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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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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元祯命人将内院最大的一件厢房收拾出来给蔺宁暂住,等将七七八八的杂物都归置妥当,已然到了点灯的时辰。

成竹端了晚饭送过来,蔺宁的肚子很是应景地叫了几声,褚元祯就立在他身边摆弄书,听到了也没笑他,只微微翘起唇角,“老师先用饭?”

“也好。”那边的饭菜已经上桌,蔺宁寻个了位置坐下,“忙了一天,确实饿了。”说罢开始闷头扒饭。

成竹很有眼色地退出去了,褚元祯顺势坐到桌几的另一头,夹了一只河虾,仔细去了虾头,将虾肉剥出来放到小碟里。等蔺宁再抬起头来,那碟虾肉便推到了自己跟前。

“你吃你的。”蔺宁拿筷子点了点,“你剥的虾,你自己吃。”

“这虾肉虽鲜美,虾壳却是格外难剥。小时候,其他皇子都有嬷嬷给剥虾,唯独母亲不许任何人帮我,虾壳坚硬,一不小心就会扎破手指,我就一边哭一边剥,最后竟然完整地剥出了一整个虾肉。母亲那时很高兴,她夸我学东西快,她还说,若我未来读书也能如此,定会比其他皇子走得远。”褚元祯抬眸看向蔺宁,“老师,我可以比其他皇子走得远吗?”

走得远,意味着他不会满足于做个富闲的皇亲贵戚,意味着有朝一日他要登上那九五至尊之位。

蔺宁楞怔半晌,问道:“你想……做太子?”

“东宫多无趣。”褚元祯笑了笑,“大哥与我并无不同,我为何要去争东宫。”他并没有喝酒,此刻却像醉了似的,微微晃着脑袋,“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于是高材疾足者先得焉①。老师觉得,我是那个‘高材疾足者’吗?他日我若有幸猎得那鹿,老师会同今日这般,坐下来与我一同享用吗?”

蔺宁一惊,银筷掉到了地上,褚元祯镇定地弯腰去捡,起身又给他添了双新的。俩人像是有默契似的对方才的话题避而不谈,相顾无言地用完了饭。

各怀心思。

转眼外头天色已经大黑,屋里的人还在佯装各自忙碌。终于,蔺宁熬不住了,打了个哈欠说道:“放那里吧,明天我自己收拾。”

“马上就好。”褚元祯抬起头来,“老师乏了吗?”

“嗯。”蔺宁揉着额角,随口想了个理由,“我习惯早睡。”

“还、还有一事,学生想着……”

那话讲到一半突然没了声,蔺宁抬眼望去,正撞见褚元祯有些拘谨地立在桌后,目光慌乱而无措从他身上扫过。蔺宁皱了皱眉,“怎么了?”

“是颜伯嘱咐的,老师身上的伤需每日上药。”褚元祯觉得喉咙发干,“加以推揉,方能除去体内血瘀。”

“哦,那你把药留下。”蔺宁并未多想,半晌发现褚元祯像木桩子一般立在那里,突然反应过来,“你是想……给我上药?”

面前的人倏地一下红了脸,两瓣薄唇紧抿在一起。

这是害羞了?蔺宁心道,怪不得现在的导演都爱拍古偶剧,这害羞的表情要是让他那帮女学生见了,还不得如狼似虎地扑上来,分分钟拿出手机索要微信。

他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还得端着,“你把药留下,我自己可以。”

可是褚元祯已经从桌后走了出来,他径直走到床前,将手心里攥着的药瓶放到床头,转过身子目光平静地看向蔺宁,“本想着让康嬷嬷替老师上药,担心老师会有不便,所以学生便代劳了。”

康嬷嬷是褚元祯的乳母。

蔺宁瘪了瘪嘴没答话,他觉得上药不是大事,两个男人之间拉拉扯扯反倒显得矫情了。犹豫片刻后便褪了衣袍,背对褚元祯坐到床沿上,露出一整个后背,“昨晚确实摔得不轻,我现在抬个胳膊都费劲。”

那衣袍不是什么丝滑的布料,却意外顺畅地滑落下来。

褚元祯自觉有些不对,下腹莫名收紧了。他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早就过了不谙世事的年纪,十六岁时母亲便为他寻了同房丫鬟,他无意于男女之欢,更不喜这床笫之事。可如今看着蔺宁,他平生第一次生出了妄念,那种想要占有某人的妄念。

褚元祯想起了母亲给他的通房丫鬟,那个丫鬟很瘦,腰如约素,拂藕玉背,不似蔺宁的,蔺宁的腰背……

他疯了吧!

他在肖想什么?

柔情绰态的他不要,偏偏眼馋一个男人的后背。褚元祯盯着那后背,视线齐平之处正是蔺宁的肩头,流状的伤药顺着肩胛一路下淌,滑过肌肉紧实的脊背,如浅溪入幽谷,在低洼处汇聚,只在腰窝处打了个转儿,继而滑入更为隐秘之地。

褚元祯突然烦躁起来,他迫切地想要知道那滴伤药滑进了哪里,可自腰身往下都被衣袍包裹的严严实实,他总不能伸手去扯。

“上完了吗?”蔺宁突然出声,外面已是深秋,屋内没点炉子,他有些冷。

褚元祯猛然惊醒,将伤药一股脑儿地全都倒上,用手胡乱抹了几把,“……上完了。”

这几下力道不轻,蔺宁差点没受住,他皱起眉,“颜伯叫你这样‘推揉’?”

他怀疑褚元祯在故意整他,刚想回身,迎头落下一件氅衣。

褚元祯的声音发闷,“老师早些休息吧,学生告退。”

*

成竹估摸着屋子里的俩人应是用完饭了,叫厨房备了茶点。才刚迈进院子,就见褚元祯低着头疾步往外走,俩人差点撞上,“殿下——”

褚元祯猛地抬起头,“你来干什么?”语气十分不善。

成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不敢反驳,老实回答道:“送些茶点。”

“不用。”褚元祯语调生硬,“老师已经休息了。”

可那屋内分明还掌着灯。

成竹悄悄地打量着自家主子,惊讶地发现褚元祯面颊潮红,额角还有细汗,“殿下,您怎么了?”

“热。”

这番燥热是怎么来的,只有褚元祯自己清楚。

成竹更迷惘了,抬头看了看天,“我觉得……今晚还有些凉意呢。”

“备水,我要沐浴。”褚元祯松了领口,又补充道:“不要热水。”

他自小读前朝史记,最看不上的便是被美色引诱的帝王,他觉得“不爱江山爱美人”的都是碌碌庸流,又认为“君王勤政稀游幸”才是为君之正道。

可是眼下,他却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体内翻腾的饥火,那种原始的冲动正一点点吞食掉他的理智,引诱他再回到那间屋子里去。

不该如此。

褚元祯闭了闭眼,觉得万分不解,同时又感到羞耻,自己竟会因一个男人的后背而心生妄念,真真是枉读诗书。他思考半晌,终是寻了个合适的由头:令自己折服的绝非美色,他是因倾慕强者,故而被蔺宁吸引。

冷风拂面,成竹缩了缩脖子,瞧自家主子衣襟大开着向外走,赶紧小跑两步追了上去,“殿下,还有一事,昨夜太傅让去查马蹄印和车辙印,我便顺着印记一路出城,发现马车经过城门时并未停留,那印记一路顺畅地延伸到城外官道上,说明早早有人接到消息并打开了城门。”

褚元祯前行的脚步一顿,“把昨夜守城的侍卫带来,我亲自问。”

“这就是我要说的。”成竹压低声音,“守城的隶属京都营,京都营大营在城外,今早那批侍卫换防,没有进城,直接去了大营。”

“你去大营,把人带来。”褚元祯突然意识到什么,“难道——”

“殿下猜得没错,那批侍卫在去大营的路上被杀了。”成竹说道:“傍晚才有消息传来,说刑部派人查过了,是山匪作案。”

“笑话!”褚元祯低喝一声,“京都脚下,哪儿来的山匪作案!此案摆明了是个连环计,刑部负责追查的人是谁?”

“是个主事,叫简方舟。”成竹回道:“不过眼下结案文书还未呈到御前,应是有尚未查明之处,殿下可是想插手此案?”

褚元祯没有立刻回答,他垂眸疾走,直到进了主院才停住脚步,“这件事情先不要让老师知道,若老师问起此事,你就说还没结果。”

成竹有些惊讶,“可查马蹄印和车辙印毕竟是太傅的意思,需要瞒着?”

“此案扑朔迷离,当晚的情况你也看到了,鹫人分明是下了死手,我不想再令老师涉险。”褚元祯语气肯定,“瞒着,就当做无事发生。”

“其实太傅不会有什么危险,倒是殿下您……”成竹犹豫半晌,“宁妃娘娘已经派人传过话了,说既然陛下已把此事交由太子处理,那您就不要再插手了,眼下要紧的是祭祀一事,嘱咐您千万要用些心思,遇事多磨。”

“我既已出宫开府,有些事情自当自己做主,母亲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我明面上不去触碰即可。”褚元祯话锋一转,“母亲还说什么了?”

“还有……”成竹有些难以启齿。

褚元祯转头望去,“怎么了?嘴巴粘住了?”

“……宁妃娘娘传话,说墨家二姑娘瞧上殿下您了,让您无论如何给回个话。”成竹干巴巴道:“齐州墨氏,不可开罪。”

褚元祯差点咬到自己舌头,“你再说一遍,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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