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更甚，在饭堂遇上了方胜寒，他旁边站着的那个人，路遥认得出来，就是之前那个6班的。虽然知道方胜寒在学校人面广，认识的人不限于高一年级。可是时不时地跟不同的人一起走到路遥面前显摆，还是让他看得两眼发酸。

路遥只好找一个人少的角落坐下，偏偏方胜寒带着人在他对面站定了。饭堂的桌子一米宽。说宽不宽，说窄不窄，刚好足够放下两个托盘。

6班的人出于礼貌地问了句，“能坐在这里吗？”还没等来路遥的回应，讨好地问一旁的方胜寒，“坐这里好不好？”

路遥懒得说话，夹了一口番茄进嘴里，又酸又苦。

对面的人还是坐了下来，说着最近学生会的工作，又说到高二的学习生活，笑着对方胜寒说：“你成绩这么好，高二的学长也不一定及得上你。”

路遥差点没吐出来。本来想赶紧走，拿起托盘的时候听到6班那人说，“周末有时间吗？学生会的文件夹不够用了，一起去挑一下？”

托盘不知道为何突然变重了，路遥又坐了回去。

方胜寒说：“订购文件夹的事不是在日程本上写下就行？团委老师一并订的。”

“哦……这个。”6班的尴尬笑了笑，脑子转得飞快，“我想着去看看哪个类型的好用，回来了跟老师说起也有个根据。”

方胜寒笑得平静，垂下眼，样子和以往一样乖巧，“这样啊，也好。那我们车站等？”

“好啊。”

路遥忽然难受起来，站起的动作猛烈得撞倒了身后的椅子。他自觉失态，忙跟身后的人说抱歉，低着头把托盘交还到厨房窗口。

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吃饭睡觉上课都不在状态，连脸颊也肉眼可见地凹了下去。为了不再被方胜寒影响自己的心情，路遥甚至不去饭堂吃饭，上厕所挑别的楼层去，上学踩着铃声进门，放学第一个走出教室。

幸好一对一取消了，换成了全班一起晚自习，倒是让他松了口气。

可惜这口气松了没几天，到了周五就在走廊上见到6班那小子。一想到他约了方胜寒周六见面，眼皮就开始抽动起来，连在走廊上每走一步都觉得心脏抖着痛。

偏偏6班那人似乎认得出路遥，隔得远远地就挥手跟他打招呼。这不是明晃晃地跟他示威吗？路遥冷笑一声，理都不想理他。

他不理人，6班的同学却不识趣地走了过来，“上次谢谢你，饭堂的位置太难找了。”

路遥心里呸了一声，拧起眉毛不说话。

路遥是出了名的小混混，6班的人见他装酷，倒也没觉得意外，刚好预备铃响了便想转头回去上课。

然而他人刚转身，就听到路遥在他身后啊——地大叫了一声。声音之大，让走廊上的同学纷纷看了过来。

路遥单膝跪在地上，摸着脚喊痛，抬起头来，眼里满是责备的神色，“走路不看路啊？”

6班的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刚才好像没有踩到路遥啊？可是路遥脸上痛得扭曲的表情不像假的，只好先道歉，“对不起，你有没有事？”

“有没有事？你给我踩一下试试？”

要说一中是不是书呆子居多没人知道，但是好孩子确实占了大多数。见路遥不停地喊痛，6班的同学只好蹲下来查看伤势。

两人站在了1班门前，这样的动静自然惹得班里的人走出来查看。方胜寒作为班长，更是首当其冲地被推了出来。

路遥忽然不喊痛了，责问对方，“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意见？”

6班同学被问得一头雾水，摆着手解释：“我没有啊，真的没有。”

路遥说：“没有才怪吧？要不然这么多人不踩，你认着我踩？我跟你私下不认识，你针对我是为了别的事吧？”煞有其事地冷笑，“真是阴险小人。”

6班同学还想反驳，被方胜寒制止了。

“老师快来了，不想把事情闹大就赶快回课室里。”他不但是班长，还是学生会会长候补，说话多少有些分量。话一出口，同学们作鸟散。

6班的人委屈得不行，想在方胜寒面前辩解一番。方胜寒拍了拍他后背，安慰道：“我都明白，你不用说，先回去吧。”话里信任之意不用多说。

这下走廊上只剩下路遥，方胜寒从上而下地打量他一番，声音不大，侮辱性极强，“没人了，不用装了吧？”

路遥只好死鸭子嘴硬，“我没有装。”

“哼，是不是装的你自己知道。”

老师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地传了过去。路遥连忙站起，急急问了句：“明天你真要跟那个人外出？”

方胜寒走回课室。

路遥提醒他：“那个人踩我呢！”

方胜寒回头给他一个眼神，叹了口气，“幼稚。”

回到家，路遥实在睡不着。这段时间他总是睡不着，拿着手机点开方胜寒的聊天框，输入一串文字，再删除，又输入一串文字，重复几次，还是没能下定决心按下发送键。

期待着对方先忍不住给他发送信息，心想哪怕是一个表情，或者发错了，什么都好，他就服软下来。结果等了整整一个星期，自己的期待终究要落空。

想到白天的自己确实很幼稚，方胜寒没有说错。路遥最不齿的是那些投机取巧、装模作样的人。今天头脑一热就栽赃嫁祸了，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那类人。

方胜寒的同桌不是自己就算了，这下连周末也给了别人。

路遥不想睡，一旦睡着就到了周六，要他眼睁睁看着方胜寒和别人外出根本不可能。而自己对方胜寒的执着，已经到了陷害同学的地步，真是可悲可叹。

这就算了，还被对方当场识破！

忿忿不平地睁着眼看天花板，路遥实在不甘心。他当然没有方胜寒那么好的演技，结果弄得内外不是人，小丑一样。他的目的很简单，不过是希望恋人不要跟自己以外的人去约会罢了。

方胜寒看不懂吗？他那么聪明，怎么可能看不懂，不过是特意气自己。

他赢了，着着实实地赢了！

路遥穿上拖鞋，有些气不过，他不信自己敌不过6班那个人。

在2月的晚上开着冷水从头往下淋比想象中还要冷，幸好他生活在极南端的城市，倒不至于会冷死，但是在所难免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还没从头湿到脚，浑身已经开始打颤了。这时才开始有点后悔。因为实在太冷，冷得路遥差点没站稳，双手撑着墙壁才勉强能站起来。

花洒里的水像一把把尖刀，割得身上每一处皮肉都是痛的。等浑身湿透了，鼻子发痒起来，忍不住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直到鼻涕顺着水流流下，路遥反而笑出了声音。

既然说他装病装痛很幼稚，要不来一场真的。已经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何妨真的病一下，把戏演全了，就看方胜寒会不会重视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路遥如愿地生病了。

裹着厚厚的棉被，人反而傻傻地发笑。

总算找到发送信息的理由，再也不会因为没有实际性内容而按不下发送键。

看着手机里发送出去的[我发烧了]四个字。路遥昏昏沉沉地开始沮丧起来。

万一方胜寒知道他生病也不过来怎么办？如果自己身强力壮的话，还能到他们约定的地点‘抓奸’，现在连抓的力气都没了……

路遥猛地坐起身，一阵眩晕地站倒地面上，喘了几口气才好不容易踏出一步。书桌的柜子里放着温度计，打开来翻找了一番，找到温度计的同时，还看到之前被自己藏起来的手帕。

路遥头重脚轻地跌坐在床上，头一次因为生病而委屈得双眼发红。把显示着39.1的温度计拍照发送给方胜寒，才安心地躺平了。

这下……他总不能怀疑自己是假的吧？

把手帕紧紧地握在手里，觉得不太足够，又凑到鼻子上狠狠地闻了几下，上面已经没有方胜寒的味道了，只有抽屉里的陈旧书卷味。

路遥难过得不行，悔恨着手帕没有方胜寒的味道，又懊恼自己为何要等到周六了才给对方发信息。过了一会儿又害怕方胜寒到底会不会来，迷迷糊糊地半睡半醒，开始觉得时间过得太过缓慢。

拿起手机一看，原来才过了半小时。发出去的信息没有回复，不知道对方到底有没有看。可能已经打扮得帅气地出门了，是不是像跟自己约会那样和别人吃着情侣套餐……

这么一想就气得差点没从床上滚下去。

生气归生气，高烧的脑袋不由得他想怎样就怎样。不到一会儿精神撑不住，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幺姑的声音吵醒的。

听见她在楼下骂骂咧咧地，“臭小子，生病了都不告诉我！”然后一顿急急忙忙的脚步声进了厨房。

路遥睡得腰痛，想翻身却没有力气，心里一片落寞。

方胜寒还是没有来……

不一会儿房门被打开，幺姑进他房向来不爱敲门，被提醒狠了才会象征性地敲两下。

路遥头晕得睁不开眼睛，连不耐烦的语气也变得柔和了几分，“出去吧，我什么都不想吃。”

感觉到幺姑坐在床头的椅子上，路遥皱着眉头，“说了不吃……”

感觉到幺姑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路遥正准备想继续说，忽然听到一把熟悉的声音，长长地叹了口气。

路遥猛地睁开眼。

方胜寒脸上全是担忧的神色，明明还在冬季，却满头都是汗，正俯视着他问道：“怎么病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