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赫问:“你是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嗯。”齐昼说,“但就连你也查不出别的什么了,是么?”
他们二人都陷入了沉默。
连赫知道齐昼不是会杞人忧天的性格,他对于他妻子的决断能力自是没二话可说。既然齐昼提出来了,他就得慎重思考这件事。可是,究竟会有什么隐情呢?
白家家风在A市是出了名的风清气正,且白家人鲜少与人结怨。齐昼怎么想也想不出A市有谁会对白栎下如此毒手,还做得如此天衣无缝,若不是她提醒,连赫都发现不了其中蹊跷。
不可能。齐昼想,如果是A市内的势力,没可能瞒得过连赫。
“欧若拉,”连赫说,“你说,会是A市外的人所做么?”
*
A市是华国的政治经济中心,权贵云集。若说别地的地头蛇胆敢来动A市白家的三公子,那恭喜他,真是把路走窄了。
齐昼都不敢想查出来后,白桦能让他死得有多惨。
“我说姐妹,你怎么走神?”司繁在齐昼眼前打了个响指,齐昼面无表情地转头去看他。
“别这样看着我。”司繁说,“刚才那姑娘呢?也没看上?”
“没有。”齐昼说。
司繁嗤笑一声:“你别是刚才跑神了,压根没看人家吧?”
“看了。”齐昼说,语速很快地针对刚才来试镜的演员表现细节点评了一番。
“好吧,好吧。”司繁听罢后懒洋洋地说,“我还以为你刚才在神游呢。”
“神游也不耽误看人家表演。”齐昼边说,边一手一支钢笔,状似随意地在白纸上涂涂画画。
“非人类。”司繁评价道,对齐昼的日常逆天早已见怪不怪,“一心二用都能玩得这么6。”
他不经意间往白纸上扫了一眼,眼睛瞬时睁大了。
那张纸被齐昼涂画出的图案分成了两半:左边是几个圆圈,右边则是几个正方形。
再一看齐昼,仍是一手握着一支笔,两支笔同时在纸上运作着。
我靠……司繁被震撼到了,这姐的脑子绝逼不正常。
谁家好人在这时候玩一手画圆一手画方啊?甚至她在这种操作下画出的圆,都是他见过的人手能画出的最圆的圆。
司繁靠在椅背上,陷入了沉思,连下一位来面试的演员都懒得看了。
可这一次,齐昼却似乎对眼前的女孩很有兴趣。
她从未在圈内听过这姑娘的名字,可以说她是个名副其实的小糊咖。齐昼细细地打量着她,不难看出,她长了一张漂亮的脸,放在人群中绝对是能一眼挑出来的那种。可是放在美女如云的娱乐圈,这样的颜值并不稀罕。
这女孩是个淡颜系的美人,不是清纯柔弱小白花型的,是眉眼间带有坚毅英气的长相。
齐昼几乎是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本性。
司繁坐在一旁头都没抬。在他眼中,这样的女孩太过普通,齐昼刷人毫无规律且毫不留情,他不认为这女孩能让她另眼相待。
不过这次,他想错了。
女孩在与齐昼交谈时,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笑容。这一切都很正常。不过渐渐地,就连司繁都抬起头来,发现了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这女孩相较于其他面试者而言,反应太平淡了。
对,是平淡,不是冷淡。在她之前的几乎每一个人,见到齐昼和司繁,脸上谄媚的表情几乎是再端来个碗也盛不下——这也没错,找工作赚钱嘛,有什么寒碜的?这点脸都豁不出去,还混什么娱乐圈?
可是这女孩虽然除试戏外,也全程保持着微笑,可齐昼从她的表情中,找不到一丝身处大染缸里应该学会的,对上该有的献媚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可那也并非是刚毕业大学生会有的清澈又愚蠢的表情,这女孩子看上去是挺刚,但一点不傻,齐昼想。
于是,她为什么会是个糊咖,为什么能在娱乐圈里查无此人,昭然若揭了。
司繁朝齐昼抛了个媚眼——就算她没什么特异能力,也能读懂那眼神里明晃晃写着的三个字:看上了?
齐昼唇边有了笑意。
女孩看着她,眼神一动。
“好了,秦婷。”她听到大导演用愉悦的声音说,“你表现得很好。”
这句话司繁在这几天已经听她说过八百来回了,只是齐昼这会儿似乎心情很好。他眯起眼睛,这才认真地打量了秦婷一番。
结果,他没从那女孩身上发现半点奇特之处。
秦婷也摸不准大导演的真实想法,但她完成了一次试戏,不能自抑地产生了即将逃离刑场的快感。
于是,她冲齐昼露出了自进门以来最开心的一个笑容。
*
“大导演,心里有数了?”司繁看齐昼眉头舒展开来,一改前两日那副做什么都不咸不淡的模样,忍不住调侃道。
“那个秦婷,”齐昼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挺不错哈。”
“说到这儿我倒想问问你,”司繁说,“到底看上她哪儿了?你齐大导演的眼光我实在琢磨不透。”
“这小姑娘挺刚的,”齐昼看了他一眼,说,“你发现了吗?”
“哦,”司繁干巴巴地说,“所以?”
“我要的就是这个劲儿。”齐昼放下刀叉,双手轻轻一击,“可惜,娱乐圈有这股劲儿的人许多都被打压得出不了头。”
司繁扯出一个有些假的笑容,说:“那倒是。你要捧她?”
“我没兴趣去专门捧谁,”齐昼说,“只不过我觉得她挺适合这个角色。”
“懂。”司繁说。这话符合齐大导演一贯的作风。
齐昼刚把牛排切好,手机界面亮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对司繁说:“我去接个电话。”
是连赫。
齐昼按了接听键,刚“喂”了一声,还没想好要和连赫说什么,就听对方问:“工作结束了吗?我去接你?”
“结束是结束了,我们正在吃饭……”齐昼有些无奈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连赫,我自己也能回去的,你要是忙,就不用特意来接我。”她和连赫不过是表面夫妻,连赫这么做,当真让她有些不好意思,觉得麻烦那人了。连赫又是个和她一样的工作狂,换位思考一下,要是她,才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上呢。
她说完后,对方静了片刻。
片刻过后,她听到连赫较之前变得有些冰冷的声音传来:“我不忙。”
齐昼这几日工作时间较长,这会儿觉得眼睛有些酸涩,她眨了眨眼,还没说什么,就听对方说:“你还和剧组在一起?”
“是啊,”齐昼说,“我们在外面吃饭。”
连赫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灯火通明、川流不息的街道,心中涌上一股火气。但更多的,还是苦涩的寂寥之情。
欧若拉可以主动去找任何人约饭,但是不会来找他。
她刚回国那时,他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她了。可就是这样,他想和她一起吃顿饭,还要先去找齐女士,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名正言顺地和她坐在一起。
可是他明明是她的丈夫。随便找一个外人来看,他也该是她最亲近的人……之一。
但齐昼的举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在她心中的地位还比不上她的同事。
连赫不是脾气温顺的人。他能在这个年纪执掌连氏集团,没有过硬的手腕和雷厉风行的行事态度,是行不通的。甚至很多时候,他在别人眼中是个说一不二、冷血强势的人。
但他就是拿齐昼没办法。齐昼是不可能被掌控的——更何况,就算是表面夫妻,就算是家族联姻,她总归是他妻子,不是别的什么人。
齐昼摆明了对他没有任何兴趣,可他不一样。
他初遇她时,她就是那样耀眼,灼灼其华。他在此之前便早已听闻过她的大名——她才二十多岁就已经名满天下,单枪匹马地闯到了一个行业的顶端。如此天才,如此勇毅。这样的人,他怎能不爱?
可惜,他从来不是会表明心迹的人。他有时会暗自琢磨,欧若拉是怎么看待他的呢?她难道真的对他没有任何感觉吗?不,应该不会吧。否则她为什么要和他结婚?
连赫不相信她会乖乖听从家里的安排。他也只能拿这个来安慰自己了。
连赫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温软下来:“那你们先吃饭。吃完饭我去接你好吗?”
齐昼听他语气虽软和,可仍旧坚持,只好答应下来,告诉了他自己的位置。
她回到包间时,司繁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随即,表情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怎么?”齐昼此时懒得去读他的心,随口问了一句。
“你和姐夫打电话了。”司繁用一种极为肯定的语气说。
齐昼愣了一下,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
司繁说:“你刚才是皱着眉进来的。”
齐昼挑了挑眉。
“和上次的表情一模一样——”他说。
齐昼难得被人看穿了心思,脸色微沉,压低了声音说:“你少管。”
“谁想管你。”司繁一脸的无所谓,将一块牛排送进嘴里。
齐昼坐在座位上,显然有些心烦意乱,半天没动面前的食物。司繁抬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她:“没事吧欧若拉?我说的话要是惹你不高兴了,我道歉。”
“没事。”齐昼说,她心烦意乱也不只是因为司繁的话。说到底,和他没什么关系。
“你……”司繁凑近了些,低声说,“你们俩没事吧?他要是欺负你了,你说一声,兄弟给你撑腰。”
“他怎么会欺负我?”齐昼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说,“你想多了,没人能惹我。吃你的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