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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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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同文回到家时身上已有了些酒气,他醉醺醺正要往后头郭琴儿那里去,便见守了半日的厮儿趋来报说裴二爷那里已遣了回音。

夜风一吹,他霎时惊喜地人都清醒了些,又想到什么,转过来就往李月芝房里去了。

李月芝已就了寝,被动静闹起来见着他,不免诧异,于是吩咐丫鬟去端茶,一面上来扶他:“官人既是喝多了,不如就留在那院里歇下,何必夜里路上折腾,万一摔了怎么好。”

她先已闻见他身上酒气夹着脂粉香,便知他今晚又是与人往粉头那里去吃喝寻乐了,是以有此一说。

颜同文捂嘴打了个酒嗝,摆摆手:“还是请衙门里张书吏他们玩耍,本是要缠我留宿,只我早些差了小厮往松溪里给裴翰林送帖,心里惦记着裴园那边的消息。”又咧开嘴笑道,“你别说,我这回心里还真料着了,刚才进门就听说裴却瑕已差了人来回复——你眼光好,帮我挑一挑明日穿什么。”

按俗,上门拜访应事前投帖,如今对方既有了回音,以身份言,他一个区区秀才自然就得着盛服尽快前往拜会,所以明日一早必得出门。

“裴翰林竟应了请你过去?”李月芝讶道。

颜同文亦有些得意:“这回义诊我们出了大力气,他们裴家却险些叫我闺女出了意外,我说要去道谢,他如何不应?纵裴却瑕那里的茶只有苏州知府能饮,我却也不客气了。”

李月芝秀眉微蹙,少顷,出声劝道:“官人明日去了,可莫要提瑾姐的事。”

颜同文接了丫鬟送上的茶,先喝了两大口,方问:“又怎地?”又轻笑一声,沿桌坐下来,“我此时不打探,什么时候探?若裴却瑕有娶纳妻妾之意,为何瑾姐不行?”

李月芝眼眶一红:“你这般急火火的,岂不坐实了她们姐妹此去松溪里另有用心?裴家若有意,早自己差婆子来打探了,原本裴大太太为义诊就只叫的莲姑去,你们让瑾姐一个对药理不通的跟着去帮忙也罢了,只你好歹一个正经秀才,平日衙里府里也见惯了世面,如何办得这样事?”

“你也说戚老爷那里待你薄情,弄这一出也不怕又在人家那里漏了风,倘有个两头不落好,倒教你爹过后回来晓得了恼火。”她最后补了这么一句。

颜同文被她说地不吭声了。

过了片刻,他才点点头,应了声:“知道了。”又说,“今晚我睡书室里,明天你早些过来帮我整治衣帽吧。”

李月芝颔首应了。

颜同文走到门边,打开隔扇见檐上皎皎月光,身畔一缕柔柔幽香送来,不禁忆起往日缱绻,霎时心旌微摇,转过头看向她,问道:“你近日还写诗么?”

李月芝一怔,望向他眼睛,又转开:“早不曾写了。”

“要不……”他说着话,抬手向她伸来。

李月芝旋避开了,将他抓扶住:“官人莫闹,且早些睡了吧。”言罢,扬声叫了候在一旁的小厮来接。

颜同文还没回过神,人就已经站在门外头了。

再抬眸往檐上看,除了那白惨惨的月光仍巴在那里,哪还有什么往日缱绻、柔柔幽香?

颜同文酒醒了大半。

***

清早又下起了雨。

裴潇站在书桌前一气呵成地抄默完了《清静经》,末了,执笔于手,看着纸上“众生所以不能得真道者,为有妄心”两句,默听窗外小风疏雨,良久未放。

冯春来禀说颜同文已进了园子。

他这才放下笔墨,略作收整,换过会客的衣服,往厅里去了。

两人见面,彼此叙过礼,分了宾主坐下,侍候的小厮旋送了第一道茶果上来,颜同文瞟见碟子里的带骨鲍螺,一时顿生食指大动之念,却又不便先吃,于是只拿起盏抿了口茶,而后起身又向裴潇一揖,端端笑道:“晚生本是为家人来向裴翁道谢,深恩未报而得此厚待,实感惭忸。”

裴潇听他这般说,不免想起对方之前那张拜帖上落款写着的“眷晚生”三字。

他其实不是第一次见着如此落款的拜帖,也不知从几时起——大约是他入了官场之后,就发现这些敬称、谦辞越来越叫人匪夷所思,却又不得不随波逐流。

谚称:“官无尊卑,皆曰一老。人无大小,皆曰一翁。”

看来颜同文亦是深谙其道,平日果然未少与官衙人往来。

裴潇又想到了颜瑛。

“颜相公客气了,年重德厚者众,在下不敢当翁。”他复再请了对方落座,说道,“至于令爱玉之事,园中意外突发,本应为裴家分内之责,也算不得什么深恩。”

颜同文笑意仍堆在眉梢眼角,只平平将称呼一换,又继续道:“裴翰林仁心厚德,实是过谦,那意外为天降,如何叫人来负责?端的是裴翰林有那心肠与本事,这才救得小女平安。”

裴潇淡笑了笑,拿起手边茶盏,转问道:“两位小姐归家可安好?”

颜同文便连点头说都好,并夸道:“托了裴大太太的福,我家大姐性子愚,资质又驽钝,晚生本担心她办砸了差事,是以叫了二姐陪同,好在姐妹俩总算没有辜负大太太信任,晚生与家母亦都教导大姐,便是冲着这份抬举,日后纵她出了嫁也是不能忘的。”

他这话本是趁水推船,说到最后更是意在两重。

裴潇听到此处,心下微怔,也未顾得上去理他暗示颜瑾一节,稍顿,问道:“看颜相公的样子,是颜大小姐的喜事已近了?如此倒要备份礼才好。”

“没有没有。”颜同文不想他会来问这句,只对方虽问得明,他却不好把话说明了,因毕竟八字没一撇,便只笑着道,“晚生是说她们姐妹二人也都到了婚嫁的年纪,此番蒙大太太青目,是家里的福分。”

裴潇看了他几息,莞尔,招呼道:“颜相公尝尝这带骨鲍螺。”

颜同文先已念着这一口,此时听他主动邀请,自也就不再客气,三两下便先吃了个下肚,乳酪入口而化,一时间只觉齿颊滑香,不禁暗叹至味,正要再拿起一个,却忽听裴潇那里又说了话。

“说来,听闻颜相公素日也与官衙中人走得近?”他低头抿了口茶。

颜同文乍听他这么一问,手上忽顿,还未反应过来用意,却又听对方续道:“如何没有想过承揽些官方医事?”

这回他更是一愣。

他颜家做的是药材买卖,虽也雇了坐堂的药店医人,但又如何能去打得这样主意?颜同文疑惑间陡然想起这次松溪里义诊,心头一拱,于是半期待半试探地望着裴潇:“裴翰林——可是在县中医局有什么事,用得上晚生?”

虽说各地都有医局,但主要是负责在疫时派药派医,并管理当地官方善堂的医疗事。颜同文平日常做些出入官衙替人周旋的营生,此时自然想到这一层:这善堂的医事,倒有一处地方是衙门雇着民间药婆日常打理的。

裴潇见他神色,便知其已上了道,于是随手放下茶盏,说道:“此次家母请颜大小姐来为乡里女眷义诊,正好遇上康太医到南江为我调理,康太医对令爱的针术颇为赞赏,交谈时问及县中嫠节堂医事,我才想起这桩,倒是疏忽了。”

颜同文一听,忙再站起身向他礼道:“这样善事我们父女自是无有不愿,只是,大姐她年轻,资历也浅,旁人领差尚需有举荐,她……”

“这倒毋需烦。”裴潇含笑道,“正好家母打算为嫠节堂捐资修缮,黄县丞那里,我便顺道提一提。”

颜同文连忙又再三谢了。

裴潇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又招呼对方继续喝起了茶。

颜同文冒雨前来,一直坐到了雨歇后方离开。

裴潇送他出了厅门,站在檐下看了会儿石缸里的莲芽,少顷,差了人把白墨叫到跟前。

“你找时间回趟城里宅子,叫人取些荷塘泥来种花。”他这般吩咐。

白墨应下,又拿眼察他神色,问道:“二爷,只再要些荷塘泥么?”

“另打听一下,”裴潇看着莲缸,说道,“近来可有媒婆登过颜家的门。”

***

四月初七本是戚廷蕴的生辰,但颜瑛因之前已借口送礼去过了黄柏陂,是以这日她便没有外出,留在家里带着丫鬟一起制作药膏。

她正在教小燕理药,戚廷蕴忽而登了门。

“莲姑,我来找你吃酒。”戚廷蕴笑吟吟冲她掀开了篮子里的搭布,露出里面备好的酒食,又顺道觑了眼房里,“碧桃怎地不见?”

颜瑛看着她,笑了一笑,说道:“她去洗衣裳了。”一面让了对方到自己身旁坐下。

小燕伸手来接篮子,戚廷蕴把东西交给她,并笑着叮嘱道:“也去叫你家二小姐来,就说我生辰,请她一道吃酒。”

颜瑛向她看去。

“怎地,我依你意罢了。”戚廷蕴唇边挂了笑,目光微偏,并不与她对视,口中说道,“况你与她同住一个屋檐,我既来了,面子上总要顾一顾她。”

颜瑛也不说什么,视线微垂,正瞥见她袖子里卷出来一个书角,于是问道:“今日顺路买书了?什么好本子?”

戚廷蕴犹豫了一下,从袖子里把书抽出来塞到了她手里:“听说这个李温龄在书里颇说了些肯定女子见识的话,我想与你一起看看,只是好像他们那些文人士子有许多都不喜欢这书,所以你看的时候须得小心些,莫教姨父看见了。”

颜瑛听着她这般说,视线已不由落在了这蓝色的书封上,上面端端印了两个字。

——《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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