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拾完残局，便三两句打发了谱绦。

静华墟是昔年太元真神故居，太元真神陨落后，烟蘅下令不许更改这里的一草一木，还封闭了太元真神的寝居。

所以静华墟的仙娥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太元真神的寝居里，有一个自家上神年少不知事时挖的洞。

此刻烟蘅趁着所有人都在前厅，还没反应过来时迅速窜到了太元真神寝居附近。顺手又从她娘房内拿了些宝贝走，虽然她只打算去阑州看看，可保不齐遇上哪个缺心眼的魔族非要跟她来个你死我活，就她那个不受控制的经脉，丢人都得丢到魔族去。

万一她运气不好再撞上魔尊，岂不是得交代在那儿？

当然，就这么走了也不太好，虽然她相信芷姎在这么多年的磨砺中，已经能够妥当的处理好类似的由她引起的突发事件，但还是应该意思意思，于是她在房间的桌上放了张字条：“有事外出，归期未定。”

随后就从太元真神寝居的密洞里悄悄溜了。

前厅，司昀坐在首座上饮着茶，门外、窗边都挤满了女仙。

他已经有许多年不曾进过静华墟，上次来时也只在最前面的大殿稍坐，竟然不知静华墟何时多了这么多女仙，他向来喜欢清静，虽然那些侍女都只是远远的偷偷打量，但这样的情形还是让他皱了皱眉。

饮过第三盏茶后，司昀抬手止住了侍女继续为他添茶的动作，银眸微抬看向芷姎：“劳烦芷姎公主去看看，上神可洗漱好了？”

芷姎闻言，下意识点了点头，忽然目光一滞，脸上表情也变了变，随手招了个侍女耳语了几句，那侍女听完后脸上神情与芷姎如出一辙，拍了拍手，提着裙子带着人快步走了，厅中的侍女也都转身跟上，连门外和窗边都散了个干净，只剩下芷姎还站在原地。

司昀注意到她的异常，问了句：“芷姎公主？”

芷姎挤出了一个笑，思考着要是所料成真的话，面前神情严肃的神君会不会把自己从静华墟上扔下去。

“不知神君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司昀有些疑惑，察觉到几分不对，但还是答了：“不是芷姎公主传书与我，说请我来留住烟蘅上神吗？”

芷姎愣愣点了点头：“哦对，是我传信请神君来的。”

她忽然深吸了口气，想起这几百年来为烟蘅收拾过的烂摊子，少说也有个千八百件，再多一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神君可知芷姎为何要请神君来留住上神？”

司昀微微点头：“上神天性洒脱，不爱拘束，所以常常四处游历，这些年静华墟杂事繁多，全赖芷姎公主打理，司昀在此替她谢过公主。”

芷姎忙摆了摆手：“不敢当，当年是上神收留了芷姎，芷姎所做的一切都是应当的，只是——”她看了看司昀还算是和善的脸色，决定一口气说完：“只是上神的性子您也知道，虽然她这次回了静华墟，但恐怕并无常住之意，方才芷姎一时疏忽，竟忘了派几个仙娥守住上神，只怕此刻上神已经不在静华墟了。”

司昀沉默了一瞬，问道：“烟蘅上神才回来，想必不会如此快离开，或许是公主多虑？”

芷姎没再说话，转头看向身后微微喘气的仙娥，仙娥摇了摇头，芷姎：“……”

虽然她并未学过卜算之道，但某些时候她的直觉简直准得可怕。

她朝着司昀深深下拜：“芷姎未能守住上神，请神君治罪。”神君您可看得清清楚楚不是我不努力是上神太精明啊。

司昀或许是听见了她的心声，沉声道：“与你无关，她恐怕是在躲着我。”

这话芷姎没敢接，只低着头等待着神君决定，是去把上神找回来呢还是去把上神找回来呢？

烟蘅已走，司昀也不再多留：“上神既然不愿见我，或许我走了她就会回来。只是如今六界不太平，她本就身份特殊，如今孤身在外又不善战，只怕会被有心人盯上，遇到危险。我领天帝命，如今还得再去阑州一趟，会吩咐介容替我去寻找上神。”

“神君放心，静华墟也会派人去寻的，若是有了消息必定第一时间通知神君。”

她倒是不曾听闻六界中近来出了什么大事，不过司昀神君所说必然不会有错，那还是得赶紧把上神找回来才行，自家上神那岂止是不善战，那简直就是——

不可说不可说。

司昀点头，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

离开静华墟，烟蘅没敢多留直奔人间。

按照先前万事楼主所说放出了那只鸟儿，鸟儿指引着她进了一座茶楼。

二楼雅间，楼主已在其中等候，这次他面上没有那层如云似雾的遮蔽，却多了张白色的无脸面具。

烟蘅入了座，对方便不紧不慢的开口，面具下传来微微沙哑的声音。

“道友看来是有好消息了。”

烟蘅将装了涅槃金莲的盒子放在桌上，向前轻轻一推，盒子便滑至对面人手边。

他搁在桌上的那只手十分修长，烟蘅眼尖的看见上面有数道微小的伤痕。

像是什么经年旧伤，愈合后也留下了祛不掉的疤。

她并未多问，等待着自己想要的东西。

楼主轻笑一声，看也未看便随手将盒子收起。

“多谢道友。”

“碧竹草之事——”

“碧竹草虽名为草，实则是紫玉竹的心，竹本无心，上古时天劫频发，山不成山，海水倒流。天地自有其序，乱世易生妖魔，它们并无神智，全凭本能搅起动乱，残杀生灵，背天而行，更使日月无光，星辰移位。直到有神明应天地之劫难横空出世，定九州、平四海，最后以身殉世，荡清妖魔，划分六界。因此被尊为世间万灵之母，神魔鬼妖虽各有立场，但都认其为——”

烟蘅：“母神。”

母神殉世后，神力化归天地，这才得分六界，造万物生灵，随后真神出世，神族大兴，天界为尊。魔族为争六界之主，挑起神魔大战，又是另一场纷争。

“紫玉竹因得沐母神恩泽，感而化灵，生出灵心，得名碧竹草。传闻碧竹草能解开世间所有的封印，此言不假，不过条件极为苛刻。不说碧竹草在上古便是世间难寻的至宝，数十万年过去，到了而今，更是难以寻觅。就算能找到碧竹草，要想彻底激发其效用，还需自身神魂强大，能扛过将碧竹草炼化入血脉的痛苦。”

他紧盯着烟蘅，意味深长道：“其间痛楚，难以一言蔽之。”

烟蘅听罢沉思片刻，爽然笑道：“多谢楼主，但再多痛楚，总好过我如今进退两难，桎梏在身，烦请告知下落吧。”

“姑娘道心坚固，倒显得在下畏手畏脚了。也罢，既然如此，我便直言。六界中如今唯一能追查到下落的碧竹草，就在人间，人皇曾机缘巧合得到过一株，之后此物便一直被收在皇城宝库之中。”

烟蘅听得这句，神色似悲似喜。

自打当日被狼妖点出体内封印一事起至今日，她心中就一直隐隐抱着期待。

被骂了数千年的废物，她做梦都想强大，想走的更高更远，可一次次的昏迷，体内经脉如烈火灼烧的痛楚，都在提醒着她，安于现状罢，不要再挣扎了，没有用的，改变不了的。

生辰将近，对她来说更像是一道提醒，提醒着她即将套上又一重禁锢。

无数神仙恭喜她前路顺遂，艳羡她将因道侣的身份，得以分享司昀的尊荣。

她是静华墟的少主，将来是凤音山的女主人，人人见她都要口称上神——

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烟蘅也问过自己，为什么非要想方设法去弄清楚缘由，为了狼妖的一句不知真假的话就真的离开静华墟逃婚，值得吗？就如他们所说乖乖嫁给司昀，反正天界如今和平无事，反正司昀会护她周全。

或许狼妖只是随口骗她，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碧竹草，或许她永远只能做个废物。

但到此刻，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时，她却心头一震，好像有股泪意将要涌出。

仿佛漆黑前路忽然被拨开一道缝隙，她终于寻到了希望。

虽然还未验证碧竹草是否当真可行，消息是否准确，之后会不会再有别的变故，就如万事楼主所说即使拿到想要真正借它解开封印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她还是心里有种难言的激动。

不管多难，她一定会想法子做到。

这是她追寻多年的自由，离她最近的一次。

楼主又道：“不过我也只能告诉你下落，能不能从人皇那儿取得碧竹草，就要看你的了。”

烟蘅站起身，诚恳向楼主道：“多谢楼主告知与我，此事于我极为重要，无论能否拿到，我都会前往，求一个结果。”

楼主举杯遥敬：“那在下就预祝道友此行顺利，得偿所愿。”

烟蘅点头示意，随后便先行离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万事楼主仍坐在原处慢悠悠的喝完了一盏茶，随后才传音道：“此计已成，你那边立刻动手。”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就是不知谁才是真正的渔翁了。

背后之人做了这么大一个局，还想让他们来背负骂名，自己独揽好处，也得看尊上乐不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