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冲随瑞王冲入敌军,诛杀了二皇子。得知瑞王府被屠,一时气急,率人直接杀入二皇子的府邸,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杀了全府上下两百余口。什么皇子妃,皇孙,一律格杀。此事做的毫不遮掩,人尽皆知。
二皇子犯的是满门抄斩的大罪,但唐冲如此冲动行事,私自诛杀皇室,也是犯了死罪。还是顾光求情,皇上也不是真想治他的罪,便以勤王救驾有功,功过相抵,罢免了职位,饶了他的死罪。后来便被顾光留在府中,担任了府兵统领。
因谋逆的二皇子封号为“嘉阳大君”,史称“嘉阳之乱”。“嘉阳之乱”的背后还有其他几位皇子的手笔,顾敬找准时机,几次出手,将自己的兄弟全部铲除,至此,再无人可威胁帝位。
从前途一片大好的瑞王副将跌落到一个王府的府兵统领,唐冲从未后悔。只要能为瑞王效忠,纵然百死,又有何惧。
唐冲年四十五,比顾光还要大,却没想到王爷竟先走了。他悲痛欲绝,总是不禁想,要是自己在王爷的身边,要是自己在的话……想要改变过去已是不可能,现在要做的是替老王爷护好唯一的骨血。
今日得知王爷要出府,马上赶了过来,见甄夫人也在,停了脚步,不好入内。
顾晨看出他的顾忌,道:“唐统领不必多虑,舅母不是拘礼之人。”
闻言,唐冲走至前方,双手抱拳,道:“属下拜见王爷。拜见甄夫人。”
“这几日一直忙于孝礼,实在是没有余力顾及其他。这些年全靠唐伯守护王府,我……”
唐冲赶紧跪下,道:“王爷,这都是属下该做的。王爷贵为主,属下为仆,还是唤属下为统领吧,否则便是折煞了属下。”
顾晨知道唐冲很看重上下之礼,甚至有点认死理,便也不勉强。
“好,既如此,我也不再勉强。唐统领快起来吧。”
看着已经从女娃娃成长为巾帼将军的顾晨,向来严肃,不苟言笑的唐统领也是眸光温和,满怀欣慰。
这么些年过去,唐冲并无太大变化,行动之间矫健如常,顾晨很是高兴,道:“我要随舅母去国公府。唐统领安排六个护卫随我同去吧。”
“王爷,京中虽不是北境,却也不是安全无虞之地。只安排六个护卫,恐怕不妥。不如安排二十个护卫,再加上属下一同前去吧。”
顾晨想了下,道:“我刚回京中,正是风头过盛,招人忌惮之时,应低调行事。我只是去趟国公府,不会有什么事。这样吧,你安排六个护卫守在车驾,再安排二十个护卫混入人群之中,暗中保护。叮嘱他们,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可显露妄动。唐统领就不必去了,有更要紧的事交给你。”
唐冲双手抱拳,道:“请王爷吩咐。”
“你把府中的府兵归拢一番。这么多年过去,想来也有一些变化。唐统领不要多虑,我并非质疑你御下统领的能力,只是此番回京,这京中的局势必然变化,很多事情不得不防。再者,这些年怕是也有一些人病了什么的,不再适合担任府兵护卫,正好趁这个机会一并好生安置了。”
唐冲没有半点不悦,现在京中形式复杂,再谨慎都不为过。正如王爷所说,确实有一些人不再适合当府兵。还有人死了,留下了空缺。
“是,属下即刻去办。
顾晨点头,道:“周叔。”
周平当即明了,道:“王爷放心,府里的下人,奴才即刻去办。”
赵婉对顾晨有如此安排没有任何惊讶。这孩子自小便有远超常人的聪慧,行事机敏妥当。父亲赵太师更是亲口评价“此女不凡,多智近妖。”
赵太师很少评价他人,若能得到他的称赞那可是极大的荣耀,当世之人对他的评价更是极尽推崇。正是因为他亲口称赞顾晨多智近妖,顾清滢颖悟绝伦,才让二人被称为“大周双姝”。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马车也准备好了,顾晨和赵婉到了王府门口。
周平从旁唤来一人,道:“王爷,你多年不在京中,很多情况都不熟悉。让小谷子跟在你的身边,有什么事就让他去办。”
周谷是周平的小儿子,今年十五。身量高挑、瘦削,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周平还有一个长子,“嘉阳之乱”时誓死守卫王府,死在了那个时候。
顾晨笑着道:“几年不见,小豆丁也长大了。”
周谷腼腆的笑了,低头跪下,道:“奴才叩见王爷。”
“快起来吧。以后你就在我身边当差吧。”
周谷高兴的应道:“是!”
赵婉和她的贴身婢女青竹上了一辆马车。顾晨和云逍、海遥上了另一辆马车。春棠,秋泉,安生和周谷再加上六个护卫随行在侧。后面跟着两辆装满礼品的马车和几个小厮。
一行车马到了国公府,早有小厮前去通禀,甄明理和甄衡、甄惠带着一众家丁仆从守在门口相迎。马车停下,仆从家丁纷纷跪地。顾晨刚下马车,甄衡和甄惠就迎了上来,口中唤着“阿姐”。
甄衡和甄惠是双生子,年十六。甄衡为兄长,眉如刀削,棱角分明,英英玉立,高大挺拔。甄惠明眸皓齿,俊俏秀美,相比兄长多了三分柔和,两分温婉。因是女子的缘故,比甄衡矮了半个头。
顾晨开心不已,道:“衡儿长得这般高了,都与我这个做阿姐的一样高了。”
甄衡露出爽朗的笑容,道:“阿姐,再过个一年半载,我定是要比你还高的。”
顾晨抬手摸了下他的头,“臭小子,从小就知道同我比。”
甄惠见他二人和乐融融的样子,也不说话,只略带幽怨的看着。
顾晨冲着甄惠张开手,笑着道:“惠儿,让阿姐抱抱。”
直到被顾晨抱住,甄惠这才眉眼弯弯,嘴角上扬,略有些害羞的唤道:“阿姐。”
“惠儿可有想阿姐?”
甄惠性子像个教书的小先生,平时多是一板一眼的。她把脸埋在顾晨的肩膀,红着脸小声的道:“想。”
顾晨温柔的拍了拍她的背,调笑道:“能听到惠儿如此说,阿姐做梦都能笑醒。”
甄明理扶着赵婉下了马车,一同走了过来,看着眼前的情景相视而笑。
赵婉道:“你们两个从小就爱缠着晨儿。好了,快进府吧。”
甄惠挽着顾晨的胳膊,一起往府里走。甄衡长大了,不好再像小时候一样拉着阿姐,一时竟有些失落。
顾晨拍了拍甄衡的肩旁,道:“快带阿姐进去。”
知道自己的小心思被看了出来,甄衡顿觉自己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他脸颊微红,迈着明快的步伐走在前方。
正厅里,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座在上首位置,两人已经等候多时。昨夜得知外孙女今日会来,国公夫人天没亮就醒了,催着国公爷快些收拾妥当,早早的就在正厅等着。到这会儿已经喝了三盏茶,国公爷在旁边笑呵呵的劝她不要着急,被她瞪了回去。
顾晨几步上前,跪在二老身前叩首行礼。
国公夫人赶紧把她拉到身旁,仔细打量,握着她的手,道:“好,好。”
当日出殡,国公夫人虽然亲自前往,可事项繁琐,礼制复杂,规矩甚多,祖孙二人只来得及匆匆见过一面,话都没说上几句。后来顾晨晕倒在王陵,国公夫人担心不已,却还要顾着礼制,不能擅离。幸好赵婉命人传话,得知顾晨并无大碍,她这才稍稍放心一些。
顾晨本不想再哭,可看着外祖母花白的头发,慈祥的面容,还是没忍住,鼻尖发酸,落下泪来。
“外祖母……”
国公夫人也是眼眶发红,抬起苍老却温暖的手,轻轻的替她擦去泪水,道:“晨儿乖,莫哭了,都过去了。有外祖母在,都过去了。”
顾晨缓了缓喉间的哽咽,道:“都是外孙的错,惹外祖母伤心了。”
在大周,外孙子、外孙女都可称为外孙。孙子、孙女都可称为孙儿。
“说什么傻话呢。我的晨儿最是乖巧。转个身,让外祖母好好瞧瞧。”
顾晨听话的转了个身,收拾好情绪,笑着道:“外祖母,我很好,你看,什么事都没有。”
国公夫人摸了摸她的胳膊,笑得越发慈爱,道:“好,好。快坐。”
旁人都叹她能有顾晨这样一个人中龙凤的外孙女,是他人几辈子求神拜佛都求不来的福泽。羡慕、逢迎、恭维,这些她听得多了。她确实自豪,但她并不需要晨儿能有多富贵,多显赫。一生平安,一切合心就足够了。
“外祖母,外祖,我从北齐带了些药材回来,前几日送了一些进宫里。还有一些带了过来,平日里可以让府中做些药膳,滋养身子。我还选了些不错的东西,希望外祖、外祖母、舅父和舅母能够喜欢。”
见表弟和表妹满眼期待,她笑着道:“自然少不了衡儿和惠儿。”说着让人将礼品拿了上来。
顾晨拿过云逍手中的礼盒,道:“外祖母喜欢饮茶,更喜欢赏玩茶具。我得了两套上好的茶具,其中一套是紫砂,另一套是甜白。我知外祖母素来喜欢质朴之物,这套上好的紫砂茶具,希望外祖母能够喜欢。”
大周之前,世人多是烹茶,将茶和葱、姜等一些佐料放在一起煎煮,如同吃汤。大周建国,先帝太祖认为如此吃茶十分麻烦,且丧失了茶叶本源的味道,下令宫中禁止烹茶,只以清水泡饮。上流贵族见此,纷纷效仿,到现在已经形成新的“茶道”,烹茶之道渐渐消失。这茶具之中最为珍贵的就属紫砂和甜白。
国公夫人取出古朴小巧的紫砂壶,拿在手中仔细把玩,爱不释手。
“另一套甜白原也想送给外祖母,赶巧清滢生辰刚过,我答应要补送她一份生辰礼。清滢也喜好饮茶,擅于茶道,那套甜白便打算送给她。还望外祖母不要怪罪。”
国公夫人毫不在意的摆摆手,道:“一套足矣。比起甜白,我更喜欢这紫砂。甜白与清滢那丫头更相配。”
说话时眼睛都没从紫砂壶上移开,足见是有多喜欢。把玩了一会儿,把茶具交给贴身的邓嬷嬷好生收好。邓嬷嬷见主子高兴,也跟着高兴,满面笑容的连声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