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那摊主似乎打算解释眼下的情况,但却突然直接跑了。
摊主看着司爵那如同风一般的脚步,到嘴的话瞬间失去了说话的对象。
小孩扯了扯自己爹的衣袖,伸手指了指司爵逃跑的方向。“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现在对司爵的心情非常的复杂,一方面他因为之前的事情对这位修士存在这十足的恐惧,一方面又因为自己爹的讲述而对司爵有着一种非常奇妙的润色。
所以他的脸在青白交错之间转换了许久,最终还是看向了自己的父亲。“爹,他真的是给我们碎灵石的修士?”
以他对这位的了解,这实在是不可能啊。
“当然!”摊主热泪盈眶,手中捂住那热乎乎的碎灵石,心中满是沉重,他垂下头来看向一边抓着他袖口的小孩,教育道:“有了这碎灵石之后,我们就能给你的母亲治病了。”
他的确积攒了一些钱,但是钱还远远不够,但是灵石不一样,它的价值不是凡间界的货币可以比拟的。
而有了这些,他终于能够给自己的妻子治病了。
光是这一件事情,就能让他记一辈子。
虽然他并不知道那个小修士的名字,但是他记得他的样貌,记得死死的。
而他的孩子也一定要记住恩人的样貌。
“青志,你一定要好好记得这个修士的脸,日后若是有机会,我们一定要报答对方!”
楚青志沉默地点了点头,虽说他心中有疑虑,但父亲所说的他必须要遵守才是。
那摊主教导完这些便转身打算回去收拾一下自己的小摊位,可谁知一转头便看着一位身着白衣身高颀长的年轻人站在那里。
而一看那人的穿着,便已经能够看出身份不凡,摊主不是很明白修真界中的事情,若是明白,自然能够看出对方所穿的是内门大弟子竹清平专属布匹所织的衣服。
竹清平是处理完仙剑派内门平定滁州镇上的妖邪事件正巧回来,眼尖看到了司爵便有点意外,可谁知四目相对后司爵竟是直接转头就跑,这让竹清平很是诧异,这才上前询问。
“你好。”竹清平虽然平日里看着清清冷冷,但与他人接触的时候倒是挺温和。“请问刚刚那个孩子你认识吗?”
“啊,不认识啊。”摊主突然被这么一个看起来就与他格格不入的青年叫住,一时也有点诧异,下意识地回答完之后,才又指了指自己。“你是和我说话吗?”
竹清平细长的眼尾微微弯了些,“是的,我是那位修士的师兄,不知他怎么会和你相识的?”
“哦!”摊主一脸恍然,随即立刻将之前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通。
竹清平听完这些,细长的眉眼平日里总是带着一种疏离之感,如今不免柔和了一些,他欣慰地点了点头。“虽然这孩子怪了一些,但是本性果然是好的。”
只是他为什么突然要逃跑呢?
这点他实在是不太理解,自己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难道自己看起来太凶了?
之前竹清平也没有觉得自己一个人呆着有什么不好,但是被这么明显地躲避,还是让他稍微有点受伤,但这种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所以竹清平倒也没有放在心上。
他摇了摇头,无奈地看着司爵离去的方向,最终还是没有追去。
身后的青柯本来正在挑选新的玉佩,结果转头的时候就发现本来站在自己身边的大师兄竹清平竟然消失了,四处逡巡了一番,这才堪堪跟上。
“大师兄,您怎么在这?”青柯诧异地看了看周围的情况,就看见了一位中年人还有一位小孩,可这两人都是普通人,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大师兄会特意过来。
“那么……我们就先离开了。”见两位修士似乎有事要聊,小馄饨摊摊主立刻非常有眼色地拉着小孩离开了。
等两人离开,青柯才继续道:“大师兄刚刚是看到什么了?”
他怎么想都觉得师兄应该不是因为这两人凡人特地跑一趟的,很显然是看到了其他什么东西,而以他对师兄的了解,应该是极为重要的事情,他脑中一想,便警铃大作。“难道有邪祟混入我们的管辖范围?”
竹清平的注意力便被青柯给带回来了。“你在想些什么。”
“啊?难道不是吗?”这个回答倒是令青柯非常诧异,“那大师兄你刚刚在找些什么?”
“没事,只是看到了个同门的小师弟。”竹清平如同拨弄蛛网一般摆了摆手。
“小师弟?哪位?我认识吗?”青柯更加好奇了,他很想要看看是哪一位小师弟竟是让大师兄特地找来。
“就之前我带回外门的小弟子。”竹清平叹息了一声。
“那怎么现在……”青柯四处看了几眼,还是没有看到对方的身影,于是一脸莫名其妙地又重新看向了大师兄,“他人呢?”
“跑了。”竹清平没有再继续解释,而是道:“我们还要向师尊禀明滁州镇所发生之事,还是赶紧回去吧。”
这一下子就把青柯的注意力给带偏了,他立刻连连点头,“那赶紧回去吧,到时候师尊肯定要骂了,上一次咱们……”
见青柯又打算絮絮叨叨,竹清平赶紧先行一步朝前走去。
司爵一路跑的那是心惊肉跳,就怕少跑一步,身后的竹清平就追赶上来了,直到他来到了与虚了修士率先说好的地方,他才终于放下心来。
“可真是吓死我了,差一点点就又要正面碰上了。”司爵吐出了一口浊气,还未放松下来,肩膀上便出现了一只手掌。
他下意识地躲避开,向后退了一大步,定睛一看发现是虚了修士,立刻松了一口气。“你刚刚吓死我了。”
“做什么坏事呢?”虚了修士说话的时候吐出一口酒气,令司爵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你喝酒了?”司爵没有想到虚了修士下来凡间界一趟,竟然心心念念的就是喝酒。
“唔,一醉方休!”虚了修士可能是喝的多了,眼睛都有点迷迷瞪瞪的,他用手做了个用力地挥舞,脚下软绵绵地竟然差点跌了下去。
司爵旁观着他的这些行为,直到对方跌坐在地上,低垂着脑袋一点一点的傻傻地坐着,司爵才走上前来,半跪下来面对着他。
虚了修士哼哼唧唧地坐在原地,苍老的脸好似又老了几岁。
“我们得回去了。”司爵的声音很是沉稳,伸出手覆在了虚了修士的肩膀上。
虚了修士还是哼哼唧唧地坐在原地,浑身写着抗拒二字。
“哎……”司爵看出虚了修士现在的情绪并不是特别高,于是便也没有继续催促,只是盘坐在了对方的身边,问:“你怎么了?”
“老婆……我好想你……”他的声音像是从喉咙的深处黏黏糊糊地挤出来的。
司爵很难不和他共情。
曾经他将这种情绪当做是懦弱,可是现在他遇到这样的事,当真是觉得这是人之常情。
坚强的外表,总归会在某天被击败,露出里面柔软懦弱的内里,就如同眼前的虚了修士一样。
他没有说话,沉默地陪伴着他。
“我一辈子都没法回去了……就连老婆的样子,孩子的样子都模糊得很,我有时候真的……真的……”虚了修士的声音有点喘,低垂着脑袋显然陷入了属于自己的世界之中。
司爵虽说习惯了冷心冷情,却也不是真的没有情商,所以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继续拍着对方的肩膀,试图用这样的方式让他冷静下来。
“我马上就要死了……马上就要死了啊……!”这次他的声音有种震慑人心的力量,在这凄冷的树林间的飞鸟因为他这样凄厉的声音而混乱地飞窜出来,发出一声声冰冷如尖刀一般的声音。
司爵依旧没有说话,因为这种事实是他无法更改的,至少目前,他是没有这个能力改变这个事实的。
他的眼底深处有种不自觉的阴冷暗光在冉冉升起,没有人知道此时的他到底在思考些什么。
“司爵……司爵……”虚了修士突然抬头死死地望着眼前的司爵,迷蒙的双眼阻止了他的视野,但他那双枯槁的手依旧还是颤抖着精准地放在了司爵此时极为瘦削的肩膀上,他带着哭腔,痛苦地挤出了下面的一句话——
“司爵,日后这条道路困难重重、充满荆棘……但无论如何,为师希望你能够走到胜利的彼岸,为师在天之灵这才能安息。”
他的这段话说的断断续续,再加上满嘴的酒味,让听的人很不舒服,但即便如此,素来都有点洁癖的司爵都没有拂开对方的手,也没有嫌弃对方嘴中的酒味,而是认真地听完了他的整段话。
他伸出手,将自己此时还比较小的手反手覆盖在了虚了修士的枯槁如木一般的手背之上,漆黑如墨的眼眸深处是掩藏的怒火与阴郁,他点了点头,认真地回应了他的期望。
“好。”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充满着绝对的力量。
虚了修士听完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竟是笑了一声便立刻垂下了自己的脑袋,那只手掌却依旧有力地覆盖在了他的肩膀,如同在传递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他完美地沉睡了下去。
司爵沉默着等待着,过了许久,对方依旧没有醒来的意思,于是他最终只能无奈地看向了漆黑的天空。
“那么,今晚该如何回仙剑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