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编辑的电话,云和意刚从睡梦中睁开眼。
昏暗的房间只有床头的手机乐此不疲地亮着光,与之一同到来的还有嗡嗡的震动声。
她有些不耐地翻了个身,整个人缩进被子里,眼不见为净。
可是那床头柜上的震动存在极强,终于在挂断的前一秒,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把它接通,开了免提。
“……”
那头的人或许没想到这通电话能被接通,沉默了一会,才发出此次交流了第一句问候:“小云老师?”
云和意探出头,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不过对面好像没听见,加大音量又问了一句:“你还在吗?”
“……我在。”
季茹“害”的一声,“你怕不是刚睡醒?哇……你看看现在几点了,我有件事非常好奇,你上次见到太阳是什么时候,还有印象吗?”
云和意此刻也清醒了,看了眼窗外昏沉的夜色,打开房间的灯,拿起床头的手机。
七点半。
把白天都睡过去了。
认识到这个问题,云和意没有太大反应,捋了捋头发,问:“出什么事了吗?”
她的声音很轻,说话较慢,每个字都很清晰,但字与字之间又有点拖泥带水那味。
认识她之前,季茹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语调,轻轻柔柔的,说黏糊又算不上,人家说话清楚着呢,而且听着舒心,跟她说话时会不自觉放轻语气。
“不是什么不好的事,主编让我问你能不能给《情人》画个番外。因为不在计划之中,所以来找你商量。完结那会不是差点be嘛,读者闹得啊,你看到那些评论没?”
云和意:“……”
季茹听见了沉默的声音,心里有了答案:“算了,你觉得怎么样?茶栀老师都准备给我们写番外了,这可是独一份。”
“可以呀。”云和意确实没有拒绝的理由。
“行,那先这样哈,记得看群,身为主笔大人一天到晚老潜水怎么回事,你自己也注意作息。我去回话了,挂了啊。”
电话被挂断,云和意才开始看消息。
最上面的群聊内容不断刷新,一长串的名字在众多短小备注中脱颖而出:【找情人不如找情夫】。
她点进去,里面已经建起高楼,翻了翻,不外乎是在谈论番外能画什么内容,大家都热情高涨,说得那是一个更比一个刺激,不过最后都被季茹否定了,原因是:不能播。
最后还是作者大大出手,扬言都番外了,那肯定得激素飙升,却被季茹再次发了红牌,只能弱弱地补上一句:但意识流。
这个时候,有人艾特云和意,让她发表意见,云和意顺着他们的话接上。
【云-主笔:我能画】
【茶栀-作者:你想画什么?就上面的九九八十一中情节挑一个】
【姚姚-助手:囚禁蒙眼(小声)】
【季茹-编:平台把你们一个个都鸡哔】
【茶栀-作者:云大人看着画,我……看着写】
【季茹-编:[黄牌.jpg]】
……
季茹当初将茶栀招入编内人员,是一个很明确的决策。基本每一段情节开始前都会向她确定,作者是最能够把控剧情的那一位,有她的指导,他们能少走很多弯路。
这次也得等她先定基调再开始画,在那之前,暂时没有云和意什么事了,她扔下手机,传统意义上地起床了。
云和意洗漱好后去厨房,看有什么吃,但事实是让人失望的,冰箱简直比她的肚子还要空。
她一般不做饭,能点外卖绝不进厨房,要说不一般的情况,就是一段时间吃腻了外卖,再吃就要吐了。
现在这个时间显然是第二种情况。
在这之前,她已经把周围能吃的外卖都吃了不下几次,所以现在,她果断地决定去超市进货。
小区离商圈有点远,这里住的人多,不远处只有一家小超市,市场也是有的,但是要更远,云和意没去过那个市场。
对她来说,一个超市就够了。
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入夏后的天气有些燥热,但是在晚上,从凉爽的空调房里出来,云和意倒也没觉得热。
自从画完完结话,每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像是要把工作期间没睡够的所有觉都补回来,只是这一补,生物钟没调回来就算了,还更乱了,不仅乱,还把她脆弱的胃养得更不堪一击。
报应就如现在,她饿得胃有些隐隐作痛。
云和意关好门,走到电梯前,深呼一口气,决定先去外面找家便利店随便吃点,再去超市,这顿饭上不了手,那就留到等会十二点。
等电梯的片刻,云和意听到隔壁门锁拧动的声音,她好奇,看过去,紧接着,那家常年关闭的入户门从里面打开,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有些诧异。
可是门只开了一条缝,门缝里伸出一只手,一截精壮的小臂探出来,把一个快递箱放在门口。屋内传来混杂的说话声,好几道声音交叠在一起,看来不止一个人。
很快,门被关上,一切又回归平静。
她有新邻居了。
而且好像……还是一群人?
无论是怎样,云和意很快接受这个信息。
这个小区一梯两户,自从她搬来后,隔壁就一直关着,没人住。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搬进来的,不过应该也就是在这几天。
这么想着,电梯到了。
小区里的灯没有很亮,就着朦胧夜色,云和意独自一人走在路上。她低着头,踩着深红色砖块,心里默默数着格子。
前方不远处传来脚步声,还有人的说话声,越来越近。
她没抬头,自顾自地走着,正要从他们身边略过时,被叫住。
叫她的是一位女生,精致烟熏妆带着唇钉,波浪大卷发染了紫色,吊带短裤,厚重马丁靴。
云和意无意识地多看了她几眼,听见她问:“你好啊,我想请问一下十五栋怎么走,刚刚走到十四栋突然就到七栋了。”
云和意看着她,心里有个想法:不是这里的人?
她没吱声,一时间不确定该不该回答他们,微不可查地后退了一步。
站在女生后面的男生凑上前,他要高出一截,带着帽子,客气地笑了一下:“我朋友刚搬来这里,我们找不到位置。”
“啊,对,我们不是坏人,真是来找朋友的,不信你看。”女生接上话,把手机屏幕怼到云和意眼前。
眼前骤然出现微信聊天界面,没什么内容,是一个群聊。
【找不到啊,大哥,小区有结界吗,15栋在结界里?】
回应这条的只有一句:是有点绕,找不到问问人。
其他都是催他们快点的内容。
云和意了然,指着来时路:“这里面拐进去,看到大树后左转。”
粉发女生看了看她指的方向,又看看她,两人大眼瞪小眼,然后又回头看看身后的同伴,“没错啊,我们去过那里……真有结界?”
男生把帽子摘下,拍了她一下,好像在让她不要乱说话。女生抿了抿唇,重新问道:“还能再详细点吗?”
云和意犹豫了两秒,“我带你们去吧。”
于是她又折返,走在前面,身边跟着两个人。
粉发女生左顾右盼,和同伴低声说着什么,云和意一直看着前面,倒像是一个认真的带路人。
许是她太过于安静,身边人开始跟她搭话:“姐妹,你是住这个小区吗?”
话音刚落,她又被同伴拍了一下,这次却不耐烦地回击,“你打我干嘛?”
云和意轻轻点头表示肯定,然后指着不远处的一个不起眼的标,上面标着大大的15,“在那里。”
“哦?好,刚才怎么没看到,谢——”
没等她说完,云和意赶紧丢下句“没事”,掉头溜了。
重新回来后,她去了小区门口一家便利店,买了一份关东煮。
其实如果不是特殊情况,她是绝对不会来这里的,这家的关东煮像白开水煮的一样,食之无味,除了能保证不被饿死,没有半点身为食物该有的风采。
在这里啃这个只有萝卜味的萝卜有快半个小时,她才起身去超市,偏偏赶上了晚上人多的时候。
云和意逛超市主打一个随心所欲,来之前或许有目标,进来后便是漫无目的,甚至连与她毫无关系的文具区和母婴区都能走上一遭,但当超市导购员看到她要上来搭话时,她总是能第一时间察觉,并且溜走。
性格使然,能避开的社交她都尽量避开,但有时候也会遇到避不开的情况。
就如现在,云和意来到蔬菜区,挑菜叶子。她对这个很挑剔,绿色蔬菜一定要颜色鲜绿才好看,还不能有一点虫啃的地方。
终于选好后放进推车,转角正要进入肉类区,便看到一抹靓丽的粉红色。
她下意识转身,但听见身后提高音调的一声“诶”,接着是一阵脚步声,云和意也加快步伐,推着车往回跑。
直到身后的人没有再跟过来,只是听见她和别人的声音。
“你跑什么?不买牛肉了?”
“刚刚那人有点眼熟……应该没认错啊。”
“神神叨叨的,你跟阿元晚到的也不安分,叫你出来买个菜还想跑。”
“你才神经,牛肉要啊,今天怎么说都得吃上峖哥这顿饭,诶?他刚刚是不是又出去了。”
“好像是吉他忘带了……”
后面云和意就听不见了,事实上,她心里不太淡定,她很确定那个女生是在叫她,但又实在不知道怎么跟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陌生人相处。
拉开距离后,她绕了一个大圈去到了肉类区的另一头,确保两人不会再遇见后,她才放心地进去。
没有骑车出来,她不敢买太多,拎不动还累,回去也是自己走路。
但夏天还得是夏天,回到楼下的时候她已经蒙了一层薄汗,站在一楼等电梯。
眼看着它停在负一楼,然后数字开始变化,“叮”的一声,眼前的电梯门缓缓打开。
云和意没有第一时间进去。
里面的人影逐渐清晰,入眼的首先是一抹黑色,宽松工装牛仔裤,连鞋都是黑的。垂在身侧的手带着皮质手套,拿着一个纯黑的机车头盔。
再往上,便看到他将上身的美式白色短袖塞进裤子里,身材比例十分优越,身后背着一把吉他,另一只手扯着背带,胸前还垂着一条吸睛的蝴蝶银质项链。
跟他对上眼的那一刻,云和意脑海有一瞬的空白,接着,战术性后退了一步。
此时此刻,她潮男恐惧症犯了。
明明在一个公共场合,甚至还给这里交过物业费,她却感到十分局促。
眼前的男人五官俊朗,剑眉星目,因为刚摘下头盔,头发有些凌乱。漆黑的瞳孔,目光随意地落在她身上,下颔微动,“咔”的一声,有什么碎在了嘴里。
云和意有些紧张,偏头挪开视线,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就当电梯门要关上的时候,里面突然伸出一只手,挡在旁边,把刚冒出头的电梯门又摁了回去。
随后,她听见一道清脆干净的声音——
“不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