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蘅不过随口一提,并无证据,她也没想借此给魔族扣帽子。
叶澄明意味不明地问:“阿蘅觉得是魔族干的?也是,魔族滥杀向来是出了名的,的确最值得怀疑。”
“倒也不能这么说。”烟蘅有些迟疑,她倒也没觉得这事一定就是魔族干的,毕竟阑州封印还在呢,天界一直盯着阑州,连司昀都去了,魔族如今哪儿来的功夫到处搞事。
但这话若说出来难免有为魔族开脱之嫌,天界与阑州数十万年的恩怨,她身为上神,在此事上容不得半点偏颇。
何况她自小便是听着神魔大战的故事长大的,对魔族本就全无好感。
于是她没再说话,看在叶澄明眼里如同默认。
气氛忽然冷凝下来,二人一路无话出了宫门。
才被宜真郡王送回府没多久的清河竟又跑了出来,瞧见他们忙挥手招呼道:“蘅姐姐,叶公子,这儿!”
烟蘅上了马车才发现崇欢和月闲也在,崇欢一挑眉,闲闲道:“看来你们今夜收获颇丰。”
“你查得怎么样了?”
“两个月内,京都出现怪病的人有二十七个,其中二十六个都已经死了,还有一个活口。”
“在哪儿?”
“南衙卫。”
几人都看向清河。
清河眨了眨眼,一拍手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去南衙卫!”说着掀帘吩咐车夫改道。
崇欢啧啧道:“难得遇到比你还急性子的人。”
烟蘅无奈:“现在都三更天了,还是明日再去吧,何况宜真郡王不是还在宫中吗?”
清河这才反应过来,刚接了蘅姐姐和叶公子就走了,还没见着哥哥出来呢。
至于爹娘,必然是要歇在宫里的。
她懊恼道:“完了完了,忘了哥哥还没出来。”
“可要返回去接郡王?”
清河对兄长的惦记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摇头道:“算了,他的马还在宫门处,待会儿让他骑马吧,说不定圣上又有别的事要交代他做,回不回家还不一定呢。”
烟蘅便又问起其余死者的情况。
崇欢这回正色了些:“这些人无论是籍贯、年纪还是生辰八字、过往经历都没有相似之处,若硬要说,唯一的共同点应该是他们都出身高门大户。”
月闲接道:“二十七个人中,十三人为皇亲国戚,剩余十四个,都是朝中五品以上官员及家眷。”
这一点正是烟蘅先前疑惑之处。
“对方针对京都的高门大户下手,必然有所图谋,这些人出事前也毫无异常吗?”
月闲摇头:“据家人和仆婢所说,都没有。”
烟蘅沉思起来,叶澄明忽然道:“死人难查,不如从活人入手。”
“怎么说?”
“张玉娘死的那日,塔中那么多人都和钦天监说法一致,认定张玉娘是失足坠亡,可为什么陈定王妃还能记得张玉娘房间窗户的位置?”
烟蘅忽然也反应过来,对啊,为何其他人都坚称张玉娘的死是意外,陈定王妃却不信,还因此宁愿装病也不愿在通天塔再待下去。
“张玉娘的丫鬟必然也被控制,我们从她口中未必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不如先查查为何王妃能安然避开对方的控制。”
“我娘还在宫里,明日我先问问我娘身边的侍女,她一直贴身侍候,说不定也知道些什么。”
烟蘅点头:“也好。”
她又想起一事,问叶澄明:“通天塔出了这么大的变故,皇帝可说了如何处置?”
“钦天监副监正杨开喜以及今夜所有值守官员、侍卫都被赐处斩,监正莫蛮平罚俸一年,闭门反省三日。”
“三日?”烟蘅和清河都忍不住出声,这也太过偏袒了吧。
“皇上为何会这样处置?他向来眼里揉不得沙子,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对那莫蛮平宽纵?”
皇帝说起来还是清河的堂兄,幼时也曾抱过她,带她放过风筝,虽然登基以后碍于帝王威严疏远了不少,但她一直对这位堂兄心怀敬意,私底下还曾与哥哥说圣上乃是当世明君。
清河愤愤开口:“定然是莫蛮平那厮暗中对皇上施了什么诡异咒术,才使皇上性情大变!”
“无事,不管他是何方妖邪,总会露出马脚的。今日太晚了,先回去休息吧,不管怎么说,人皇已经叫停了祈福大典,至少不会再有人因此被害。明日一早我们先去南衙卫见见那个幸存之人,最好能查清他发疯的缘由。”
第二日一早,他们刚要出门,宜真郡王倒是先回来了。
听说他们想见先前那个幸存者,便带着人去了南衙卫。
因为身份特殊,那人被关在南衙卫的后院,由重兵把守。
据看守的侍卫说,他每日都叫喊着放他出去,屋里能砸的东西都被砸了,对方几度试图自尽,他们只好将人绑了起来。
宜真郡王推开门时,那人正绑在椅子上吼叫。
他显然还有神志,还认得宜真郡王,但也并不怎么清醒,一见门开便叫道:“郡王、郡王快放我出去,我什么都没干,你凭什么抓我?我要出去,我要回家,快放了我!”一边叫一边不停挣扎。
可惜绳子绑得很紧,他根本挣不动。
宜真郡王觑他一眼,没有说话,侧开身子让烟蘅几人进屋。
被绑那人是个约莫三十出头的男子,名唤李齐,据说是朝中的武将,之前一直深得重用。
或许因为是武将,这人的意志力比先前出事的人都强,意识到自己不对劲时便让府中护卫将他打晕,送到了南衙卫,也是因此才得以保全一条命。
崇欢上前两步,烟蘅不待他说便主动退开,一边招呼其他人:“都往后让让。”
宜真郡王和叶澄明都依言照做,并不多问,清河本来想问,见此也忍了下来。
只见崇欢在李齐面前缓缓倾身,一双狐狸眼轻眯,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片刻后,李齐从先前的癫狂状态中渐渐平复下来,他的眼睛渐渐失去焦距,手脚也不再挣扎。
若有人站在崇欢前面便能看见,他此刻的眼珠子已经变为了绿色,但几人都站在他身后,否则清河只怕会吓得夺门而逃。
烟蘅与崇欢相识日久,自然知晓青丘一脉的天赋。
崇欢的那双眼,可以唤醒所有沉浸在幻境、梦魇以及被蛊惑的人。
这是刻在血脉里的能力,就算没有法力,也不妨碍使用。
这趟带着他出门总算还有点用处。
说来几人平日里法术在身,这次明知皇城禁用法术还敢追来,一是各有目的,二也是因为即使失去法力,也都有其他自保的法门,更别提烟蘅身上那一大堆的法宝了,总有些不用法术也可催动的。
毕竟她出了名的法术低微,太高深的也不适合她。
一刻钟后,李齐渐渐恢复了清明,他茫然地环顾四周,见自己被绑倒也不慌,扫过一屋子陌生人,目光最后落在宜真郡王身上。
“郡王,我这是怎么了?”
“李将军可还记得先前都发生了什么事?”
李齐回想了片刻,道:“昨日一早我入宫向圣上回禀军务,回府后照常去演武场练武,忽然觉得头晕,心里有股莫名其妙的火气,竟还不慎打伤了与我比试的下属,我意识到不对,想到近来京师多发的怪病,就让下属将我打晕,向南衙卫求助。”
“不是昨日,是十天前的事了。”
李齐震惊,不知喃喃自语了些什么,又道:“十日、十日了,我竟还活着,不知夫人如何了。”
他显然想起来了前因后果,宜真郡王也就不需要再多解释,转而问道:“发病之前将军都吃过些什么?见过些什么人?可有察觉过什么异样?”
“吃的是我夫人亲自做的才,绝无不妥,那日我骑马入宫,一路上百姓见了不少,入宫后引路的内侍,朝中同僚,侍立在旁的宫女都见了不少,若说不对,还真没发现。”
烟蘅缩小了范围,直接道:“可有见过莫蛮平或者杨开喜?”
对方不可能将此事随便交由他人来做,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二人。
李齐闻言讶异道:“姑娘是何人?怎知我见过杨副监正?”
杨开喜?
烟蘅心中冷笑,看来莫蛮平行事够谨慎的,恐怕一早就准备好让杨开喜来当这个替罪羊,什么都让他出面。
宜真郡王接着问道:“杨开喜同你说了些什么?”
李齐茫然道:“也没说什么,就是互相问了个好,哦对,我还托杨副监正到时给我夫人选个朝向好些的屋子,免得她祈福时住得不好,杨副监正为人和气,还说必然为我夫人选个最好的屋子。”
“当时杨开喜可有别的什么举动,或给过你什么东西?”
“嗯——”他沉吟片刻,忽然想了起来,“有的,他给我看了他新淘到的宝贝,是个铜镜,据说还是什么古物,我是个大老粗,也弄不明白这些玩意儿,不过我夫人教过我要如何与同僚交际,我就顺着他的话夸了几句,别的就没了。”
铜镜?
几人精神一振,看来总算找到关键之物了。
宜真郡王见该问的都问得差不多了,只是这李齐不知该如何处置。
烟蘅见他踌躇,主动道:“这人可以放了,他不会再有事了。”
李齐闻言大喜,人还被绑着动不了,就大力点头朝崇欢道谢:“多谢这位兄弟!看来是宜真郡王请来的高人啊,钦天监都束手无策,你盯我几眼就给我盯好了,有本事!”
崇欢嘴角一抽,懒得跟这凡人解释,摆摆手道:“举手之劳,快回去看你夫人吧。”
这人三句话不离夫人,看来是个惧内的。
宜真郡王让人给他松了绑,李齐忙着回家跟夫人解释,一溜烟地跑了。
“可要提审杨开喜?”
皇帝判了处斩,但也还要几日,人现在尚在刑部大牢里关着。
烟蘅摇头:“先去见见张玉娘的丫鬟吧。”
她记得清河那日说过,这人也押在南衙卫。
宜真郡王当先走出去为众人引路,叶澄明走在最后,他摩挲了下手腕上的珠串,心中隐隐有些不耐。
有的时候,危险反而能让人更快接近真相。
看来他有必要帮小神女一把了。
至于碍事的人,还是晚点再出现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