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离京都不远，可拖着两个人，叶幼青是怎么也飞不快的。

在第三次因为手酸而差点把人摔下去的时候，金玉终于大发慈悲的接过了一个。

杜梦兰和翠儿只是普通人，从来没飞到过这么高的地方。

她们手臂被托举着，双目紧闭，浑身肌肉绷紧。

金玉接过翠儿的时候，好悬没抓稳。

到京都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叶幼青和金玉将人放在城外的山坡山，然后转身飞走。

主仆二人双腿酸软无力，跪坐在地上目送她们远去。

“为什么要带她走？她不能自己走吗？”

在两人独处的时候，金玉提出疑问。

它不解道：“不想在这个地方待了就自己走啊，为什么要我们帮忙，手酸死了。”

叶幼青解释道：“因为这不是她家，没人帮忙她走不出去。”

做为精灵，金玉不能理解这个原因。

它反问道：“他们不是伴侣吗？伴侣的就是她的啊？伴侣与她共享所有权益！”

叶幼青冷漠回答：“这是你们精灵的想法，人类不是这样的。”

空中的风很大，她们不得不放大声音，这才能说的清晰。

可金玉迟早是要离开的，叶幼青不想让这只精灵知道人类的规则，便收敛了些，只用平常大小的声音解释。

“人类是一个很复杂的种族，他们渴望着与人为伍，却排挤着同为人类的女性。他们想要女性诞下的子嗣，却不承认她做出的贡献。成婚前，是会去别人家的外人；成婚后，是从别人家来的外人。这些女子，好像从来都没有一个归属地。就连死后，墓碑上都不见得会刻上她自己的名字。”

她这番话说的平静，仿佛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但金玉觉得，她根本没有那么冷静。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同意帮你吗？”叶幼青突兀的问道。

金玉回想一番，回答道：“你说你想救你母亲和哥哥，还有银杏、杨妈妈她们。”

叶幼青说道：“是因为这个，但也有我不想认命的原因在。”

“我母亲为我找好了夫家，就是那个张寺丞家的独子，一个被惯坏了的混账玩意，嫁过去，我也会变成杜梦兰这样，甚至比不了她。”

“你母亲和哥哥那么爱你，她们会帮你的。”金玉眉头紧蹙。

叶幼青摇摇头：“他们不会。我嫁出去了，就不再是叶家的人，母亲帮不了我。哥哥娶妻生子后，也不会帮我。父亲便不用我说了，他从来没将我放在心上，一旦我失去价值，他就会抛弃我。”

“我不会！”金玉急切道，“我不会抛弃你的！我们契约了，会一直在一起！”

它说的真切诚恳，再竖起手指就像是在起誓。

但叶幼青记得，那雾风的契约都可以强制解除，她们的又为什么不可以呢。

不过这样扫兴的话她说不出来，只能生硬的转移话题道：“好，你看前面那城，我们去买点吃的，都快中午了。”

金玉一听就知道她不信，想解释却不知道如何张嘴，便板着脸跟在她身后，一同落到城里的小巷中。

这儿是宜昌城，在云州往西。北接草原，是大周边塞，也是一座被抛弃的城市。

宜昌城荒凉苦寒，漫天都是黄沙。

一座城只有靠南边的地方有小摊贩在摆摊，叶幼青草草看了两眼，除了饼还是饼。

没办法，她叹气道：“我们走吧，直接找碎片。”

金玉出乎意料的兴致勃勃，拉着叶幼青的手就往摊子上去：“买一份嘛，我还没吃过这个，就一份，我一定吃完！”

叶幼青拗不过它，被拖到摊子前，任由金玉问口味，自己则掏出钱袋子，随时准备结账。

“饼怎么卖的？”金玉问。

摊主是个上了岁数的老人，黝黑的脸上布满沟壑，揉面的手却白净很多。

他定眸看着金玉，上下打量一番，支支吾吾的说：“我这饼不卖你，早些走吧。”

叶幼青掏钱的手一顿，没拉住不高兴的金玉。

本来刚进城的时候金玉情绪就不好，看到个没见过的吃的，打起精神来买还被拒绝，就更不高兴了。

它囔囔着：“凭什么啊！我有钱！青青你把钱给他，我今天一定要吃到！还不卖给我？你不卖我就抢！”

金玉声音不算小，一下子吸引了周围的人。

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都怜悯的看着叶幼青二人，

更有人嗤笑着说：“老关，你就被可怜人家了，担心担心你女儿吧。”

被唤做老关的摊主停下揉面的动作，抄起一旁的擀面棍，指着那人怒道：“闭上你的嘴！你家没出这事你不心疼是吧？我看你也长的不错，指不定哪天就是你了！”

那人还想反驳什么，但老关已经不看他了，因为金玉这精灵一直在拍桌子。

“是我在跟你吵架！”金玉无理取闹的说，“你理他干嘛？回答我，卖不卖饼子？不卖我就抢了！”

叶幼青捂脸侧座，不太想承认她两是一路的。

老关还是不理金玉的叫嚷，只平静道：“不卖，你们也快出城吧。”

“为什么呢？”

叶幼青压下金玉，探究道：“我与兄长才来宜昌城，老丈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

“哼。”老关冷哼一声，阴阳怪气的说：“让你们走就是最好的待客之道。”

叶幼青不明所以，正想再问，耳边就响起了甲胄碰撞的声音。

宜昌城是边塞，有将士驻守在正常不过，可随着脚步声逼近，围着看热闹的人群惊慌散去，一大腹便便的男人在将士的簇拥下有了过来。

那男人身边跟着一谄媚的下人，叶幼青仔细瞧了瞧，想起这人在她们刚来到摊子前时，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吃饼。

“哎呀呀！你没骗我啊，不错不错，赏你了。”那男人见到金玉的脸，惊呼出声，然后扔了一块银子给旁边的下人。

下人接住银子，立马跪着磕头：“谢徐闵大人赏！大人英明神武，无坚不克！”

徐闵摆摆手：“滚吧，这没你事了。”

“唉！”那人仰头应到，然后一溜烟的跑了。

叶幼青看了看金玉气鼓鼓的脸，再看看那个徐闵的眼神，扶额叹气，然后起身将金玉挡在身后。

徐闵最爱美人，一见到小摊旁的美人便移不开眼，突然那美人被挡住，他颇为不高兴的指挥手下道：“把人挪走。”

手下应下，然后走上前。

这时他又瞧了瞧挡人的那位，看着也长的不错，又嘱咐道：“下手轻些，这两位都是我的贵客。”

“这位徐大人，你这样做事，不怕被上官知道？”叶幼青冷冷道。

金玉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人，她可是知道的。

京都好玩的多，青楼也多，她哥哥又是个惯爱给她讲八卦的，于是她也知道不少上流的风流韵事。

男男女女，兄弟姐妹，恶心的事层出不穷。

去年冬日，户部一侍郎家的儿子就养了个外室，听说是对姐妹。

徐闵被这么一问，不仅没有丝毫害怕，反而哈哈大笑道：“小美人，这宜昌城里，就没我徐闵怕的人，我这人怜香惜玉，美人还是乖乖跟我走吧？”

“走去哪儿？”金玉不解，便问叶幼青。

叶幼青不好回答，只更加不善的看着徐闵。

偏偏那人还恬不知耻的说道：“回我家啊，以后你们就在我府上住，我会疼你们的，凭这脸，就当第三、第四房姨娘吧。”

这话过分直白了些，即使金玉知道的少，也能猜出来。

然后叶幼青就见他双目赤红，体内魔力也极速流动。

金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但它就是觉得很生气，而源头就是面前这个白肉坨。

于是它召唤出长刀，艳红的火焰在刀身上奔涌。

“我很生气，”它一字一顿的说道，“所以我要砍死你。”

徐闵嘲讽道：“美人，虽然不知道你从哪儿变出来的刀，但你以为你就能伤我了？省省吧。”

说罢，他面色一变，厉声喊到：“来人！给我拿下！”

三四个身形从徐闵身后飞出，两只停在空中，两只在地上踩出四个坑。

是精灵，叶幼青闻到它们的味道，只一下就确定它们是精灵，而且是如同第一次遇见的山地精灵一样，喝了人血的精灵。

同样是黑精灵，雾风选择与人契约，最大限度的保证了自己的清醒和能力，而这四只选择了吸食人血。

遇见那只山地精灵后，叶幼青闲暇时曾翻过日月卷轴，在一个犄角旮旯里找到了吸食人血的标注：

精灵到异世，或与土著签订契约，保留全部理智与魔力；或吸食土著血液、灵魂，最后融入世界并变成土著，在此过程中，精灵将会逐步丧失神智，成为和土著一样但没有思考与灵魂的空壳，这样的精灵将不再是精灵，只是一个有着魔力的土著。

面前这四只，很明显就是最后的样子。

“如玉，可以吗？”叶幼青信任金玉的能力，但不代表她不会担心。

金玉倒是颔首表示自己很行，一旁的老关却坐不住了。

他抓住叶幼青的手臂，小声道：“你们快跑啊，那四个可是杀神，就没能在他们手里讨到好处的，要不是徐闵有这样的杀器，城主才不会容忍他。”

叶幼青挣脱老关的手，浅笑道：“无妨，我哥哥乃是罗刹出身，怎么会怕这四只小小恶鬼呢。”

“什么？”老关诧异道。这女娃子他瞧着也没什么出众的，还罗刹，谁信啊。

叶幼青不答，只说道：“你且看着就是。”

看见对面的精灵，金玉只觉得越发愤怒。

赤红的火焰在空中留下一道又一道的痕迹，五个精灵你来我往，一时间竟然打成平手。

再一次被击退后，金玉偏头对叶幼青说道：“青青，变身。”

叶幼青点头，随后右手做剑指，轻点眉心，在往胸前一立掌，轻叱道：“变！”

光华笼罩住她，又在眨眼间消散。

老关目睹了大变活人的全过程，吓的后跌半步，捂着心口喘气。

叶幼青与金玉并肩而立，一人手拿长枪，精灵手拿长刀，同样绚丽的裙摆将周围映照的熠熠生辉。

“冰霜之匣。”

“烈焰耀阳！”

叶幼青先使出冰霜魔法，厚实的冰墙将整条街道封死，无论是徐闵还是那四个精灵都无法逃脱。

接着金玉长刀挥舞，耀眼的太阳在它身后显出虚影，闭目的阳光化作一柄柄飞刀，随着金玉挥舞的动作，带着凌厉的锋刃射向那四个精灵。

“噗嗤。”

四队翅膀同时被射穿，黑精灵跌落到地上，又迅速起身，召唤出法阵。

巧得很，这四只精灵正好一只天空、一只水泽、一只山地、一只草木，四只精灵同时召唤出法阵，接着法阵开始融合，进而变成了一个！

金玉目光闪烁，接着高声道：“没想到人类也有聪明的，竟然能操控精灵，还能算出这本源魔法阵。”

徐闵一直没走，此时金玉出声，正好给了他炫耀的机会。

只听他得意洋洋道：“没想到的事多了，两个美人应该也是精灵吧？不如加入我们，暗辉大人是这世上最强的，加入我们，一起同一世界！一起改变着世上所有的不公平！”

他啰啰嗦嗦的说了那么多，叶幼青却只想问：这暗辉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