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不得想为何本该被留在宫中的莫蛮平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钦天监,但不必多说,二人极有默契地将密室中的东西一一归位。
动作之间,莫蛮平已走上楼梯,身后还带了数个侍卫。
虽然这点人他们能轻易解决,但此刻不能打草惊蛇,外间并无可供藏身之处,烟蘅进来时便已看清密室格局,唯一能藏人的,只有那座两人高的神像。
莫蛮平脚步声在三楼响起,二人迅速躲进神像之后,听见莫蛮平吩咐侍卫在楼下守着,不得擅自上来,随后在厅中走来走去,不知是在做些什么。
烟蘅的心提得紧紧的,没发觉身旁男子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
片刻后莫蛮平推开了密室的门,走了进来。
他先是走到神像前拜了拜,随后去了书桌的方向。
方才太过匆忙,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疏漏,万一被发现——
就一个莫蛮平,她带着叶澄明闯出去还是不在话下的。
莫蛮平拉开了书桌后的柜子,仿佛是在检查其中的东西。
许是没发现什么端倪,他又将柜子关好,重新跪在了神像面前。
说起来,他这供的到底是哪方神仙?先前忙着找东西,竟忘了看一看。
借着神像遮挡,烟蘅瞧见莫蛮平从怀中掏出一面镜子,应当就是李齐所说的古镜。
他口中喃喃念了几句法诀,镜子便忽然飞到半空中,正在神像身前。
“恭迎主上。”莫蛮平诚惶诚恐的声音响起,烟蘅心头一跳。
竟刚好撞上莫蛮平在和背后之人联络。
她倒要看看背后究竟是何方神圣。
不多时,镜中响起了一道低沉的男声。
“如何了?”
“回主上,死了个国公夫人,刚好被撞见,祈福大典被迫中止了。”
“哦?”镜中人不辨喜怒的反问道。
但仅仅一个字,就让莫蛮平忽然连连磕起头来,他显然很惧怕这个主上,一直磕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也没敢停下。
直到镜中人淡淡开口:“够了,说说吧,明明有浮屠花在,为何会发生此等变故?”
莫蛮平回道:“这——想来是有人偷偷替换了房中熏香,这才没被浮屠花所惑,加之浮屠花分量难以控制,向来是一日用一日歇的,那夜正好没再燃浮屠花,塔中那些人神智便会清醒些,有人率先将事闹大,再要控制只怕弄巧成拙,故而——”
“是属下失职,耽误主上大业,还请主上责罚。”
镜中人沉默片刻,才道:“罢了,反正你已经控制了人皇,这就足够了。当务之急是要将闹事者抓到,能不受浮屠花影响,看来天资不俗,是修仙的好苗子,这样的人,正适合用来助本座修炼,三日之内,将人给本座带来。”
“是,主上放心,属下已经查到头绪了,问题应该就出在陈定王府那些人身上,属下已经问过在场之人,陈定王和王妃那日最先出面将事闹大,宜真郡王还带了人来围塔,抓了我们不少人。”
镜中人懒得听他解释个中具体事由,只道:“莫蛮平,皇城的事全权交由你来处置,本座可是对你寄予厚望,只要你踏实为本座办事,将来本座成就大业的那日,必不会亏待于你。朝生暮死的凡人,和千年万年甚至永生,该怎么选,不必本座多说了吧。”
烟蘅:好一张大饼。
但莫蛮平却像得了什么天大的好事一般喜道:“属下明白,多谢主上信任,属下一定尽心尽力,助主上早日修成神功,一统六界,让天界那群狗贼匍匐在我们阑州脚下!”
阑州!
镜中人是魔尊?!
烟蘅瞪大了眼,下意识握紧了拳,所幸理智尚在,提醒着她不能妄动。
果然是魔族在暗中谋划这一切,他们想干什么?颠覆六界?再度掀起大战?
阑州的封印难道已经被破?否则魔族怎敢嚣张至此?
不对不对,阑州封印若破,消息必然瞒不住,可她没听到丝毫风声,那应当一切就都还在可控范围。
她得想个法子将消息传回天界,提醒天帝早做准备。
人间的事既然牵扯到魔族身上,那就不是她能处置得了的,只是身在皇城,连胜遇鸟都召唤不了,送个信还得先出城,恐怕他们一时半会儿来不了,眼下的事还得靠自己。
前面镜中人似乎很满意莫蛮平这一番剖白忠心的话,赞许道:“不错,本座要让天下人知道,阻我阑州者,死。”
随即不再多言,只闻得莫蛮平“恭送主上”的话,看来镜中人已走。
莫蛮平将铜镜重新收回怀中,抬头看着神像,露出一个无声的笑,接着转身出了密室,下楼去了。
待得再听不见外面的动静,二人才从神像后出来。
烟蘅绕到神像身前,仰头去看那高高的神像。
神像身上的衣物,手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栩栩如生,可偏偏竟没有脸。
她自然不会认为是雕刻者忘了刻脸,显然是莫蛮平为隐瞒魔尊的真实身份,这才故意摆了尊无脸的神像在此,这样即使有人当真闯入密室,也不会认出此处供奉之人到底是谁。
可魔尊的身份容貌成谜,阑州封了整整十万年,如今的魔尊到底是方是圆都没人说得清,他就算刻了脸也没人认得出,又何必躲躲藏藏至此?
暂时想不通索性就先不想了,不过烟蘅盯着神像看了半晌,没忍住哼了一声:“什么魔尊,不过是个藏头露尾见不得人的小人。”
叶澄明神色微妙地一僵,顿了顿才道:“你怎么就确定方才那镜中人当真就是魔尊?说不定是假冒的。”
“除了阑州,还有谁会这么处心积虑的到处搅事?先是平川郡浮生苑,接着是妖族,现在又是人间,接下来恐怕就要直指天界了,看来他们所图不小。”
“神魔大战之事,当时的魔尊就已经死了,灰飞烟灭,就算这十万年里,魔族有了新的魔尊,可他与天界无冤无仇,何故针对?”
烟蘅转头目光灼灼地看他,语气理所当然;“天界和魔族本就是不死不休的宿敌,就算现在的魔尊没有参与过神魔大战,但他也是魔,难道还会站在天界这边不成?何况魔族向来狼子野心,想要称霸六界,天界就是他们最大的阻碍,你看对方的行动,妖族、人间,一步步的,分明是要先剪除天界的羽翼,好攻打我天界。”
这话逻辑顺理成章,饶是叶澄明一时竟也找不出反驳之言。
他简直要被气笑,心中恼意更甚。
好,好得很,今日这局做得可真好,当着他的面栽赃嫁祸,偏偏这傻姑娘还深信不疑。
他哂笑一声,也懒得再解释,一个仙者却为魔族说话,再说下去,只怕以神女的正义之心,叶澄明这个散仙都要被打成堕魔之人了。
他索性不再开口,一甩袍袖绕过烟蘅便往外走。
烟蘅跟在他身后,还未察觉他在生气。
自顾自喃喃道:“不对,这么大的事,莫蛮平为何要事无巨细记录在册吗?他就当真不怕私册落入他人之手?”
半晌没人回话,烟蘅不解,拽了拽叶澄明的袖子。
他本有意不理会她,但她拽着他的袖子不撒手。
罢了,何必同她计较,姑且算她识人不清,自己更该好好引导才是。
“你觉得他是故意的?”
“我也不知,只是觉得奇怪,毕竟今夜的事太顺利了些,你说他会不会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毕竟他这密室我看也算不得多隐秘。只是若真如此,上面写的那些东西的真假就有待查证了。”
二人方走到一楼,叶澄明忽然抬手拦住了烟蘅。
烟蘅停步,闭目侧耳去听,慢慢皱起眉。
“竟埋伏了这么多人,恐怕莫蛮平一早就发现我们了。”
就是不知莫蛮平与那镜中人的对话,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做戏。
不知何处刮来一阵风,将大门吹开,刮得窗棂吱呀作响。
院中数十个侍卫手执长刀,刀尖正对着他们,莫蛮平站在院中人群之后,一扬拂尘冷笑道:“竟敢闯我钦天监,今夜必然叫你们有来无回。”
烟蘅率先走出这座小楼,抬手朝天放了道烟花。
见叶澄明疑惑,解释道:“这是含章给我的,说是为了以防万一,毕竟我们现在也只是普通凡人,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叶澄明冷哼一声,没说话。
烟蘅朝东面努了努嘴:“那个方向人少,你先走。”
“那你呢?”
“这点人拦不住我。”
叶澄明挑眉笑道:“没了法力我果然寸步难行,看来,又要仰仗阿蘅了。”
“好说好说。”
莫蛮平头上先前磕出的红痕犹在,闻言讥笑道:“不管你们到底是谁,这儿是人间,任你有三头六臂也没用。二位还是一同上路的好,去了地下,还能做对鬼鸳鸯,省得孤单。”
鸳鸯?
叶澄明看了眼烟蘅。
倒也不错。
莫蛮平一挥手,示意侍卫动手,自己则往后退了几步,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烟蘅心念一动,长剑已然在手。纵然没有法力,但她的命剑还是能用的,她提剑便迎了上去,数十人的围杀也如入无人之境。
她虽然修行有碍,但剑可是下了苦功去练的,放在凡人里还是当得起一句武林高手的。
但很快烟蘅就发现,院外竟源源不断还有侍卫涌入。
不是,一个破钦天监为什么能调动这么多人?
她忙着打斗,甚至没注意到,叶澄明并未如她所说先走,反而一直站在原地抱臂而立。
他看着烟蘅为他努力拼杀的模样,唇边不自觉露出了笑意。
够了,再打下去,阿蘅会累的,还是他来好了。
他的手轻轻动了动。
烟蘅忽然觉得头有些昏沉,她使劲摇了摇头,那股晕沉之意反而更重,她踉跄了一下,最后的理智想到:该死的莫蛮平,使诈下药!
也不知叶澄明可逃出去了。
随即身子一歪,在即将倒地前被人接住,抱着她的白衣男子轻轻唤道:“红蘋。”
红衣女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人群之中,从叶澄明怀中接过昏迷的烟蘅。
“看好她,若有损伤,唯你是问。”
“是。”
红蘋抱着人往后退,她身形快如鬼魅,侍卫尚未看清,她已在数尺之外。
“现在,是该解决你们这些杂碎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