，黑雾刀匕隐入雾气中。
黎舒扭头看了眼出气多进气少的少年，又回头看了看来时的小路。
确实走到尽头了。
难道这雾气是引她来救人行善了？
但很显然，黎舒并非良善之人。
而且身为鬼母，就算行善，她也应该帮助的是那些弱小的，可怜的，被玩家欺负拿捏的诡物才对。
看少年这般痛苦，黎舒打算给他一个了断，要动手时，他先说话了。
“救…我……”
他声音嘶哑，吐字艰难，却还是用尽全身力气重复着那句话。
“救我……求求……你”
他目光充满恳求与希冀，摇摇欲坠地望向一动不动的黎舒。
“可是你好像已经没救了。”
黎舒蹲下身子，看着可怜兮兮的少年，语气有些苦恼。
“求…你……”
黎舒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浅笑：“那我救你，你要当我最听话的孩子，可以吗？”
“…好……”
黎舒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她伸手轻轻拂过少年粘在脸上的发丝，轻声安慰道。
“乖孩子…可能会有点痛……”
黎舒的手搭在少年腹部的伤口处，调动体内能量向其腹部涌去。
其实她也不确定这个方法能否将人救活，只是突发奇想，想尝试一下，毕竟失败也没什么损失。
她复活诡物时是将自身能量注入诡物体内，而系统奖励是将被杀死的诡物身上的能量吸收后将一部分再发放给玩家。
如果系统并未将从诡物身上提取的能量二次转化，那么按理来说，黎舒也可以做到代替系统，发放通关奖励，而通关奖励对于玩家自身有增益效果。
只是作为鬼母之体，黎舒体内的能量天生要比一般诡物身上的更加蛮横，霸道。
所以还要看他能不能承受住了。
少年本就已经身负重伤，奄奄一息，而黎舒的能量又好像钻入他的体内，将他的五脏六腑统统搅碎一般令人窒息。
他只觉得全身都在被撕扯，骨头也要被碾碎一样。
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疼痛让他浑身发虚汗，甚至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可他的眼睛从始至终抓着黎舒，不曾移动，像一只害怕被弃养的小猫。
黎舒注意到他的目光，冲他微微一笑。
“再忍忍，快好了。”
她并未说谎，少年腹部的伤口正以微弱的速度长出血肉，逐渐愈合。
包含怨气的能量虽然不断冲撞着他的身体，但也确实滋养了他的伤口。
黎舒的手心被少年身上的血液染的通红，她仔细观察着少年的身体，发觉不仅是腹部的明显外伤，就连那些擦伤划痕，似乎也在慢慢变淡愈合。
少年断裂的骨头被重新接上，他的呼吸逐渐平稳，心脏有力坚定的跳动，一下，又一下。
居然真的恢复了……
黎舒有些不可思议看向面色仍旧苍白的少年。
他浑身被汗液打湿，湿漉漉的，脸上满是污脏，只有露出来的一双眼睛，看向她亮晶晶的。
“好了。”
黎舒收回手，看着少年，问：“你叫什么名字？”
“元渊，元宝的元，深渊的渊。”
少年的声音很小，但黎舒还是听清了。
“元渊？你以后就是我的孩子了，要听话，要忠诚，更要乖，听懂了吗？”
实验成功的黎舒心情愉悦，笑眯眯看着眼前的少年，如果他敢说一个不字，黎舒就会毫不犹豫将他杀掉。
她从来就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
万幸，元渊没有让她的努力付诸东流。
她听见一道清澈而微弱的声音应答，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