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长歌走近,拿起那条项链仔细观察一番后,眼神奇怪地望向她忠实的小跟班。
“是我的。”
“但是……我刚刚明明看见她把项链扔出去了啊……”
她的视线又回到手中这条熟悉的项链上,语气很不自信:“难道是我看错了?”
“可能是你看错了?……”岳溪想了想,“我估计就凭她的胆子,也不敢真扔,不过装个样子罢了,打脸充胖子。”
“别生气了,她一个孤儿,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我们下次挑个放学的时间再好好教训她一顿!”
彭长歌没在意她的话,只是抬手,又将项链重新戴回脖颈。
那劣质的散发着硅胶气味的莲花在她的白皙修长的脖子上,投下一丝晦暗的阴影。
“好看吗?”
彭长歌问。
岳溪凑近了些,看向垂在她锁骨之上洁白的雪莲。瓣瓣花瓣雕琢细腻,花瓣尖端似有细碎星子融入,闪烁着微弱的亮光。雪莲吊坠的质地均匀,光泽圆润,整体奢华而不失灵气。
从外表来看,这明显是一个做工复杂,小巧又精致的华贵首饰。
倒是十分符合彭长歌的出身……
“好看,特别适合你。”
跟班眯着眼,谄媚地笑了笑:“其实我感觉长歌你不管带什么都好看,上次那个珍珠的也特别漂亮。”
“那个是好看…但这条项链,胜在是孤品。”
彭长歌的腰靠在洗手台上,支着身体,随手又从口袋里抽出一盒香烟。
金色的发丝,艳丽而张扬的五官,又有光明的豪门出身,彭长歌本应是当之无愧的明珠大小姐。
如果她不学坏的的话……
彭长歌从口中轻轻吐出一团白雾,又看着它在空中迅速消散。
“我比较喜欢独一无二的东西。”
跟班忙跟着点头,还想再奉承几句,没想到彭长歌伸手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对她摆摆手。
“快上课了,你先走吧。”
“段思文那边你出手,教训一下,让她长点记性……从明天开始我可能很少来学校了。”
“我知道了…长歌,你不走吗?快上课了。”
许是想到了什么,彭长歌略微烦躁揉了揉头,似乎有些泄气。
“你先走吧,我抽完这支烟就走……”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心情不太美好,岳溪也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厕所。
轻微的“咔嚓”一声,门被她带上了。
彭长歌吸了口烟,踱着步子来到窗边。
从这个视角来看,刚好能看到教学楼拐角处矗立的黑色钟塔。
瘦高又有些扭曲的建筑从视觉上给人一种不适,纯黑色的塔身更加重了这份压抑。
阴森诡异,是彭长歌对这座钟塔的评价。
然而,建造这所校园的人却说,这座塔立于一座风水宝地,具有镇邪避灾的效果。
钟塔本身更是被校方与同学们吹捧为祈福之地,诚心祷告,上天会看见努力的成果……
然后,七天前。
晚间,一名学生从钟塔顶端坠下,当场死亡。
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打开被封锁的铁门,进入塔内,又爬至顶尖的。
她的尸体被发现时,已经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彭长歌现在所看的地方,就是那名女生坠落的地点。
在那片枯黄的土地上,依稀能看见斑驳的污迹,与人工清理过的,不自然的痕迹……
她吸完烟,目光凝视着不远处的钟塔。
随即,手轻轻一挥,只剩半截烟嘴的香烟被她甩了出去,掉落在地面上。
彭长歌转身离开,伸手去推厕所门,门锁晃动几下,却纹丝不动。
门被上锁了。
岳溪走的时候上锁了吗?
不对,钥匙是被段思文抢走了才对。
是她锁的?
彭长歌拿出手机,点开岳溪的号码,开始给她打电话。
手机提示嘟嘟两声后,对面接通了。
“去教务处借厕所钥匙,就说,我被人欺负了,现在在三楼厕所里出不来。”
“等我出去再跟她算账。”
“……你在听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始终很小,夹杂着混乱的电流声,使话语听起来有些模糊失真。
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从彭长歌这里,只能听见微弱的水流声与风声,而无论她如何凑近,依然分辨不出对面具体说的什么话。
带着困惑,彭长歌将耳边的手机移走,然而屏幕上显示的联系人却让瞬间她愣住了。
宁双。
一股后知后觉的恐惧逐渐涌上心头,彭长歌下意识“啪”的一下,挂断了电话。
“已通话时长:1:01”
怎么可能……
彭长歌大脑一片空白。
她开始翻找自己联系人列表,确认自己没有备注宁双的手机号码。
然而通话记录里,确实出现了宁双的名字。
手机出问题了?
彭长歌翻开自己通讯录,尝试着又点了一个人,按下拨号。
“嘟嘟嘟”的提示音过后,想象中的诡异声音并没有出现。
她的手机上忽然跳出了两个提示框。
[无信号]
[提示:您不在服务区内]
再次来到窗边,手机上的信号格却显示依然是叉号。
明明之前还能用……
彭长歌正这么想着,忽然看到,在窗台边,一只燃烧殆尽的过滤烟嘴被孤零零放在上面。
周围特别安静,世界忽然死一般沉寂下来。
那支烟整体成白金色,烟嘴处的印花标注了它的牌子。
好巧不巧,这牌子正是彭长歌唯一钟爱的一款。
或者,换句话来说。
这支烟,正是彭长歌扔下去的那支。
她探出身子,看了看教学楼下方的草坪——十分干净整洁,周围空无一人。
再次确认后,彭长歌拿着烟,再次扔了下去。
这一次,她亲眼看着那支烟,掉落在了草坪上。
随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窗台上再次出现了一枚用过的烟嘴……
彭长歌有些坐不住了。
她盯着那凭空出现半截香烟,神情惊惧慌张,仿佛它是什么重大罪案的凶手,是一个变态杀人狂……
人们在遇到超出自己理解范围之外的事情时,都会下意识产生恐惧的心理。
这是身体机能面对未知时的自我防御。
彭长歌再也做不到强装淡定,她慌张跑到门旁,使劲用手拍打屋门,同时嘴里大声呼救。
“有人吗?!外面有人吗?!”
身后的洗手台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她却丝毫不敢回头看。
整个身体都僵硬了,只有拍门的动作,如被规定程序一般,机械而迅速。
“不管是谁…救救我!”
然而,就在她慌忙呼救之时。
她并未注意到,从自己身后,慢慢伸出了一双手臂。
那细长的手臂从后伸出,贴在了彭长歌的脖颈上。
如同缠绕猎物的蟒蛇,脖颈上的手臂逐渐收缩,仿佛要勒入血肉,嵌入灵魂。
“宁双……”
彭长歌从齿缝间艰难地吐出了这三个字,她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说不出口。
她涨红了脸,呼吸越来越困难,胸脯喘不上气,浑身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手臂挥舞着不断拍打那近乎腐烂的断臂,直到最后,彭长歌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她停住了动作,身体如同承受不住的破布娃娃一般,从半空直直坠了下来,跌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彭长歌死不瞑目,她尸体的视线直直穿透屋门,而眼中,则承着满满的困惑与恐惧。
在彭长歌的白皙娇媚的脖子上,出现了一条明晃晃的青黑色勒痕。
那是她的死亡证明。
同时,挂在她脖间的莲花项链,莫名其妙消失了踪迹。
万籁俱寂。
风儿还在吹。
阳光铺在大地上,洒在纯黑的钟塔尖端顶。
……
“昨天的作业真的好有意思,我第一次见老师留这种形式的作业……”
“对啊,又简单又有趣,希望他以后能多出点这种形式的!”
“话说上次小测你们觉得难吗?”
身边同学七嘴八舌的讨论丝毫没有引起岳溪的关注,她坐在凳子上,看着这封被放在书桌上的,莫名其妙的信件。
周边的人都趁着还没上课的时间,聊的热火朝天地,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岳溪这边的小插曲。
她默默用眼神将全班扫视一遍,并没有发现可疑人物。
会是谁给她放的?
这是个纯白的简约款信封,只有两条黑色条纹与信封交叠,封口贴也是最大众的一款,信封上没有任何署名。
从外表上,看不出来任何信息。
岳溪拆开了信件。里面放了一张纸,和一条项链。
那是一张完全空白的信纸,与一条做工精美的莲花项链。
……
跑出厕所后,段思文不敢停止,她在走道上狂奔,直到几乎快要彻底跑出教学楼才停下。
快速的剧烈运动让她气喘吁吁,额头上出了汗,她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回想着刚才发生的场景,仍然胆战心惊。
她不可能看错的。
镜子里面…有一个模糊的黑影,一直在盯着她们。
不对,是在看我……
想起那种被注视的目光,段思文就不禁头皮发麻,她心跳如擂鼓,咚咚咚,似乎要破体而出。
是她吧……
绝对是她!
她回来了。
宁双。
不…不对…
要保持冷静……段思文……
这没什么好害怕的……
她深呼吸几口,强行按下心头躁动的情绪。
牙齿咬上下嘴唇,段思文犹豫片刻,还是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喂?”
“……”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