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家姐妹对视一眼,磕磕巴巴道:“这,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虞停鸢应声反问。
绿玉低声叹道:“世上哪有男子能接受自己的妻子有别的男人?”
“这不正好吗?”虞停鸢笑笑,眉梢微扬,“他不能接受,那就退婚,更合我意。”
卫氏姐妹瞠目结舌,虽觉得有哪里不对,可一时竟反驳不得。
一回到家,虞停鸢便命人将婚书和庚帖一并送往承恩侯府,直接表明退婚之意。
——她身边没有长辈,这种事情只能自己解决了。
绿玉忧心忡忡:“小姐,陈家会同意吗?”
“管他呢,不试试怎么知道?”虞停鸢摆一摆手,浑不在意。
她向来随性,宫中贵人们又因为她父兄的缘故对她格外优待。这些年虽不能在京城横着行走,但还真的鲜少有受委屈的时候。
这一次,她自然也不打算委屈了自己。
……
次日,虞停鸢正欲出门打猎,下人匆忙来报:“小姐,宫里来人了。”
“这么快?”虞停鸢有些意外,她定一定神,“请进来。”
来者是慈寿宫的内监,态度甚是恭谨,自称奉陈太后口谕,宣她入宫觐见。
“公公稍待,我这就来。”虞停鸢得体应对,心下明了:多半是为了她要退婚一事。
她回房换了身衣裳,随内监往皇宫而去。
对于皇宫,虞停鸢并不陌生。当今陛下体恤忠良,善待功勋之后,不但破格封她为郡主,还曾接她到宫中抚养过一段时间,后又赐宅邸奴仆,逢年过节总有赏赐。尤其是近两年,长兄在边关屡立战功,虞停鸢得到的赏赐更多,进宫谢恩的次数有增无减。
不过她很少去慈寿宫。陈太后上了年纪,近年来沉迷礼佛,不常露面。虞停鸢上次见她,还是去年。
到得慈寿宫后,虞停鸢在外殿候着,等里面宣召,才迈步而入。
刚一进内殿,就闻到了淡淡的檀香气味。
陈太后穿一身家常衣裳,手里握着一串佛珠,含笑招手:“鸢儿来啦?近前些,让哀家瞧瞧。”
声音温和,笑容慈爱,俨然是个亲切慈祥的老祖母。
虞停鸢上前数步,认真施礼:“臣女拜见太后,愿太后福寿安康。”
“免礼。”陈太后轻笑一声,作势打量她两眼,“高了,越发好看了。”
这话倒也不完全是客套,虞停鸢的身形外貌随了父母,才十六岁就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她肤白如玉,青丝如瀑,尤为惊艳的是一双眼眸,当真是漆黑水润,清澈澄亮。只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明媚自信、英姿勃勃。
虞停鸢笑吟吟道:“可不是高了?我都好久没见到太后了。”
陈太后拉着她的手命人看座。待其坐下后,才含笑问道:“这些日子在家做什么呢?”
虞停鸢挑几件有趣的答了。
“挺好。”陈太后点一点头,倏地转了话题,“哀家听说你要退婚?”
“太后也知道了?”虞停鸢适时露出讶然之色,心想:果然是为此事。
“哀家不能知道么?”陈太后板起了脸,“哀家还没死呢,你就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了?”
太后骤然发难,虞停鸢面上却丝毫不显慌乱。她站起身,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哪有?我最听太后的话了。太后有所不知,不是我非要退婚,是他养外室……”
“你这孩子,一向聪明,如今怎么反倒糊涂了?年轻人偷腥,养个阿猫阿狗,也值得你如此在意?”陈太后皱眉低斥。
“可是……”
“可是什么?二郎行事不当,是该给你个交代。你打他、骂他,怎么出气都行。但你若为这点小事闹着要退婚,就是你的不是了。哀家疼你一场,是让你来抗旨忤逆哀家的吗?”说到后面,陈太后语气渐渐严厉,手上转念珠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抗旨”二字一出,虞停鸢立刻垂下脑袋,口称“不敢”。
陈太后叹一口气,神色渐渐和缓:“哀家知道你心里委屈,二郎那里,哀家自会替你讨个说法,但这退婚一事,再不能提了,知道吗?”
虞停鸢轻轻“嗯”了一声,对所谓的“讨说法”并不放在心上,只是颇觉遗憾。
——太后不同意她退婚,还拿“抗旨”来压她,那就只能换条路了。
“去,叫二郎过来。”陈太后吩咐一旁的大宫女。
片刻后,陈怀英走入内殿。他脖颈上抓痕未消,右颊高高肿起,还有个明显的巴掌印,唇角也一片青紫。
陈太后抬手指给虞停鸢看:“你瞧,他家里教训过他了,那外宅妇也已处置,断不会再教你受委屈。这下可放心了?”
虞停鸢没有说话。
陈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背,挥手令陈怀英退下,又温声劝慰道:“通房也好,外室也罢,都是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你和她们计较,那是自降身份。”
虞停鸢点头,十分受教的模样,心里却在琢磨,养外室要怎么养呢?这方面她还真没经验。
看她乖巧听劝,陈太后甚是满意,又留她说一会儿话,还赏赐了一匣东海夜明珠,才让其离去。
虞停鸢离开皇宫,已将近午时。
护卫凌湛在宫门口候着,不知等了多久。一看见她,便匆忙上前,低声禀道:“郡主,甜水巷那边已人去楼空。”
“嗯。”虞停鸢有些心不在焉,将盛有夜明珠的匣子递给他,缓步向自家马车走去。
行得数步后,忽听身后有人朗声唤道:“郡主且留步。”
虞停鸢回眸看去,见是陈怀英,她眉梢微动:“有事?”
——两人虽有婚约,但私下很少来往。偶尔见面,彼此客客气气。虞停鸢此前也不曾见过他的狼狈模样。
陈二公子徐徐行来,微微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反而隐隐透着些寒意。他拱一拱手,慢悠悠道:“先时以为郡主是豁达之人,没想到竟也如此善妒。还未进门,就管起我的家事了。说起来我还得感谢郡主。要不是你,我也不能这么早就将惜玉接进府里,倒免了我来回奔波之苦。”
他与孟惜玉的事情一直瞒着家里,不料竟被虞停鸢的一纸退婚书给抖了出来。父亲大怒,请了家法,还惊动太后。和虞家的婚事是太后定下的,自然不可能退,孟惜玉他也不肯就此舍弃,只能委屈她以通房丫鬟的身份暂居府内,以后再做安排。
平静生活被打乱,父子之间发生争执,皆因未婚妻手伸太长的缘故。陈怀英岂能让她称心如意?别的事情做不了,至少可以再说几句诛心之语,往她心上捅两刀。
凌湛一怔,额上青筋暴起,他上前一步,攥紧了拳头,怒道:“接进府里?你——”
虞停鸢却不恼,抬手示意凌湛退下,笑靥如花:“是吗?那真不错,恭喜你了。”
陈怀英眯了眯眼睛,有些意外于她的反应。但很快,他就冷哼一声,大步离去。
见他远去,凌湛急道:“郡主!那外室不是遣散了,而是接到陈家了。”
相较于他的愤怒,虞停鸢要淡然得多:“嗯,我听见了。”
“那你怎么还……”凌湛呆了一下,突然福至心灵,喜动颜色,“郡主不在意,是因为婚约解除了?”
“还没有。”
“那……”凌湛更懵了。
虞停鸢干脆利落进了马车:“走,去城西,看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