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警视厅不久我就和萩原研二分开了,上拐下拐,左拐右拐,最后我被领到了一个房间。
从走廊的另一端走过来,我隔着四五十米的距离就注意到房间里传来一些讨论的声音,甚至有一阵是房间里的人吵得不可开交;房间透音,他们还没开始商量正事。
看了看领路的沉默寡言的公安警察,我撇嘴,敲了敲门板就喊道。
“我进来了。”
推门进去,我第一时间环顾四周,先观察环境,再一一扫过在场的人。
这不是专门的会议室。冷色调的办公室简洁异常,几乎没有留下一点私人的物品,看起来主人是个冷淡且警惕心极重的人。
对方也许热爱工作,但是他将生活和工作完全割裂分开了。
放在矮柜上的那个黄鸭子样式的水杯有些褪色,却也没有那么古旧,温馨的画风与这里格格不入。这是四年前因为一部动画片而风靡一时的杯子,嗯,很受小朋友欢迎,也有一定的纪念意义——是家里有小孩,还是亲密的朋友送的?
办公室的铭牌上是尾形港,警部。
我可以肯定这位警部不在参会的人员里面,那么他人呢?警方为什么选择在这间办公室开会?其中的问题不少啊。
室内环长桌坐着七个人,其中最先引起我关注的是个左眼处留下了一道笔直伤痕的高壮大叔和我分外不想打交道的工藤优作。
注意到我的目光小胡子的工藤优作还朝我温和地笑了笑,我立刻撇开脸不看他。
除了他们两个,剩下的几个要么是警察要么是和我、工藤优作一样的特聘顾问。
我是在场人员中年纪最小的。
别人看我,当然,这不仅仅是因为我的年纪,审视、怀疑、疑惑与不解,什么样的目光都有,这些视线让我有些不爽,但这点小事情也不必点破弄得所有人都尴尬。
他们大概都认为我是关系户,不过,我在警视厅和旁边的警察厅确实有几分过硬的关系。啧,我挤兑的范围要排除工藤优作。
松本清长,警视厅刑事部搜查一课的管理官,看着很凶,实际上是挺热情爽快的一大叔,而左眼处的伤疤则是因为曾经在追击犯人时不慎被砍伤。
知道得这么清楚自然是因为我曾经调查过他松本清长,当然,从相对正规的途径。
事情的起因是我和斌次郎、阿宁出去玩的时候在河里发现了一具腐烂了的极道成员的尸体,又捡到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
觉得生活缺少点刺激的我们三个顺着线索一路追查,还自作聪明地请了一位“不屈不挠,不惧强权”的侦探作为幌子,毕竟那个时候我们还是小学生——三个无法无天的小学生和一位初出茅庐的三流侦探就这样开始了惊心动魄的查案之旅。
我们案子涉及到的人员都调查了一遍,其中就包括当时还不是警视的松本清长,虽然这个阶段也没调查出多少有用的情报。
这一起涵盖了黑警、极道、某些人之间的钱权交易等诸多不妙要素的案件后面实在闹得太大,我们快要兜不住时公安恰巧插手了,更加巧合的是接手这一系列烂摊子就是宽的养父福田叔叔……
咳,福田叔叔利用公安职权给真心在查案的我和宽看过松本清长的部分资料。
虽然有诸多误会,但是松本清长其实是没有见过我的,我有些不敢确定,他现在应该不知道我是曾经那个往死里作的少年侦探团成员之一吧?
福田叔叔千万不要多嘴,拜托了!上述经历简直是我一生都将少有的黑历史,我宁愿和松本清长没有这段渊源。
“你好,松本警视。”我态度自然地与他握手,就像我曾经和工藤优作做的那样。“初次见面,我是山吹真世。”
“你好,山吹。”松本警视愣了愣,反应过来,他很配合地笑着说。“我是松本清长,搜查一课的管理官……我从目暮警官那里了解过你帮助警方破解了许多案件,非常感谢你对一课的帮助。你还在上国中吧,真是年少有为……”
是啊,破了不少案件,如果我不是被牵扯进去的那一方就更完美了,呵呵。
我保持乖巧的微笑,一脸谦虚地说道,“我只是提供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破案还是要靠目暮警官他们。”
很好,福田叔叔没说。
和松本警视你来我往寒暄几句,我顺势坐到摆放有我的名牌的座位上。
桌面上有几份准备好了的纸质文件,我打开文件夹细致地看了起来,没有兴致找旁人搭话。
日本职场是个很看资历的场合,除了工藤优作和少数一两个人,其他人指定也不想搭理我,我没必要去找不自在。
看了手边的资料,我有些意外。
这些资料大多和咒术界相关,而且几乎可以说是剑指龟缩于薨星宫的天元。
天元,一位人类术士,被誉为全知的术师,其拥有不死术式和高深的结界术造诣,可以通过与「星浆体」同化来延续自己的生命。正如同“天元”在围棋中的重要地位,这位天元对咒术界亦然意义非凡。
这是官方终于鼓起勇气向咒术界动手了?不能啊。
在没有足够的咒术师的支持下和总监会、御三家公然宣战,什么给官方的勇气?废物的异能特务科吗?
Are you joking?
咒术师的特殊性和必要性无需多言,腐朽的旧秩序也是一种秩序,就像坏了的程序也能正常运行,可要是旧秩序突然溃散而且不能及时构建起新秩序,恐怕整个日本都要沦陷成咒灵的乐园。
官方显然还没有在应付烂橘子反扑的同时构建起新秩序的能力。
我撇了撇嘴,不自知地露出几分漫不经心的轻蔑。我耐着性子往后翻看。
除了天元,资料里还提到了一个教派,盘星教;他们信奉不死的天元。
在我陷入思考的这段时间里又来了两个人,他们落座后会议就正式开始了,门窗关紧,房间封闭,而松本警视率先发言。
官方的发言很无聊,但是部分人还在态度端正地做笔记;工藤优作倒是没有做笔记,拱手观察着我这一边。
我不动声色地挪开了黏在纸上的视线转而看向了正在发言的人,准备记点笔记过一会儿好敷衍了事。
会议上说得再郑重其事,概括地说在场受邀的所有人士的任务其实就只有看看资料,然后解出资料里神叨叨的谜题。
我不可能透露太多咒术界的事情,这对我和普通警察而言都太过于危险了。这么想着,我的心情沾染上了几分沉重,这份资料过于烫手了,也不知道警方从哪里弄来的。
思考完毕,最后我交一些假的但是也不至于砸了我的招牌的东西上去,工藤优作试探我也咬死了没有得出更多消息。
“山吹,你留一下。”
会议散场之后,松本警视却叫住了我。面对其他人,他面色自若地说,“你叔叔,福田兄让我转告你一些事情,聊聊家常。”
这里只有我一个姓山吹的,他在叫谁不言而喻。
我能拒绝吗?!不要啊啊——
我眼睁睁看着工藤优作和旁人有说有笑地从我面前经过,这个乐子人甚至把给门阖上了。关门前他居然还对我笑。
“……”呵呵。
或许是我的表情抗拒太明显,门又打开了,走进来我熟悉的公安大叔。他冲松本清长点了点头,后者颔首坐在原处没动,不打算把单独的空间留给我们叔侄二人。
公安大叔叫了我一声,我应了一声,这才不情不愿地开口,“福田叔叔,这不是表世界的东西,我无能为力。”
“不能说,还是不想说?”
一把年级了却身材依旧健硕的大叔沉声问。他很了解我,当他这么问的时候已经确定了我的想法……我不擅长说谎。
我强作坦白地说,“两者都有。”
福田厚植深深地看我一眼,“真世,这薄薄的几张纸是我们的卧底拼着暴露的风险传回来的,上面的情报很重要。”
我当然知道这份情报重要。
这份拓印出来的古文献上涉及到天元和星浆体的内容便是奶奶也语焉不详,她根本没有告诉我这些埋藏于时间深处的隐秘,而文献上的符文更是老古董了,恐怕现在的御三家都认不出来上面记载了什么。
符文和千年前的阴阳师、咒术师、妖魔鬼怪等等有关。
不过……我真的很想吐槽——
和鬼画符似的,好丑的字啊。
“福田叔叔,你在道德绑架我,而且我有证据。”深吸一口气,还开了个小小的玩笑,紧接着我冷静地说道,“你们解决不了问题,现在保持沉默才会对所有人都好。”
我承认。
我知道上面的内容。
我的确不擅长撒谎,但是这不意味着我不会玩弄话术,而且,我有脑子,这不,福田叔叔如我所料地就在现场。
“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松本警视严肃地告知我,“真世君,请相信政府,相信警察,我们正在尝试解决问题。”
啧,那也不能告诉你们这么危险的东西。情报就是危险本身,再者说,天元相关的事情只能够由咒术界自己解决,不然谁知道政府这边会扯出什么幺蛾子。世界上可不止有好人,还有反派和政客。
“我可以告诉公安我能说的内容,盘星教,这应该是你们急需的情报。”
“至于你们拓印的那些文献……这种密文的来源我倒是清楚,它在千年前一度在某些群体内部被使用,比如阴阳师和妖怪。遗憾的是,时间太久远了,在过去阴阳师日渐衰颓,现在有点本事的也只剩下小猫三两只,恐怕没有人能够翻译。”
“你也不行?”福田厚植陷入了沉思,又问。
我给他翻了个白眼,“我奶奶倒是可能会,要不您去黄泉问问她老人家?”
他伸手就在我脑袋上敲了一下。
“把我都敲笨了。”
福田厚植没好气地说,“笨不了,你聪明着呢。”
我努努嘴,决定先大度地不跟他计较,“来说盘星教吧,我急着走。”
……
我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突然想到什么,我抬头问,“我父亲告诉你的?”
福田厚植大笑,“哈哈,不,一位可爱的名侦探告诉公安的,说是给你的回礼。”
懂了,原来坑我的是武装侦探社的江户川乱步。
抓乱了头发,我不爽地啧了一声。
对方在报复我上次把那些准备轰炸东京都的异教徒当烂皮球踢去横滨。
这个江户川有点小气。
好吧,错在我,下次踢皮球还是避一避横滨吧,别把名侦探得罪狠了。
时间大概过了十分钟。
解读出答案的我刷刷刷一笔到底,又啪嗒一声歇笔,把答案留在了白纸上。
我两三下把纸张折成了纸飞机飞给坐在桌子上喝茶的公安大叔。松本警视中途截住了纸飞机,他拆开纸张看了起来,眉头微微蹙紧,整个人看上去更凶悍了。
“那边普遍是文盲,弄不懂高深的加密方式,谜题不难,解不开主要是你们不了解那边。”
我单手撑着下巴,身体微微前倾以坐得舒服一点,开口解说。
“盘星教会和你们公安正在追查的某个组织要进行非法交易,纸上的数字不是什么谜题,而是他们的交易物品的编号,总共四个倒霉蛋……”
长生不老,呵,像天元那样不人不鬼地活还不如干干净净地死。
相比乌鸦路人皆知的野心,反倒是乌鸦和盘星教勾搭上了这点让我有些意外。
写在纸上的内容不过是比刚刚会议上我说的内容更加详尽了一点,而天元的事情我依旧没有透露,这个我要私下去调查。
我对这些古文献保留怀疑,正如我之前所说的,公安从哪里弄来的这东西呢?
我走之前福田叔叔说,“真世,公安行动那天你也来?拿上你家祖传的家伙什。”
这次明确会遇到一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异能特务科那边没给准信,但是此次行动也不能推迟,公安心里也没底。
山吹家有一座祖传的神社,因为某些缘由,我奶奶是最后一任巫女;这不是什么秘密,当初父亲和奶奶闹翻也和神社有关,父亲的朋友都知道他的出身。极少部分人也知道我家神社供奉的山神不一定灵验,但神社里面的可是真能降妖除魔的巫女。
人走茶凉,神社也破败了。
“福田叔叔,我可不会阴阳术,哪怕再穿上祖传的巫女服也不行了。”我胡乱做了个虔诚祈祷的姿势,并且满口胡言,“现在我是忠实的科学的信徒,阿门。”
“你跟着宇子婆婆没学个一招半式?”
学是学了,但是——我满脸抗拒,“当天我肯定在上学。”
“你小子天天逃课,这学不上也罢。”
“……不。我爱学习,学习爱我,没有人能够把我和学习分开。”
福田叔叔挑眉,强势地说道,“那就把你的课本带上,现场学。”
“不去就是不去,福田叔叔,你敢逼我我就敢离家出走。”感觉福田厚植还想着劝说什么,我径直打断他的思索,“我可以跑到西伯利亚千里找妈。”
不会,我才不会去找那个女人。
福田厚植摸了摸我的头,看起来突然和蔼近人起来,但他说话依旧可恨。他对我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真世,你逃避不了。”
“我讨厌这句话,我要和福田叔叔你绝交二十四小时。”我假装不高兴地说。
其实我无所谓,毕竟——
我早就不在乎了。
和福田叔叔一道的其他人还是没有露面,在我吐出情报后福田厚植大手一挥让带我来的公安警察又送我出去。
姓风间的公安警察很是沉默,嗯,性格本事就有些木讷?不过,他今天既然能够出现在这里,一定很受领导的看重吧。
不感兴趣地收回了目光,我双手插兜,走得潇潇洒洒。
警视厅我挺熟的,尤其是搜查一课和爆处组那边;不需要风间警官带路我也知道路该怎么走,哪里不能去。
感觉押送犯人也就这种态度了吧?
啧,有点讨厌。
那位风间警官把我领到了萩原研二的同事面前才离开,一板一眼地执行了上官口中把我交到我认识的人手中这一命令。
我普普通通的学生生活还在继续。
在从警察厅离开之后,公安仿佛忘记了我这个人的存在,没有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福田叔叔做了什么吧,显而易见。
我要怎样才是我呢?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至今没有找到答案。
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误?由此引申而来,怎样才能够一直做正确的事情呢?
人真是矛盾啊,明明我一直都在白与黑之间反复横跳,现在我却开始纠结起了别人如何看待我行为的正负。
我是我,我是否独立?如果“我即是正确,他人即地狱”,那么……
真是些个费脑筋的问题。
如果不是对自我的认知关系到了我的生得领域,我大概会直接忽略这个没有标准答案的麻烦问题吧。
对自我的认知与「领域」关系密切。
斌次郎临别前偶然的一句话让我破防,也险些让我功亏一篑——他说的话影响到了我的自我。
领域是内心真实的写照,我的内心却从不坚定,正因如此,即使我对空间、时间以及领域的认识与理解都达到了特级的水准,却始终差最后那临门一脚。
我有些急躁,也注意到了这种在我身上显得格外不同寻常的情绪。
夏油杰决定去念东京咒高这对我的打击和斌次郎选择离开如出一辙,理智让我接受,而理性让我对此感到非常烦躁。
我并没有如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心如止水尚且是我达不到的境界。于是,这段时间我都在和自己置气。
我和夏油杰陷入了我单方面发起的冷战,可惜夏油杰这根木头似乎没意识到我的疏离……我整天神神秘秘的,他似乎也没地方知道去。
算了,随便吧。
我这样想着,抱着自暴自弃的心态与他相处,仿佛什么都没变化。
或许我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了,这段时间以来我应该考虑清楚的事情太多了。
我知道夏油杰没错,他只是自己做出了选择,只是这个选择不是我乐意看到的。
在我如同一个满腹牢骚的哲学家般陷入反复纠结的境地时,晚上,我认识的警官先生叫我出去吃烧烤,我去了。
“萩原桑,你们一开始是为了什么而成为警察的呢?”我问。
“这个啊,”萩原研二摸了摸下巴故作思考,“人家是因为小阵平啦!小阵平,嗯,大概是为了暴打警视总监一顿?”
“……”我下意识看向了很拽很黑老大气势的松田警官,表情微妙。这种理由啊……居然莫名贴合卷毛警官宛如黑//道大佬的气势。我抽了抽嘴角,“是,是吗?原来这样啊。那么伊航桑呢?”
“我是为了工作稳定吧,现在做什么都不轻松呢。”唯一的务实派“班长”伊航达笑着说。
我嘟囔,“什么嘛,这都什么理由?”
“真世酱要不要尝试未来做个警察?来吧!成为研二哥哥超级无敌可爱的后辈!”
“不要。”
“诶?这么干脆的吗?真的不吗?真世酱超级厉害的诶!一眼看穿真相什么的,和超能力一样!要是真世酱的话肯定会成为和曾经那位‘千里眼’前辈一样伟大的警察吧!”
我面无表情地拒绝,“我不要!”
“诶?真的不吗?如果不知道做什么的话,真世酱顺着前辈的路走总不会错吧!”
“我会走我自己的路。”我说。我斜睨了某人一眼,“非要说的话,为什么我不用我的才能成为‘莫里亚蒂’那样的侦探呢?”
“额,真世酱你要说的其实是‘福尔摩斯’对不对!”萩原研二佯装大惊失色。
“太浮夸了,萩原哥。”我满不在乎地说道。“我认识一个‘想要成为福尔摩斯那样的大侦探’的小朋友啦,为了少年人的身心健康,我还是做他的对手‘莫里亚蒂’吧。”
“这样少年人才不会身心健康的,真世酱!研二酱都忍不住同情那个可怜的小朋友了。”
“研二酱不如先同情一下子自己吧。也许我成为了赫赫有名的大侦探后就是你来给我打杂了呢,日本警察的代表词不就是无能嘛。”我随口说。
我给烤肉细细地涂抹了芥末,一边吃一边说,“未来的事我也说不准……但是,警察绝对不会!”
这天晚上我独自坐到三更半夜,又是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辗转反侧不成眠的我全副武装走出了家门;不知道去哪里,我便漫无目的地在城市中摇荡。
遇到咒灵就拔除,没有遇到就继续往未知走去,直到一个方向上突然爆发开的澎湃咒力引起了我的一点兴致。
于是我向那一边去了。
黑沉沉的夜色里有乌鸦在嘎嘎乱叫,仿佛报丧鸟,尖利又不详。
只见这充斥着阴影面的地方这时灵时不灵的老旧路灯一闪一闪的,烂七八糟的垃圾堆积如山,风吹动了塑料袋,易拉罐顺着垃圾小山咚咚咚铛地滚落,下水沟的水声和臭味不分彼此。
几个“烂醉如泥”的枯瘦如柴的人躺在污糟中,若死物般一动不动,细看才发现他们的胸脯还在起伏。我隔着面具,与其中一双浑浊盲目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这里仿佛与光明割裂,黑夜与白日截然不同,但我似乎格外钟爱往这种地方钻。
没有管那些自我放逐的毒虫,我顺着狭窄而湿冷的城市小巷往深处走,手尤放在兜里,姿态轻松得仿佛在踏青。
水声嘀嗒,嘀嗒……
咒灵多出现在怨念聚集的地方,实质上讲还是有人的地方,人多是非多。
“由暗而生,暗中至暗。污浊残秽,尽数祓除。”
黑色的帐拔地而起。
掐决维持着平稳的咒力输出,漫不经心地掠看过前方,我兀自轻轻嗤了一声。
“速战速决吧。”
“呐,看招了。「黄泉津」。”
明光刺目。一场惊天动地爆炸令大地都在颤抖,稍后天翻地覆。
我大概在发泄情绪。
——看着爆炸,我突然意识到。
夏油杰对我的影响比我预期的要深。
为什么呢,难道因为那个莽撞的怪刘海又笨又偏执我就要对他负责吗?才不要!可是……我在意的是……
夏油杰信赖我,甚至是依赖。
他是我带上这条不归路的,我知道他不会后悔,但是我后悔了。这个傻子一头扎进咒术界这个深坑,我却无法冷眼旁观。
我现在冷着脸,更多的却是恼怒。
当初我就不该多管闲事。
夏油杰的正论无法束缚我,而现在拖住我不坠入无间的是那些我在光明之中的羁绊,包括夏油杰。我猛地明白了,我总会为了那些傻子而轻易做出妥协,一次又一次。
夏油杰是其中一个,却不会是最后一个。
低着头,我面无表情地自言自语。
“这些尽会给人添麻烦的笨蛋。”
“山吹同学,放学一起去打篮球啊!”
“不了,有事。”
我语调懒洋洋的回答。
“诶?”益田同学挤眉弄眼,“你又要和隔壁班的谁去约会啊?”
“喂喂,你很闲吗?益田。”
放学后,熟稔地拒绝了同学的邀请,我拎起书包就翻窗跑出了教室。
喂!真世你完了!今天你值日——”
卯月在后面喊,但是我已经跑远了。
“和你换值,卯月值日交给你了!”
我先去附近的地下车库开车,然后直奔盘星教的东京总部进行盯梢。
面前就着调查天元与盘星教这件事忙碌起来对我反而是一件好事,让我手头有些事情做,不至于完全沉浸在胡思乱想中的。
聪明人最忌讳想太多。
只是这一趟依旧没有什么收获。
从盘星教一无所获地离开之后我慢悠悠地回家,路过一家乌冬面的店时就进去吃了一碗面算是解决了晚饭,最后又买菜回家。
我的心情称不上好,也称不上不好。
只是无所谓。
停在家门口,拿钥匙开门,我注意到消防栓那里不同寻常的一点,伸手摸出了一封信。信封面上是几片风干的樱花花瓣。
我一眼就认出是绫子放的。
心情莫名好了起来,就像冬末的回暖天和隔壁小公园花开的时候。
进屋,关门,放下手里的东西,我摸了摸口袋又翻书包,最后在旁边的茶几抽屉里找到了我常用的那部手机。手机关机了,我回忆了一番,发现这部手机好像从三天前就没见到了,原来被我放在这里了。
坐在沙发上,我用裁纸刀拆开信封,取出信纸来看,女孩儿娟秀的字体映入眼帘。
“呼。”
把信纸贴在胸口,我深呼吸一下,起身去拿立柜上的座机打给绫子。
我可以和绫子说刚刚吃的那碗乌冬面真难吃,下次也要带她去试试;说我买到了两根山药,可以做什锦烧,明天我给她带爱心便当;说我收到那封带着春天的信了,但是我有点累了,能不能晚点給她回信……
“真世很累吗,辛苦啦。”
这会儿我又嘴硬地不肯承认,“还好,不是很累。”
我不想告诉她我的迷茫,我想听听她的声音,就这样简单地聊聊,就这样。
绫子的特殊能力也有些作弊。一开始是我絮絮叨叨,而后是绫子向我分享她今天的活动,女孩儿的声音轻轻柔柔的,轻易让我卸下防备并生出了几分困倦。
我仿佛把自己割裂成了两面,清醒着,沉沦下去,最终,我让绫子哄睡了去。
如愿睡了个好觉,一觉睡醒后连我脸上浓重的黑眼圈都消了下去好些,嗯,我又有充沛的精力和盘星教对着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