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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焦墟白梅,妾室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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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砚,这么冷的天,你带我出来做什么呀。”她坐在马车里,露了个脑袋出来,仿佛生怕他听不见自己说话似的。

“带你来,摘一枝梅花。”

“梅花?旁的地方没有吗?要来这么远的地方?”

“是在里头坐着冷吗,暖炉给你新添了炭呀。”师砚没转过头来,只是向身后伸手,摸了摸她探出的脑袋。

“不冷,我就是好奇,大街上应当也有卖红梅的,怎的要来这么偏远的地方摘?”

“这里的不是红梅,是素白的梅花。”

“今日不是为了除夕准备红梅吗?谁家过年摆素白的颜色?”

“你不是一枝雪吗,我想着你会喜欢雪里的白梅。”

“喜欢是挺喜欢,可我的一枝雪是竹上雪,不是梅上雪。不过也无妨,你有这样的心思,我贼拉~感动。”

“成日里净学人小铃铛说话,当心挨削。”

师砚驾着马车,又回头偷偷瞄了她一眼,满脸洋溢着幸福的笑,他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平淡,闲适,自在,安宁。

“到了,下来吧。”

这回她握住了他的手,一跃而下。

耳畔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她听着都在说赶着年前去绝云派上一上香。过年的几日,绝云派是并不开放山门的。

“这儿是?”她有些好奇。

“还有两里路左右就到绝云派了。”

“那,这儿的梅花他们收费吗?”

“自然是不收的。”他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

“你要含苞待放的,还是盛开的?”他站在梅花树下,看着一树的素白犯了愁。

“要一半含苞,一半盛开的。”她歪着脑袋冥思苦想后,捉弄似地笑道。

“夫人真是好难伺候呀。”他笑着大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他立在约两人高的梅树下,折了一枝,摇摇欲坠的花瓣纷纷落下,落在她的发间,落在他的衣上。他看着眼前白衣胜雪的女子灿烂徜徉的笑,递给她一枝还沾着雪水的白梅,此刻万物皆寂,只流淌着静谧美好。

时光流逝无法追觅,可人的情感总是一脉相承。此刻,他忽然懂了当年赵清越的抉择。

她拉下一枝,细细嗅着枝头梅花的苦香与清冽。

“这里的梅花,气味别有一番风韵。”她松开手,扬起脸向着他的方向说道。

“何解?”

他正摘了一手的花,转过头来想听听她有何高见。

“向死而生。”

她沉思片刻后认真地道。

他的手停了下来,神色有些不太自然,结巴地重复:“何解?”

“不知道。就觉着该是如此。”

“好了,花儿摘完了,拜一拜吧。”

“拜?这花儿有主吗?”

“从前有,后来也没有了,孤零零在这开了十几年。该向从前手植者拜一拜,谢他们今日赠花儿。”

“那是自然该谢的。”

“不知是哪位好心的老爷爷老奶奶,叔叔婶婶,今日拿了你们的花儿,也不知该祝你们什么好,便祝你们发财吧,还有,要一生平安。”

她放下手里的花,双手合十,虔诚庄重地拜下。

师砚在一旁,也陪她拜了三拜。

“走吧。这儿风大。”

她点点头,抱起花钻进了马车。

他望了望眼前枯焦荒凉的废墟和另一侧被大雪覆盖的荒田,口中喃喃,不知所语。

他收拾了心情,转而挂起一如既往的欢乐情绪,坐上车架,拉起缰绳。

“回家咯。”

马车晃晃悠悠,穿过了喧闹的市集,他遇见了熟人。

“我下去给你买点吃的吧。”他微微颔首,冲着里头提议道。

“不用,早些回去吧,要不小铃铛该说我们了。”

“给小铃铛也带点儿,收买她一下?”

“好主意。”

他停好马车,朝着包子铺走去。

“店家,这蒸包来两屉。”

他高声喊着,回望马车里的动静,他明知她看不见,却依旧谨慎。

店家抬眼:“好嘞。”

抬手碰触之间递给他一张卷好的纸条。

他收下蒸包,用手挡着扫了一眼,瞳孔微收。

“生意兴隆啊店家。”

他掀开了马车的帘子。

“来吧,热乎的,正好捂捂手。”

花儿孤零零地躺着。

人消失了。

他四下张望,陷入巨大的恐慌,整个脑子如蜂群环绕一般嗡嗡作响。

能去哪呢?她能去哪呢?谁能掳走她?

谁!是谁!

“师砚!”

熟悉的声音乍然从身后响起。

她站在萧影和溪客的中间,兴奋地高声喊着。

看见这样诡异的组合,他怔在了原地,不知该不该踏出这一步。

萧影的手搭在她的肩上揽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而溪客双手背在身后,神色紧张,紧蹙着眉,轻轻摇了摇头。

在师砚看来,萧影的面无表情,反而是一种嘲笑,一种轻蔑。

嘲笑他,我分分钟就可以把你精心编织的谎言击碎,蔑视他,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将瞬间崩塌。

萧影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又看了过来。

你不过来,那我便过去。

萧影牵着她的衣袖,朝着师砚一步步走来。

那是他的梦魇,他的恐惧,那是冤魂索命。青天白日,他很想逃,可他不可以。

“逮到了!”

她蹦跳着来,抱住了师砚的胳膊,他舒了一口气。可平视着眼前之人,心下的惶恐却分毫不减。

“这是我师父。”

“师,师父。”向来沉稳的他此刻紧张到有些结巴。

“这么着急改口?”萧影冷笑。

“前辈。”

他从未面对一个人这样慌张过,即使在殿上,也不曾。

“我也没长你几岁,你都叫我前辈了,我不得叫你孙子?”

师砚想起他留下的那张写着“孙子,等着”的字条。

梁惊雪知道萧影平日里说话便是这个德性,只当是玩笑话,也没有护犊子,只是拍了拍师砚道:“你说巧不巧,我师父居然同溪客姐姐认识。”

溪客冷冷地哼了一声:“不巧,也就认识一天。”

师砚这才注意到溪客的双手被反绑着,绳子的那头攥在萧影的衣袖下。

“追了我一天一夜,三百里,这缘分可不浅。”

“啊?溪客姐姐,你看上我师父啦?”

“荒……荒谬。”

溪客别过脸,拧起眉。

“是啊,看上我了,这不是刚进行了友好的切磋?”他暗暗晃着手里的绳,似是耀武扬威。

梁惊雪摇着师砚的胳膊低声说:“师砚,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要不要从中调和调和?”

“在下做东,醉鹤楼一聚?”师砚冲着萧影拱手行礼,眼神之中不让半分。

“好啊,那我们做西。走,阿惊。”萧影举起手里的绳子,丢还给了师砚。

师砚抬剑割断绳索:“千陌才给我递消息说在八方派发现他的踪迹,怎么你这就被绑了。”

“狡猾得很,几个兄弟都跟丢了,只能我亲自上。技不如人,我认了。”溪客揉了揉勒痛的手腕。

萧影那头,很是熟练地径直上了马车,坐了进去,又伸出一只手,拉她进来,帘子落下,一气呵成。

师砚不由得火大。

抢了我的活,还同她坐一起?

我成车夫了?

“你也进去。”他愤愤地对溪客说。

“我才不去。”溪客白了他一眼。

车轮骨碌碌转着。

听着里头两人的窃窃私语和偶尔传来的笑声。

他认定,萧影这是在有意挑衅。看吧,我勾勾手指,她就不搭理你了。

于是便有意无意地掀起帘子,找里头的人说话:“阿惊,里头热不热?”

“不热。”

“前辈呢,热吗?”

“热我就脱两件衣裳。”萧影挑了挑眉,笑着盯着他并不好看的脸色。

“那还是不必了,帘子漏风,前辈当心着凉。”

“阿惊啊,你……”

“你能不能不掀帘子,我冷。”

梁惊雪冷着脸,对他这种没话找话的行为感到有点莫名,况且里头刚有些热气儿他便掀帘子,这不纯纯有大病吗?

萧影笑出了声。

真乃一物降一物。

溪客瞥了一眼师砚吃瘪的表情,也没压住嘴角翘起的弧度。

“笑什么笑,你来驾车。”

师砚白了她一眼,将缰绳丢给了她,也掀开帘子钻了进去。

溪客:“?”

师砚委屈道:“外头风像刀子一般,阿惊,你看我的手都冻红了。”

“我看不见……”

“手是凉的,你总该摸得到吧。”他去蹭她的手。

“你刚买的包子,正好暖暖。”

她将一旁热乎的包子放在他探过来,拉她衣袖的手上。

萧影歪着脑袋,抱着胳膊:“啧啧。”

她看不见,两个人对视的眼神此刻硝烟弥漫。

溪客在外头驾车,摇了摇头,精辟地评价:“妾室做派。”

“到了。”溪客驻车。

……

“师父,这醉鹤楼的刀光剑影你尝尝,味儿不错。”

“你在外头还学会喝酒了?”

“喝了,但是没学会。”

“我猜也是。这阿惊啊,小时候啊偷我酒喝,一喝就要抱,一抱呢还上嘴亲。”

“你别瞎说,我亲的是我姐。师砚好歹还在这呢,你说话注点儿意。”她扯了扯萧影的衣袖。

师砚心里很是洋洋自得,这谁是正宫,还是很分明的。至少目前来看,扳回一局。

“要说什么不能听的,也得背着他。”她猥琐一笑,补充道。

萧影呲着牙直乐,到底谁赢谁输还不知道呢。

“溪客姐姐,我师父这个人呢就是纯嘴贱,之前若有得罪,我替他向你赔个不是。”梁惊雪端起一杯酒要敬她。

“嫂子不必挂怀。都是江湖中人,不打不相识。这酒还是免了。”

溪客想起被她锁喉的经历,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师砚在桌下对溪客竖起了拇指,非常满意,决定趁热打铁,便举起面前的酒杯。

“前辈,我敬你一杯。我和阿惊,这些日子以来,情投意合,相濡以沫……”

“很快就要相忘于江湖。”萧影放下酒杯,抬起脸淡然地接道。

“我这回,是来接她回家的。她出来得久,她爹娘很是想念。”

“明日便是除夕,今日出发,明夜差不多也便到了。更何况,明日是她的生辰。女子及笄,实乃大事。”

这个理由师砚无法拒绝,他也知道,在她心里,家人的分量。

“该,该当如此。”

他只好这样接,落下的目光很是落寞,又复抬起眼睛,不死心地开口。

“那,阿惊你呢?你的意思……”

“我……也想家了。”她有些犹疑地托着脸。

“那我呢……”

他很想问,却嗫嚅着,没有问出口,他不想得到让自己难过的答案。

溪客在一旁看着局势的突变,还想说什么,却被师砚拦下。

“那这杯酒,便为你二人饯行吧。”

他看着梁惊雪,心下作痛,一饮而尽。

“师砚,你同我一起回去吗?”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萧影便打断道:“这怎么行,你出门一趟便带个男人回去,你爹娘能放心你下回再出来吗?”

“那我不回去了,师父。”

萧影诧异地看着她的脸,不是玩笑,不是赌气,她说的很认真。

“爹娘还有两个姐姐陪伴,还有院子里那么多出生入死的兄弟朋友,师砚只有我。”

师砚难以置信地抬起眼睛,怔怔地盯着她,心里涌出一阵阵莫名的感动,他从未被这样坚定地选择过。

“那师父呢,师父也只有你。”

萧影的心里有些孤凄。

“师父,你忘记,在青峰山上我们就已经恩断义绝了吗。”

萧影未想到她竟会这样说,这样一句话叫他如坠深潭。

“我一直不提,不是因为我忘了,而是我还想等你给我一个解释。”

“解释,”萧影眯着眼冷觑着师砚,“这释,还得由始作俑者来解。现在,还不是时候。”

萧影叹了一口气,有些事只能黑夜去做,有的路只能独行,有的话注定无法被理解,他并不怪她。

真相不会永远蒙尘,不过是,时候未到。

“那便没什么好说的,师父。”

这顿饭便如此在沉默中,草草结束。

醉鹤楼的匾额下,一行人为萧影送行。

“阿惊,玩够了就回,那儿永远是你的家。”

“这位孙子,别得意的太早,当心美梦变噩梦。”他重重拍了拍师砚的肩膀,暗暗发力。

师砚顶住岿然不动,笑着镇定自若回敬道:“前辈好走,不劳费心。”

“你的人啊,该回家回家过年去,有什么事不能等过完年再说?除非……”

他松开手,又在溪客耳边低声道。

“除非什么?”

溪客身子没动,却挪开了脸,冷眼瞥着他。

“除非你也想跟我回青峰山过年咯。”

他大步流星,潇洒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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