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长卿强撑着身体的不适感,依旧挺直了背脊,不敢透露出一丝的异样,直到消失在唐母的视线之中,一口鲜血才喷涌而出。
大片的黑色触目惊心,若是让唐母看到,必然会引起她的惊骇。
“果然还是撑不住。”
话音刚落,人也随之倒了下去。
“长卿!”
闵昇惊呼出声,立刻朝着他跑了过来。
方才他端着药去找他,见他不在房间,顿觉大事不妙。
此次毒发突然,他体内的毒虽然暂时平稳了,却并没有安稳之象,随时会有再次爆发的可能。
他明明都叮嘱过他,最近药主要,莫要走远了,偏偏他就是不听话,硬挺着身子,又跑来了这里。
明显是跟自己身子过不起。
唐母走向药房时,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回头之时,又什么都没有,不免产生了许多疑惑。
准备离开的脚步也停了下来,随后转身又回到了房间里。
“怎么又回来了?”唐振雄听到动静,立刻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见唐母神色不宁,立刻觉察不对,快步走到门外,确认没有人后,又回到了唐母的身边。
“你这是怎么了?”
“我方才见到了二皇子,想到这里是皇家陵墓,我这心就一直突突个不停。”
唐母每天紧锁,一脸的忧愁,方才她遇见了住在这里的二皇子,让她有股说不明道不清的感觉。
明明他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面色苍白,说起话来有气无力,脚步虚浮,浑身上下还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药味,一看就是身子骨不好。
联系上这里是皇陵的事实,就是给死人住的地方,明显是阴气太重,影响了身体的健康。
如今唐钰儿有伤在身,需要静养,可这里阴气重,又如何会适合养伤。
唐振雄心下一紧,一手紧紧的抓住了她的胳膊,着急问道:“他可有说什么?人看起来有无异样?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什么都没说,看着确实身子骨不好,至于什么时候来的,我并不知道,倒是你,怎么会对他如此关心?我可告诉你,圣上现在正值壮年,你可以千万别犯傻,什么事情都去掺和一脚,要是让我知道,你可饶不了你。”
如今朝堂安稳,皇上康健,虽未立储,但皇子众多,究竟谁深得圣心,成为最后的赢家,都不是他们这些为官之人可以去揣测的。
在外征战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安稳的生活,她不想再卷入那些争端之中去,她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一家人平平安安的。
“我知道,可这不是皇陵吗?二皇子在此久居已久,于情于理都该去拜见,钰儿昏迷至今,一直忙着照料她,都未曾去拜见二皇子,总归是不合礼数。”
“你倒是说的没错,只是方才我见了他,这心里一直不是很舒服,你容我歇歇,等清衍来了再一同前去拜见吧。”
回想起方才二皇子的那一抹笑,让唐母很是难受。
若他是平常人家的儿子,至少能有一方天地的自在,奈何出身帝王之家,其中的无奈与辛酸,都是常人所无法改变的。
“我出去一趟。”
说完,唐父转身离开了房间,唐母跟在身后,问他要去哪儿,都不见他回答,很快就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之中。
一进洛长卿居住的院子,唐振雄就发现了不对。
裴清衍跟唐子安都一同出现在了这里,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三人一进屋,就见闵昇正在替洛长卿施针,明明人已经陷入昏迷之中,但随着银针的落下,洛长卿的面部还是出现了不少的痛苦神色。
半个时辰的时间,转瞬而逝,随着闵昇将最后一针取下,洛长卿的嘴角黑色血迹缓缓流出。
“我来。”
唐父拿过一旁的巾帕,坐到了床边,替他一点点擦去。
“你身体里的毒究竟怎么样了?”唐子安问道。
闵昇手中收拾银针的动作一顿,缓缓叹了口气,良久才开口,“他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就算是我师傅将药都寻齐,顶多不过……不过一年的光景。”
此话一出,唐振雄手中的动作一僵,竭力保持面上的镇定,克制内心翻涌的悲伤,哑声道:“若是药未寻齐,大概还有多久的时间?”
“我的能力有限,可能只有半年的时间。”
沉闷的气氛增加了一份凝重,留给父子二人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你们先出去吧,让我陪陪他,或许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三人没在做停留,关上了房门,将空间都留给了父子二人。
唐振雄微微侧眸,望着窗外已经长出新叶的玉兰树,眼前似乎浮现出那年自己在树下逗弄孩童的场景。
他这一生多数时间都是在战场上度过的,为了家国大业放弃了很多东西,甚至对于自己孩子的教育都参与的极少。
可是他的孩子各个都早熟让他很省心,相较之下,是身为父亲的他显得失职了。
原以为他还有弥补的机会,不曾想,老天爷根本不给他机会。
唐母找了唐振雄一上午,都没见到他人影,直到在一处偏僻的角落里,见到他一人落寞地坐在那里盯着一株玉兰树,才发觉他的心情似乎有些不对。
“你这一上午都在这躲清净呢?是在怪我休沐的日子没让你歇息吗?”
唐振雄摇摇头,指着那株玉兰树说,“老二出生那年,老家的院子里是不是也新种了一株玉兰树?只是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唐母坐在了他的身旁,缓缓点了点头,“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亏你还记得,想来那树干粗了,叶也茂盛,从边疆回来也有几年了,也未曾回去过,等有时间了,可以回去看看,一定长到很茂盛。”
“是啊,它还在顽强的生长着,可是……同它一起长大的人却快没了。”唐振雄猩红着眼,盯着那树上的新叶。
春天是生机盎然的时候,可为何他的孩子,就会断了生机呢!
“什么人没了?你可别给我说胡话。”唐母狠狠剜了他一眼,“钰儿现在好着呢,方才我听闵昇说了,找到让钰儿苏醒的办法了,只要钰儿苏醒了,我心中的悬着的石头也算是落地了。”
唐振雄盯着眼前那扇紧闭的房门,压下心中的苦楚,强忍着泪水,紧紧握住了身旁之人的手。
“怎么了?”唐母察觉出他的异样,关心道。
“老了,看着满树的新芽,不免有诸多感慨,若是时间没有过的这么快,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过不去的坎了。”
“一切都会过去的,曾经那么难的日子都过来了,现在也是一样的。”
战场上的厮杀,比现在残酷太多了,那么多的生死瞬间都过来了,现在也都会过去的。
“是啊,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唐振雄微微叹了口,不知道这句话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告诫自己。
洛长卿毒发一事,在所有人的心中都埋下了一颗不定时的炸弹,随时都会引爆。
好在此时有了一个好消息,让唐钰儿苏醒的药已经集齐,待药服下后,再施针,人方可苏醒,但与此同时,也存在着一定的风险。
随着闵昇最后一针的落下,在旁一直等候的裴清衍心也悬了起来。
早在施针之前,闵昇就曾告诫过,此法虽然能让人苏醒,但也存在着会有神志不清的风险。
只不过若是让她继续沉睡下去,极大的可能就永远不会醒来,直至死亡。
死亡这种结果是所有人不能接受的,最终裴清衍选择赌一把,就算最后人是痴傻的,他也认,只要人活着,比什么都好。
一炷香的时间里,裴清衍不敢挪动丝毫,紧紧盯着床上那人,等着她苏醒,终于,握在手心的手传来了轻微的跳动。
随之,只见她睫毛轻颤,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突然而来的光亮,让沉睡已久的她很不适应。
睁开地双眼又迅速合上,连带着裴清衍跳动的心都有了短暂的停顿。
浑身的疲惫与疼痛让唐钰儿久久无法凝神,恍惚的记忆像是一张张幻灯片,一点点放映,又一点点消失,直至定格在奶奶的微笑脸上。
手中明明还有温暖残留,却又像是抓不住的云,毫无重量。
“好好爱自己,好好的生活下去。”
随着奶奶最后一句话的落下,唐钰儿才终于回神,眉心的钝痛让她闷哼出声,她记得她摔倒了,一路滚落,被树干石头,撞的全身疼。
但是她好像看见了裴清衍,也极有可能是她记错了,但她杀了人。
黑夜之中虽未看清那人死去的模样,但手握刀剑入腹的感觉,让她记忆犹新,红色的血与那人的叫喊声交相呼应。
裴清衍见床上之人睁开了眼,眸光之中却黯淡无光,兴奋的喜悦瞬间被冲淡。
“钰儿,你看看我,钰儿。”
唤了好几声,都不见床上之人给予自己回应,裴清衍的心瞬间跌倒了谷底,虽然料想过会是最坏的结局,但真的遇见了,却还是让人不能接受。
“岁岁,对不起,是我来迟了,岁岁。”
“岁岁……”唐钰儿小声呢喃着,眼中突然有了光亮,开始慢慢聚焦,看清楚坐在床边的人是谁后,哑声开口道:“裴清衍?”
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落下,压抑的心情,在此刻被释放,“我好疼,我全身都好疼。”
唐钰儿委屈的诉说着自己的苦楚,即便此刻已经脱离了危险,可心中的慌乱却始终没能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