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伏至罗把穷奇交给了彩香后,从地上捡起一轮弯刀,冲进正在交战的人群中。
当他看到苍云遇险的时候,他不顾一切地飞奔过去,扑倒了苍云。阿图尔认出了他的背影,冷笑了一声,扬起马鞭,准备从他们身上轧过去。
马儿嘶叫着抬起前腿,半个身子直立起来,比人还高出一大截。
“后退!后退!”竺一禅失声高喊道。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号角声。
那号角是那么的嘹亮、笃定,仿佛一位稳操胜券的将领。
阿图尔不由地勒紧了缰绳,警惕又慌张地环视四周。
一支庞大的辫子军,出现在耀眼的太阳下。
阳光明媚和煦,但士兵们身上的鱼鳞甲闪烁着寒光,不仅是他们,连他们□□的马都身披铁甲,看上去犹如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
与坚硬厚实的铠甲相对比的,是士兵们的辫子上的彩色丝带,随风飘扬,灵动潇洒。他们高举着同样鲜艳醒目的战旗,蓄势待发。那些旗帜就像染上了血一般,鲜红无比,一只雄鹰绘制在旗面上,正在展翅翱翔。
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男人,骑着骏马立于众兵之中。他额头宽阔,眼神坚定,高耸的鹰钩鼻与颧骨,好似拔地而起的山峰,令人望而生畏。他手持丈八长矛,一声令下,带领着骑兵们,以惊人的速度冲向敌阵。
一时间,刀剑相交,铁马嘶鸣。
“是吐贺真王子!”曼多舅舅突然叫了起来:“撤退!我们快撤退!”
纥骨氏连忙撤出战场,留下阿伏氏和柔然人激烈地厮杀。
阿伏氏的人马,凶神恶煞地追着正带着老人小孩逃跑的彩香,被柔然士兵一击毙命。彩香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感激地望着那个勇猛果敢的年轻骑兵。
柔然人的战马高大威武,训练有素,骑兵们的冲锋刺杀的技巧,也更加灵活娴熟,阿伏氏很快败下阵来。
竺一禅赶紧上前,帮苍云一起拖着阿伏至罗,往马蹄少的地方躲去。
突然,苍云放下了阿伏至罗,敏捷地拉开弓,两支箭从她手中飞了出去,射瞎了一个正准备偷袭吐贺真王子的人。
吐贺真回过头,深深地看了苍云一眼,然后用长矛贯穿了那个,捂着眼睛惨叫连连的人的胸膛。
“上啊,你们快上啊!”阿图尔疯狂地命令着手下,但手下伤亡惨重,剩下的人也只是畏惧地向后退着。
柔然人将他们团团包围,吐贺真王子高声问道:“你就是阿伏氏的新首领?”
“是又怎样?”阿图尔绷紧脖子,故作强硬地问道。
吐贺真笑了一下,轻松地说道:“相比起阿伏赤郎,你不行。如果阿伏赤郎早点死了,你们阿伏氏,也没法和我们抗衡如此之久。”
“谁说我父亲死了?我父亲还好好的!如果你们敢怎么样,他一定不会饶过你们!”阿图尔顿了顿,又僵硬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吐贺真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假装很惊讶地说道:“你连这点消息都不打探不到,还能做首领?同样是高车族,纥骨氏这种小部落,都知道我是谁,看来阿伏氏的命运,真的走到尽头了。”
“住嘴!”阿图尔愤怒地举起长剑,“我们阿伏氏是草原上最强大的部族!我父亲阿伏赤郎,是鼎鼎大名的英雄,是草原上不死的太阳!你算什么东西,敢这么诅咒我们氏族?!”
“我算什么东西……”吐贺真眯起眼睛,品味着这句话,“让我来告诉你,我的父亲,是柔然第十一位可汗,圣吴提可汗。这草原是我们柔然的天下。你们阿伏氏,只不过是蝼蚁罢了,若想在草原上生存,必须归顺我们柔然,可你们一直负隅顽抗,损伤我们不少兵力,成为我父王的一块心病。
如今,探子来报,阿伏赤郎已然殒命,我身为儿子、臣子,当然要为父王分忧,除去他的心头大患!可我没想到,没了赤郎,阿伏氏居然这么弱,白白浪费了我带的这些精兵。”
阿图尔脸色发白,难以置信地后退着,试图冲出重围逃跑,但一下子被柔然人缴获,压着他跪在了吐贺真面前。
“带一队人马,去阿伏氏的领地,抵抗者一律处死,愿意归顺柔然的,留下性命,伤害女人和孩子的,军法处置。”
吐贺真冷静地下达着命令,然后对在场的阿伏氏承诺道,自己只想取首领的性命,其余者,只要愿意效力于柔然,便能保证他们毫发无伤,就像已经归顺柔然的纥骨氏一样。
一听此言,阿图尔奋力地反抗起来,撕心裂肺地朝族人喊道:“你们可是我父亲的手下!我父亲保护了你们多少年?你们怎么可以背叛他?”
族人们面露难色,犹豫地交换着眼神。
“他在骗你们!”阿图尔继续喊着,“他们不杀纥骨氏,是因为纥骨氏由女人当家!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威胁!他们只会留下女人和牲畜!如果你们现在放下武器,就是放下最后的机会!”
听到他这么说,两三个人再次与柔然人厮杀了起来,但很快被斩于马下。
吐贺真摇了摇头,命令士兵站下阿图尔的首级,献给吴提可汗。
阿图尔绝望地挣扎着,当他看到柔然人身后的纥骨氏,眼中的恐惧,立刻变成了凶恶与怨毒,他高声对苍云喊道:“你我才是同族!都是敕勒族的血脉!你们居然帮着柔然,伤害同族人!你们对得起祖先吗?祖先的魂魄,必定为你们羞愧!”
苍云愣住了,一滴滴水,从潮湿的衣衫上坠落,被泥土吸收殆尽,只留下了一小片痕迹。
“你们也快活了不了多久了!柔然只会视你们为走狗!而你们背叛同族,必定不得好死!”
阿图尔留下最后一句诅咒,旁边的柔然士兵,朝着他的脖颈,挥起了刀。
苍云立刻闭上眼睛,蜷缩起了肩膀。
等她鼓起勇气,缓缓睁开眼时,发现竺一禅站在了她的面前,替她挡住了血腥的画面。
阿图尔死去的同时,受伤的阿伏至罗醒了过来。
他怔怔地望着四周,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当机立断地跪在了吐贺真王子的脚下,大声说道:“小的阿伏至罗,愿归顺柔然,为柔然可汗效力!为柔然王子效力!”
吐贺真稍稍弯下腰,从容地伏在马背上,仔细打量着脚下的人。
良久后,他微微一笑,满意地说道:“很好,相比起之前两个首领,你算是聪明很多了,起来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望着阿伏氏的其他人,那些人终于放下了武器,无力地跪倒在了地上。
吐贺真收起了长矛,声音如雷鸣般响亮:“我们不想赶尽杀绝,阿伏氏可以继续存在,作为柔软的属部,继续存在。阿伏氏人数众多,必须有人带领规训。我,吐贺真,现令阿伏至罗为新任首领,阿伏氏一切人等,都必须听令于他,不得反抗。
阿伏至罗猛然抬起头,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与狂喜。
柔然军队准备收兵回营了,阿图尔的首级被放在了一个黑匣子内,悬挂在马匹的侧边,匣子底部不停地渗出血水,随着马蹄印流了一路。
吐贺真王子驾着骏马,来到了纥骨氏面前,询问着他们的伤亡情况,纥骨氏受宠若惊,一一回答着。
曼多舅舅向吐贺真汇报说,自己的氏族受到吴提可汗的恩准,可以去他身边效力,在前往新领地的路上,遇到了阿伏氏的追杀,要不是遇到了吐贺真王子,恐怕今日难逃一死了。
吐贺真点点头,表示知道父王对他们的安排,他们人单力薄,可以跟着自己回去,一起向父王复命。
说罢,他转向苍云,细细地揉搓着手中的缰绳,眯起眼睛端详着她。
苍云蓬头垢面,全身的衣服湿漉漉的,还沾了不少泥土。她紧紧捏着弓,阿图尔的死亡,让她的神情有一丝迷茫。
“我听说过你。”吐贺真笑道,“去你们营地征收马匹的人回来说,纥骨氏有一个年轻女子,生得极美,常人难及,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只是我没想到,你居然还是个出色的弓箭手,你的箭术,已然超越了我手下绝大部分的兵。”
苍云没有说话,只是提防地看着他。
吐贺真笑了笑,没有介意,率领着一部分士兵,疾驰而去。
留下的士兵,负责清理战场,他们颐指气使地指挥着阿伏至罗与纥骨氏,下达了一道又一道任务。
阿伏至罗以及不少纥骨氏的人,都受了伤,但他们咬牙坚持着,帮忙抬着柔然伤兵、处理尸体、回收地上的兵器。
许久后,一个柔然将领把阿伏至罗叫了过去,严肃又不屑地嘱咐着什么。
阿伏至罗不住地点头,然后走到阿伏氏残兵的面前,挺直了腰板,告诉他们,自己将在柔然人的带领下,回到营地,重整阿伏氏,做一个比赤郎更好的首领,只要他们真心服从自己,今后不会亏待他们的。
穷奇拽着彩香的衣袖,说什么也不肯跟哥哥回阿伏氏。彩香摸着他的头,耐心地劝说着。
阿伏至罗跨上柔然人给的马,焦躁地在原地踱步着,犹豫良久后,他开口对苍云说道:“跟我回去吧,苍云。有我在,阿伏氏的人不敢对你怎么样,你想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更重要的是……”
他望了望曼多和老祖母,压低声音说道:“你也可以不做那些,你不想做的事情。”
苍云挑了挑眉,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