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进眼神一亮,道:“愿闻其详。”
杨雁平静开口,“其一,你可以有通房,但不可纳妾。其二,定亲之后我依然要在瑞王府做女府兵,就算嫁入贵府后,仍要允许我在王府当差。”
甄惠明白,雁姐姐是不想被困于宅院之中,缩在方寸天地,一如杨府困了她这么多年,让她不得自有。
钱进笑了,脸上显出两个大酒窝,缓缓的道:“我未曾有过通房。”
杨雁很是惊讶,但凡是有些钱银的人家,家中小子哪个不是早早就有了通房,更何况钱进这样的权势人家。
甄惠也觉惊讶,自己家中有祖父立下的家训,“男子不可纳妾”,通房嘛,也不让有,所以兄长没有通房。这是自己家比较特殊,其他人家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此刻,钱进当着她的面直接说出这话,弄得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脸红。甄惠端起茶盏,装作饮茶,只当自己聋了。
钱进继续道:“我成亲之后不会纳妾,也不会有通房。至于你说的第二件事,我钱府人口简单,主子只有我和妹妹,还有经常外出征战的父亲。府中下人也不算多,一直都是由奶娘负责料理宅院。你嫁入府中后,若是愿意掌管府中事宜,便让奶娘帮衬你,免得你受累。若是不想整日忙那些琐事,就还是由奶娘来料理。我们府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家父和妹妹也都不是迂腐之人,你尽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
杨雁呆住了,没想到钱进会纵容她的这些无礼要求。原想着钱进会与她“争辩”一番,自己总是要退步的,但钱进却毫不犹豫的全都应了下来。
见杨雁不言语,钱进抬手在自己的胸口摸索着,接着又急切的翻查袖口。
众人不解的看着他动作。
钱进转向甄衡,道:“你可有纸笔?我想当场写下契书。”他又看向杨雁,道:“我愿当场写下契书,若是有违上述所言,杨妹妹可以休夫。”
甄惠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她将茶盏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杨雁回过神,憔悴的脸颊染上了红霞,扯了一下帕子,轻声道:“你不必如此。我自是信你的。”
钱进脸上露出了大大的酒窝,看着杨雁羞涩的模样竟有些痴了。
甄惠来来回回看了二人几眼,轻咳一声。
钱进回神,喜笑颜开,道:“明日,明日我便和父亲登门。”
杨雁满脸羞红,衬得姣好的面容美艳动人,敛眸垂首,微微点了头。
钱进激动不已,猛地一个侧身,头正好撞在了甄衡的头上。
甄衡一声痛呼:“诶呦!”
钱进一面摸着头,一面憨厚的笑道:“抱歉,抱歉。”
事办好了,甄衡向杨雁拱手行礼,拉着钱进向外走。钱进一边走,一边频频回头看向杨雁。
甄衡道:“钱进兄长,别看了,一会儿你就该撞到门上了。”
钱进应道:“哦,哦,好,好。”
等他们离开了雅间,甄惠见杨雁不停的绞着帕子,道:“雁姐姐,你再这么绞下去,帕子怕是要碎了。”
杨雁脸上红晕未消,娇羞的将帕子收了起来,心里发烫。她喝了半盏茶,这才平复了些。
甄惠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她如此生动的情态了,很是替她高兴。
杨雁缓了缓,道:“今日要谢谢你和甄衡了。要不是你们……我都要认命了。”
“雁姐姐,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可别说这些见外的话。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每次去这个府那个府的,那些个小姐都不是与我真心相交,都嫌弃我爱聊些诗书,觉得我古板无趣。她们只是看在国公府的面子上,不得不邀请我,恭维我,勉强的与我说些话。如意姐姐是个闲不住的,总是跑没了影子。淳姐姐因着性子的缘故,不怎么赴宴。只有你,愿意陪着我。你大我五岁,却愿意听我一个小不点说那些史书呀,诗词呀,愿意与我探讨,才让我不觉孤单。”
听着她的回忆,杨雁不禁笑了出来,道:“一开始,我是觉得你那小模样很有趣。后来与你交谈,发现你当真是个小先生,学富五车,令我惊叹。我自认不如你,想向你请教。而且,我也很喜欢你说的那些史书诗词。这几年你可是大不同了,再看不出小时候那小先生的模样了。”
甄惠被说得有些难为情,道:“小时候,我总想学外祖,学那副老学究的模样。现在不是长大了嘛。诶呀,不提这些了。雁姐姐,你要是想谢,就谢我阿姐吧,是阿姐告诉我们三皇子的打算,让我们尽快帮你的。”
杨雁略显惊讶,道:“我是要好好谢谢阿晨。我与阿晨的交情远不及如意与她的交情,阿晨却愿意大费周折的帮我,我真是没有想到。”
“阿姐最重情谊,她怎会眼看着你掉入火坑,不管你呢。”
杨雁眼眶微红,拉着甄惠的手,道:“自母亲走后,再无人为我如此着想。真要多谢你和阿晨。若不是你跟如意提议让我也去王府做女府兵,如意也不会去府上找我,让我能有机会从那牢笼般的地方出来,想来也就不会有今日的转机。真的谢谢你们,我……”
甄惠握住她的手,道:“雁姐姐,这些年你过的不易,现在就要苦尽甘来了。来,正好这有一桌好菜,咱们好好庆祝一番。难得出来一趟,一会儿咱们再去街上逛逛,今日必是要开开心心的。”
“对。今日必是要开开心心的。”
第二日,柳氏和女儿杨婷正商量着怎么把杨雁给嫁了,再怎么和钱进接触,好让杨婷顺利的嫁入荣康伯爵府。突然下人来禀,钱将军和钱进带着官媒人登门了,正在前厅和杨将军商谈迎娶大小姐。
柳氏一下站了起来,昨日杨雁出府,今日荣康伯爵府就来提亲,那小贱蹄子定是和钱进见了面,二人这是私相授受!刚要抬腿,身子却顿住了。
私相授受又如何?现在钱家来提亲了!昨日国公府的甄惠可是和杨雁在一起,若是自己揪着私相授受,岂不是在说甄惠……这可是要得罪国公府呀。
杨婷直唤母亲,让她赶紧想办法。
想办法?夫君和钱将军本就有口头之约,那个小贱蹄子一直吊着钱进,这会儿钱府更是直接带着官媒人来了。此时还能想出什么办法?今日这事是阻止不了了,但还有机会,毕竟没有到成亲之日。如果发生了什么有辱斯文的变故,或者……杨雁死了……
杨将军和钱将军相谈甚欢,这件婚事是他当初应下的,自然乐见其成。两位将军都是爽利的人,彼此知根知底,孩子们也都不小了。就这样,两府互换了庚帖,当场写下了婚书,只等年后算个好日,再行纳征,请期,亲迎。
钱进高兴不已,一个劲儿的傻笑。钱将军知道儿子等这一日等了好些年,全因为他这个做爹的常年不在京中。傻笑就傻笑吧,是该高兴。
杨雁知道婚书已下,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想起昨日钱进捂着头憨笑的样子,隐隐有了些期待。
两府定亲之事没多久就传遍了京城。
三皇子顾晟脑子一阵阵的发蒙,他这面刚准备向父皇请旨赐婚,那面杨雁就定下了亲事。世上哪会有这样的巧合?可要请父皇赐婚这事,没有几个人知道。难道真是天意,自己注定与那个位置无缘?
顾晟赶紧派人出去打听是怎么回事,同时唤来几个谋士。派出去的人很快就带回了消息,原来杨钱两府很早便有过口头婚约,钱将军一直在外征战,这次回京便把亲事定了下来。
原来如此,这样倒是说得通了。
几个谋士好一番商议,一致认为三皇子可以迎娶杨将军的嫡次女。反正娶亲只是一种手段,拉拢到杨将军才是目的。
顾晟深以为然,为了能够握有一定的兵权,与武将联姻是最好的选择。众多武将之中,杨将军无论是职位,还是人脉,都是最佳的选择。为防再生变数,他当日便进宫见了德妃,希望母妃能在父皇面前助他一臂之力。
德妃听了儿子的一番话,明白了他的意思。思量一番,应了下来,准备寻个机会在皇上面前提一提,探探皇上的口风。末了,德妃觉得钱、杨两府定亲的时机过于巧合,怀疑顾晟身边的人有问题,提醒他要注意。顾晟说了钱、杨两府早有口头婚约的事,这才打消了她的疑虑。
德妃替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去找德善侯的嫡子齐诚。
德善侯这两年身体很是不好,这个冬日怕是很难过去了。德善侯一旦故去,他的嫡子齐诚就会袭爵。因为宁国长公主休夫一事,德善侯被夺了世袭罔替的恩典,袭爵也只能降级为伯爵。这几年德善侯一家没了圣上的眷顾,又坏了名声,在京中过的很不如意。齐诚通过嫁入威远侯府的妹妹齐淑怡攀附上了三皇子。
德妃的意思是让齐诚去找齐淑怡,以威远侯府的名义给杨将军家递拜帖,邀请杨家女眷到府赴宴。他再趁此机会与杨婷相见,这样便有了一见倾心的由头,才好向皇上请旨赐婚。
顾晟不解,威远侯是母妃的弟弟,自己直接去找舅舅不就好了,哪用绕这么一大圈。
德妃心中叹气,她这个弟弟是个没什么能耐的,自从父亲去世,弟弟袭爵后,威远侯府便大不如前。皇上给过弟弟一些差事,奈何弟弟资质愚钝,几次下来也没什么建树。皇上如今对威远侯府还算不错,多是不愿落下个刻薄寡恩的名声,也是看在自己和晟儿的份上。
现在威远侯府真正的主心骨是弟媳齐淑怡,可弟媳的母家德善侯府如今也是日薄西山,成不了什么助力。若是自己的母家和弟媳的母家争气,有两个得势的侯府做支撑,她的晟儿何须去娶一个继室的女儿!可情势如此,即便不甘心,也只能向前看。
德妃向他解释了一番,若是直接去找舅舅,说不准这事就会办坏了。而且,他前脚去了威远侯府,后脚侯府就下帖设宴。设宴当日他又出现在了侯府,与那杨婷一见倾心,岂不是一下就让人猜出是他的主意,连个遮掩也没有。还是要尽量避着些。
顾晟恍然大悟,感激母妃为自己谋划,出宫后便照着计划安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