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过后,人们陆陆续续复工,各种消息也纷至沓来。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1]”——中秋过后没几天,在去金宁市探望战友的路上,凌岓又碰见了江云。这次她没和那位性格直爽又口齿伶俐的岳青罗在一起,两人又刚好挨在一起坐。
比起姜泠,眼前的江云更像生活中常见的普通人,给凌岓让道的时候也是她先开口认出眼前人:
“咦,你是不是上次认错人的那位?”
“是你啊。”凌岓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还记得我?”
“中秋才过去几天,我又不是鱼,没那么健忘。”江云很爱笑,笑起来的时候显得她很开朗,“你朋友有消息了吗?还有那个脾气不太好的小弟弟,这次没跟你一起来?”
“没有,我来看战友…”
有了第一个话题打头,两人就一来二去闲聊起来。前两日认错人的尴尬荡然无存,反倒是阴差阳错因为这次旅途对彼此有了更多了解。
“你朋友也很厉害,看起来像是每次吵架都能赢的人。”
“你说青罗吗?”江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其实她人很好的,她应该是我见过的最热情的姑娘。”
“情人眼里出西施,你和她关系好,肯定怎么看都觉得她好。”
“那是你不了解。”江云反驳道,“愿意照顾朋友到出院的人有几个?又出钱又出力,还积极陪你找大夫恢复记忆的人又有几个?”
凌岓脸色一僵,小心翼翼地问,“照顾朋友到出院?恢复记忆?谁生病了?”
被这么一问,江云也愣了一下,旋即讲起自己前一阵的遭遇。据她所说,前不久她被一个违章掉头的私家车撞了,后脑勺着地,不得已住了一段时间的院。
好消息是除了脑袋,其他地方都没受很重的伤,顶多就是擦破点皮。坏消息是,脑袋受到的撞击太重,她一睁眼,发现自己丢失了一部分记忆,连姓甚名谁都不能快速回答。
在住院期间,岳青罗一直照顾她,跟她讲了许多有关自己之前的事情。也是在她的帮助下,江云慢慢想起了很多事。
“卫斯诚居然没猜错,真有那么狗血。”凌岓心想。
“反正大多数都想起来了,现在对正常生活也没什么影响。缺失的那部分我估计不太重要,也无所谓什么时候能记起来。”江云不仅这么说,心里也的确这么想。
“说的也是。不过,也不能说得太绝对,万一缺失的部分也有很重要的呢?”凌岓回答她。
“不可能。”江云坚定自己的想法,“这么说吧,我这个失忆不是偶像剧女主那种忘干净了的长期失忆,医生都说了只是短暂的一段时间。我现在已经把从小到大的事情都想起来了,远到我第一次进年级前三是什么时候,近到撞我的司机穿了什么衣服我也记得。我说的缺失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细节,所以不重要。”
“…那你的记忆比我还好,我没失忆过也想不起来成绩最好是在什么时候。”凌岓附和着。
不知不觉间,金宁站已经到了,两人在出站口告了别,各自前往目的地。
凌岓探望的人叫彭越,和他是一个连队一个班的战友。两人上下铺,在几年前的抗洪救灾、抢险救援中,还一起扛过麻袋救过人。前两年转业,彭越回家开起了古董店,主营玉石买卖,兼修古董鉴定和修复。
古董店临河,刚好处在最繁华的地段,周围除了商场,还有许多街边小店供应各色吃食。正是中午吃饭的时间,写字楼里的白领、地铁施工路段的工人、专挑工作日旅游的游客,还有组团改善伙食的老年人纷纷涌进这条街,寻找既能填饱肚子,也能满足味蕾的饭店。
彭越的店面紧挨着一家云南米线,量大管饱,好吃实惠。据说店主是个正儿八经的云南人,小锅米线、过桥米线、秘制酸汤米线,各种品类他都能做出最正宗的味道。除此以外,他还经常从家里带回来自制的菌子干、菌子酱。这足以让彭越定时定点在此扎根,风雨无阻来这家店吃饭。
正巧赶上饭点,远远看见老战友,彭越想都不想就把来人拉近了米线店。
“尝尝这家的小锅米线,简直是我的梦中情米线!”
凌岓还没来得及叙旧,就已经被对方做主吃什么了。他了解战友的急性子,也就随他做主。
彭越有个原则,天大的事也大不过吃饭,是以他吃饭的时候从不聊正事,只会偶尔听点八卦作为下饭小剧场。好久不见的战友过来,他连八卦都不想听,一门心思只顾推荐自己心里的白月光——小锅米线。
小砂锅端上来,凌岓只看了一眼就理解彭越了——满满一碗肉沫,给人的第一印象是老板舍得用料;一根根吸饱汤汁的米线盘在碗里,看起来爽口顺滑;用来点缀的绿菜花样也不少,绿油油的小油菜、鲜嫩的韭菜、青白相间的葱花,还有专门备注少放的香菜。碗面上还飘着几小段鲜红的小米椒,各种颜色一应俱全,光是看就足以叫人垂涎三尺。
米线滑进肠胃,香气满溢唇齿;再配上一口微酸薄辣的热汤,说它够得上国宴的标准都不为过。一碗米线吃完,秋天的寒意也没有了,人心里也有了些热气。
恰在此时,彭越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是个年轻姑娘,是经人介绍专程来找彭越做玉器修复的客户。此时她就站在古玉斋门口,正对着门上的马蹄锁和留下的联系电话。
“我没外出,我吃饭呢。”彭越咽下一口汤,随时不忘推荐这家米线店,“你吃饭了没?你要没吃饭你也来吃,刚好可以先介绍介绍情况。就在我那店旁边左转第二家,叫滇味道。”
喝口汤的时间,打电话的人就找过来了。她要了一份小锅米线,然后在人群中精准地找到了彭越。
“您好,请问是彭老板吗?”
这个声音很熟悉,不久前刚刚听过——背对着收银台的凌岓一转头,是江云。
“真巧,你也在这儿啊。”江云惊讶于刚分别没多久的两个人只在短短一会儿就又碰到了。
“对,我也在。”凌岓一边拉开身旁的凳子,一边问,“你来金宁是为了找彭越?”
“对。”江云点点头,“听说彭老板店里有一位老师傅,在玉器修复这一行很出名,所以特意过来请他帮忙。”
米线店出餐很快,就这么几句话的时间,小锅米线就已经端上来了。彭越摸摸肚子,还是觉得没吃饱,于是又点了一份过桥米线。
“真不巧,阚师傅这两天不在,他说是家里有点事,昨天刚刚请的假。”彭越摊摊手,表示遗憾。
“不过你要是信得过我,可以先把情况说一说。如果不难的话,我也能修。”
江云犹疑了一下,决定先说,再给实物。
“是这样,我家里有一块祖传的玉玦。但不知道它是不是以前被摔过,缺了好几角,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嘶,这可不好办了。”彭越一听,就知道这事有点棘手,“你要说磕了碰了我还能给你补好。再不然就是摔碎了,但碎片都还在,那也是可以修复的。可你这个是缺的多,还没有料子可以补,那就不好办了。”
闻言,江云失望地叹了口气,手里挂着米线的筷子也放回了碗里。
彭越最见不得浪费粮食,尤其还是他最爱的食物。看见姑娘兴致缺缺不吃饭,他赶紧继续说,“这样吧,一会儿吃完饭回店里,你先把东西给我看看再说。”
江云一听,又高兴起来,连声道谢后,才尝出这家米线的美味。
回到店里,彭越挂了一块“打烊中”的牌子,又把战友和顾客带进里面的房间,这才让江云把玉玦拿出来。
这玉玦通体雪白,因为缺了四个角,所以描述不出具体的形状;它看起来光泽极好,一点杂色都没有,摸起来的手感更是细腻温润,一看就是好玉。
凌岓看着这玉眼熟,却又不确定到底是不是自己曾经见过的那块。
“东西是好东西,就算有残缺,挂出去也能卖个非常可观的价钱。”彭越把放大镜拿开,“但要说修补,那实在难。且不谈工费,能不能找到差不多的料子都是个问题…”
门口的风铃响了,毛绒猴子叫出一声“欢迎光临”,走进来一个和江云差不多年纪的姑娘,中断了彭越继续往下说。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请了五天假吗?”彭越面露不解,但也没忘了给另外两人介绍,“这就是阚铭阚师傅,在玉器修复上很有一套。”
阚铭冲两人点点头,然后又转过去对彭越说,“你有没有认识的人能帮忙找遗骨啊?”
“找…找什么?”彭越瞪大眼睛,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找遗骨!”阚铭重复,“家里老人唯一的愿望就是找到太爷爷的遗骨,然后好好办个下葬仪式让他落叶归根。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也不能拒绝啊!”
“大妹子,你有没搞错?我又不是大罗神仙,人活着我还能帮你打听打听,人都没了,我上哪给你找遗骨去?”彭越头摇得像拨浪鼓。
“我就想让你帮忙打听打听,我太爷爷是参加抗日的时候牺牲的。可那时候我奶奶年纪小,也不知道他牺牲的具体位置。”
“那在哪场战役里牺牲的知道吗?”
“不知道。”阚铭摇头。
“那你总得告诉我点信息吧!抗战时期那么多大大小小的战役,我怎么知道你太爷爷是在哪个战场上牺牲的?”
“嗯,你等我再问问。”彭越说的对,阚铭当即拿着电话出去了。
江云在一旁听着,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找到遗骨不是件难事。